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二章 開小灶
因為自己和張寧的關係,按照智亞最新規定需要迴避優歌做自己的客戶,李礎到來正好給了許靜機會,把這個上市公司交給他,這讓李礎既感動又覺得肩頭沉甸甸地。
不過他和張樹鵬現在暫時沒功夫做單,因為智亞老辦公區的搬遷已經開始,他們都被派出去聽從竇天瀅的分派了,結果許靜目前還是單人一個。
好在搬遷和新辦公區的整備這周就可以結束,下周所有人復工之後就能一切照常。
誰知道張樹鵬的工作熱情極為高漲,他見許靜身邊多了個李礎,自然覺得對自己多少有點威脅,於是回家主動加班尋訪人選。
他想啊,這個李礎在原來公司可是做過經理的,級別、資歷都遠勝自己,不過他有家室的拖累呵,這點是自己唯一具備優勢的地方。
所以他就較上勁,你回去要照顧娃娃,我正好有時間做單找人,咱比比看誰先出業績!
可是兩個晚上下來出問題了,這些候選人不知怎麼回事,往往聽他說五分鐘就掛電話,根本不給他更多交流的時間和機會。
咦,奇怪了,以前沒這樣呵,這是什麼情況?張樹鵬越著急越不得要領。
俗話說,心有所想,夢有所急。他這兩天夜裡做夢凈著急打電話了,結果起來以後昏昏沉沉,眼圈也明顯深沉了好些。
許靜看著他左瞧右瞧總覺不對勁。李礎湊過來輕聲問:「朱莉你怎麼了?」
「吶,你看你這師兄,是不是有點兒奇怪?」許靜用下巴示意他。
「嗯?」李礎看了會兒有點明白過來:「他晚上沒睡好吧?怎麼頂著倆熊貓眼呢?」
許靜恍然,招手讓張樹鵬過來,問:「你沒睡覺嗎?」
「睡、睡了,就是晚上老做夢,夢見給人選打電話……。」張樹鵬沒好氣地回答。
「入戲這麼深,好事呀!」許靜驚訝道。
「哪裡來的好事?他們沒完沒了總掛我電話,我都愁死了,所以才夢見這個!」
張樹鵬滿臉苦相,唉聲嘆氣:「以前做獵頭從來沒碰上過,這也不知怎麼搞的,越著急越出事!」說著瞄了眼旁邊的李礎。
「掛你電話?你說了什麼招人不待見的吧?」許靜個頭一個反應是他說錯話了。
「我也這麼想,可仔細琢磨來琢磨去,沒有哇!何況我說錯話得罪了一個人這能理解,每個人都得罪了?不可能嘛!」
「也是。」許靜也有些摸不著頭腦,扭臉看李礎。
「我建議你今晚先別著急找人了,好好睡一覺。」李礎說:「用功也不在一時。今天所有搬遷結束,那邊房子行政去交接。
明天是新傢具進場,就和咱們關係不大了。我建議你今晚休息好以後,明天朱莉、我,咱們仨找時間安靜坐下來,聽聽你打電話的經過,興許就能明白為什麼啦。」
「嗯,我看也是!」許靜對這個主意很贊成。她同意張樹鵬休息一天,明天再一起想辦法、找問題。
次日,自願來新家幫忙的員工都被要求休息一天(連周末就是三連休),準備周一參加復工后的第一次全體大會。
楊菁帶所有行政安排新傢具接收並協調安裝事宜。
到處都是安裝工人的身影和「乒乒乓乓」的敲打聲,咖啡機、餐廳設備、電視屏、自動售貨機和商品的送貨、安裝人員整日絡繹不絕。
為了找個更安靜的環境,許靜特意帶著他們來到最西邊,在第一大道和步跑環線交匯處安靜的會客室里。
這時候張樹鵬已經了解到,之所以叫步跑環線,是許靜倡議並設計的一條動線,專門供員工散步、跑步使用。
不過這條線很好地避開了所有關鍵性辦公區域,並且規定只有晚八點後到早八點前才可用於跑步,規避了上班高峰的時間。
它曲曲折折地在整個一層繞行,一圈下來正好兩百五十米,四圈就是一公里。
西邊第一大道和第二大道之間有一排的會客室,東、西玻璃隔斷,內置百葉窗帘,南北磚牆塗白。
依原來習慣從南往北依次以A到F排序,每間屋東、西各有一扇推拉門,西邊出去就是第一大道,隔著玻璃幕牆便是西外廊下新栽的竹林。
F室最靠北,面積稍小,只能容納六人圍桌同坐。
他們三人坐下以