第三百一十四章 沉默是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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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靜第一眼看到這個小男生，就懷疑韓威他們是不是搞錯了？

  「你確定他不是個中學生？」許靜悄悄地問。

  韓威點點頭：「很確定，211院校的不可能是中學生。」接著又補上一句：「人家就是上學早點而已。」

  「早？早多少？」

  「嗯……，他上大一的時候剛滿十六……。」

  許靜掰著手指頭數了數，臉上頓時遍布愁云：「行不行啊？」

  「211都讀下來了，應該差不到哪裡去。」

  回頭看看韓二哥那張憋著笑的臉，許靜恨恨說：「你們就塞給我這麼個娃娃兵？好狠的心吶！」

  「別看年紀小，人還是蠻聰明的。山裡的孩子，幹活兒也不惜力。」

  一聽說是山裡的娃，許靜頓時就沒脾氣了。嘆口氣她推門而入。

  那孩子正兩手放在膝上打量會客室（其實也沒啥看頭，不過是分散精力，避免太緊張罷了），聽到有人進來立刻像繃緊的彈簧跳起來，兩手貼著褲縫站得筆直。

  許靜睜大眼睛看看他，擺擺手說：「你別緊張，放鬆些坐下吧。」

  「是！」那孩子刷地坐下，兩手放在膝上，身板仍然筆直。

  許靜回頭看看韓威，二哥湊過來輕聲告訴：「軍人世家，從小習慣了！」

  「哦！」許靜稍稍釋然，也就不去管他。

  「呃，我來介紹下。」韓威鄭重地說道：「這位同學是劉正卯，英文名漢得森。

  劉同學，這是我和你說的朱莉，今後她就是你上級，給她做秘書是你的職責。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劉正卯大聲回答。

  「那，你們互相認識下，然後朱莉會帶你回去和前任秘書做交接。我就先退場了。」說完向許靜點頭笑笑，離開了房間。

  「好，咱們繼續。我想，先請你自己做個自我介紹。」

  「是！」

  「等等。」許靜示意他停下，柔和地說：「劉同學，咱們是做人力工作。

  這個行業的性質呢，和軍隊不一樣。兵者、兇器也，國之利器也。故不威不足以立信，不威不可以懾敵國。

  但是做人力工作，它的對象是人，普通的人、我們身邊的人，有同事、有人選、有客戶。

  我們需要的不是讓他們畏懼，而是相反。要讓他們感到親和力，放下戒懼心，能和我們無障礙地交流，這樣我們才能了解並幫到他們。

  所以如果你這個習慣不改改，總是板著身體、沒有笑容、應答聲震如雷，那我看也就不必談下去了，這不是想從事人力工作的姿態和心態。你明白么？」

  劉正卯有些尷尬，他漲紅臉放低聲調回答了個「是」以後，輕聲問：「我，可以說話嗎？」

  「嗯，這個聲調正好。以後就保持這樣和我說話。」許靜滿意地點頭，問：「你想說什麼？」

  「我、我剛才太緊張了，以後會注意的。」

  劉正卯停了下又說：「我爺爺、我爸爸都是軍人，從小他們把我和哥哥們當兵一樣要求，結果就習慣成自然了……。」

  許靜差點笑出聲：「這習慣看用在哪裡了。可是，你為什麼最後沒有去當兵？」她說著低頭又確認了下他的簡歷。

  「我媽說我出生的時候不足月，後來又多病所以當不了兵，就讓我拚命學習……。」劉正卯臉有點紅了，微微低下頭去。

  「這也沒什麼丟人的。」許靜安慰他：「對了你還沒做自我介紹呢，說給我聽聽。要詳細點，比如平常喜歡做什麼、不喜歡什麼……？」

  劉正卯顯然鬆了口氣開始慢慢地說起自己來。他是山東沂蒙山人，家裡人口不少。

  因為叔叔常年在邊防上，所以嬸嬸帶著堂兄和堂姐也在這邊過。

  劉正卯自己上邊有個親哥哥，算上叔叔家的孩子們他是最小的那個，也是唯一的大學生，學的就是人力資源。

  「你當時為什麼選這個專業呢？」許靜很感興趣，因為男生選人力專業的很少見。

  「嗯……，當時我去問老師。老師說你是學生會幹部學這個可能挺好，而且中國是人口大國，對人才的需求肯定是長久、穩定的。所以我就……。」

  許靜點點頭，她想這老師也是從這孩子的角度出發替他選擇。

  而且她也猜度老師可能看他身體單薄，所以選擇了這個看上去不那麼需要體力和耐力的方向。

  用心甚好！殊不知，天下哪一行不是付出與獲得成正比的呢？

  「那你也在智亞做了一段時間，都在哪個部門做過？有什麼體會？」

  這一問許靜才知道，原來小傢伙開始是在智興RPO實習，成功入職兩個人選后他要求轉到智林，到醫藥部門實習兩個月。

  因為有次醫藥部門發言，吳妍（麥瑞）的演示文稿（PPT）使用了與以往不同的表述方式引起陳蘭關注，得知作者是個實習生，便和他聊了幾句。

  看來那回印象深刻了，所以這次一提找秘書陳蘭想起這個人才。

  「我也沒幹什麼，當時就是覺得那PPT太過於平鋪直敘。

  一、二、三地講過去，沒任何吸引聽眾的地方，所以就改個方式用邏輯提問，一步步把人引向『如何解決』這個中心議題。

  沒想到沃爾夫聽了就說很好。」劉正卯靦腆地笑笑說。

  「知道他為什麼表揚你嗎？」許靜問，小男生搖搖頭。「因為你考慮了聽眾的心理，而不是單純地出於彙報需要。」

  許靜告訴他：「做人力最重要的就是學會站在別人角度思考，而普通人只會從自己需要出發做事、做決定。

  有這種差異的原因是我們的工作對象是『人』而非缺乏智慧與情感的商品，所以了解對方、尊重和理解就非常重要。

  今後你可以關注，凡是只從自己角度思考的顧問，一定不是個優秀的獵頭！」

  「哦，明白了，我一定注意觀察！」劉正卯認真地點頭。

  許靜笑起來。這小傢伙，還不錯！如果是別人，肯定會回答『知道啦』或者『懂了』。

  但其實這樣回答的人八成並沒聽懂，或根本不相信對方的話。

  劉正卯顯然也不是個人雲亦云的，他不是很信這個『一定』，但他回答說『一定注意觀察』，說明了自己謹慎的態度，也表明他會結合實際來接受這句話。

  直率、坦誠，所以許靜滿意。

  「你是學人力的，肯定打算今後也一直從事這方面工作。」

  許靜覺得話要說在前面：「雖然以前做RPO成過兩單，但那與獵頭還是有很大差別的。

  你願意做純粹的日常秘書，還是做業務型的助理工作？

  前者你要協助我完成運營管理，後者可能額外地，在我指導下接觸些獵頭的項目。」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是後者。」

  「那麼你要做好準備，做獵頭比純粹的秘書辛苦，別等你睡不著覺拔自己頭髮的時候來抱怨，那可就晚了！」

  「我不會抱怨的。」劉正卯不自覺地伸手摸了把自己的頭髮：「自己選的路抱怨什麼？

  我是覺得在獵頭公司里不管做啥，如果一天獵頭都沒幹過，那算什麼？就像複員以後和人沒法說自己一直做炊事兵同樣的道理。」

  許靜哈哈大笑，她已經接受並且喜歡這個直來直去的山東小夥子了。

  但是路倩（露西）看到這個和自己身高相比還差一兩個手指頭的小男生就懵了。

  「我、我和這個男生交接？朱莉你到人力，真是要了個男孩做秘書嗎？」

  「那怎麼辦？那些女生都唧唧歪歪地不樂意做秘書，只有他服從分配。我只好把他帶回來啦。」

  許靜聳聳肩小聲回答。「無所謂，男生就男生。誰也沒規定秘書這崗位就只能、必須由女生做嘛。對不？

  行了，別再懷疑，快去和他交接吧！」

  上級都這樣說了還有什麼可猶豫的？況且人力的朱成成已經聞訊過來，等在外面做監交人。

  儘管路倩覺得彆扭，但還是招手帶劉正卯出去做交接。

  等她倆交接完，路倩又絮絮叨叨給劉正卯講了一堆注意事項，這才重新把他送回許靜面前來。

  「朱莉，我和他交代完啦，那……我現在就到大魏那邊去報到？」她問許靜。

  「稍等露西，橙子還在么？」見路倩點頭，許靜合上筆記本電腦，起身說：「走，咱們一起過去，叫上漢得森！」

  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魏東的陽光辦公室，見行政經理孫慧正站在門口看工人師傅取下粘在磨砂推拉門上的「首席經營官」和「資深合伙人」字樣。

  「咦，安娜（孫慧），你們這是要幹嘛？」她驚奇地問。

  「搬家呀！」孫慧笑著用手指指：「大魏要搬到原來莎莉那屋去了，那邊老空著不是個事兒怪浪費的。」

  「那這屋怎麼辦？」

  孫慧奇怪地看她一眼，笑道：「你這個業主自己還不知道？自然是騰出來讓你進去的。」

  「真的？」許靜大喜，她從打進智亞就盯著大魏這間屋了，沒想到如今好夢能成真。

  「可，以後經管會開會怎麼辦？」孫瑤推出以後，她的房間雖然沒有人用，但自然而然地成了經管會聚集會議的場所。

  如今魏東搬過去說不得要變更裡面的布置，看來莎莉是不會再回來了，她的痕迹也正逐漸從智亞消失掉。

  「經管會開會以後就利用樓上、樓下兩間大會議室，這樣房間利用率可以更高些。」孫慧解釋說。

  然後看看背著手一臉興奮的許靜，說：「馬上就把運營官（OperateOfficer）的字樣換上去，十分鐘就好。」

  「那，我可以重新裝修它嗎？」許靜有點小激動。

  「現在還不行。」孫慧遺憾地小聲告訴她：「按照規定，只有具備合伙人身份的總監以上高級管理員才能獲得一份裝修基金。

  朱莉你遞交了合伙人的加入申請，但還得再等等。」

  許靜這才意識到還有這個門檻，不由地有些泄氣。不過轉念一想：「好飯不怕晚，反正遲早的事，急什麼呀！」

  這個時候，朱曉茹正和魏東在裡面商量搬家。這屋裡要搬的東西還不少，有書籍、資料、文檔、傢具、衣服和服飾、花卉及裝飾品等等。

  見許靜等敲門進來，魏東大喜：「瞧，我說什麼來的，這不援軍就到了？」

  許靜忙叫路倩和劉正卯過去聽曉茹指揮，然後把魏東拉到犄角里埋怨說：「師傅你搬家也不先和我打個招呼！」

  「本來是想等行政把房間騰空以後再說的。沒想到上邊傳來消息，說有記者後天採訪托尼和傑克。

  所以他們慌慌張張跑來找安娜商量，說正好把莎莉的傢具挪些到上邊去用，無論如何先布置個房間出來接待電視台的人。

  我這才決定跟在他們後頭搬，至於裝修，以後再說唄。」

  「行，反正我也沒法裝修呢，你等後邊咱們一起辦吧，還少打擾員工些。」許靜點頭說。

  魏東看看她，又看看忙碌中的劉正卯：「怎麼樣？小傢伙還可以吧？沃爾夫可以拿他那張臉做擔保的！」

  「嘁，你們就合夥算計我吧！」許靜做出氣憤的樣子。

  「放心，張寧那邊我保證不說！」

  「還用你打小報告？你還是小心接受瑞塔的考驗吧！」

  「呵呵，看來咱們師徒倆是半斤八兩啊！」魏東笑嘻嘻地似乎全然不當回事：「不過她不會那麼小心眼的……，你別多嘴就行！」

  許靜揚頭哼了聲，又問：「你這邊什麼時候開始搬？我還要考慮我那邊的進度哩。」

  「搬家公司馬上就到，傑克派來三個小夥子已經在妮娜指揮下給那屋做清理、打包了。他比咱們著急呀！」

  魏東說完想起什麼，問：「你那屋空出來怎麼用？給個建議唄。」

  「那本來是塞琳娜的辦公室，我看還是還給消費品吧。」

  見魏東沒意見，許靜決定先出門一趟：「反正漢得森這小身板留下也幫不上太多，我先帶他出去一趟。」

  「迫不及待地要用他呀？」魏東開玩笑地問。

  「不，」許靜搖頭，用手一指：「你看他那廉價領帶和襯衫，不覺得彆扭么？我得帶他去換身行頭！」

  「這個事呀？」魏東叫住她：「你等等吧，他那尺寸上哪兒怕是都找不到合適的成衣。」

  說著他掏出手機來翻騰一會兒，說：「我給你發了張名片，是個我認識的裁縫大叔，人很好，手藝也不錯。

  找他直接定製吧。報我的名字就行。」

  「多謝師傅！」許靜兩手放在右邊，笑嘻嘻行了個屈膝禮，叫上劉正卯出去購物了。

  果然，跑了兩個購物中心后她們確實沒有找到合適的西服套裝和襯衫，倒是把鞋給買到了。

  「看起來只能去找那裁縫了！」許靜看著兩手拎著購物袋的劉正卯嘆息說。

  她不但買了鞋，連內衣褲、襪子都買齊了三套換洗的，弄得這小傢伙現在臉紅紅地抬不起來。

  「怎麼回事啊？抬頭、挺胸，你的軍人儀錶呢？」許靜頭也不回就知道後面發生了什麼。

  「朱莉……姐，」劉正卯還不太習慣路倩教他的叫法：「咱們做獵頭，在客戶面前要保持良好儀錶，這是入職培訓就說了的，我懂。

  可為啥非要買這些高級東西，是不是……太浪費錢啊？」他說這話時，正伸開兩臂讓那姓熊的裁縫量尺寸。

  許靜白了他一眼還未來得及說什麼，就聽裁縫笑眯眯地說：「小先生，你就聽你師傅的話吧。

  幹什麼就是什麼，譬如養金魚你用個碗、盆都可以，但養金龍魚那就得換水景大缸，不然就不住。

  你師傅這樣做肯定有她的道理。我不懂你們那行，可我知道對不同客人要有不同的方式。

  普通人去大市場找裁縫，那邊用板子搭個檯面就幹活兒，不講究！

  你看看我這裡，地中海風格的內裝修，十九世紀樣式的椅子、凳子，里料、面料很多是大市場上你根本見不到的款式。

  講究吧？因為接待的人不同啊。自然，價格也很不同。嘿嘿……！」

  許靜沒再說什麼，因為熊裁縫已經替她把課上完了。

  她看著劉正卯一臉沉思的樣子心裡覺得歡喜，這孩子雖然年紀小，但氣質沉穩不浮躁，不是碰尾巴就跳起來的。

  那種她稱之為「沒長熟的果子」既不耐看、又吃不得。

  劉正卯沒回嘴，至少他聽了、在思考，這就有了塑造的可能。嗯，這錢看來花的還算值！

  老話說：沉默是金。

  這話好多人都覺得對，但一到用的時候就出毛病，因為對「沉默」很多人有不同的理解。

  有人覺得它應該是死不開口，有人卻認為這是讓你有話也別說。

  許靜覺著沉默是在觀察、了解的基礎上進行思考和消化的過程，所以她看了劉正卯的神色才覺得滿意，嘴角不自覺地向上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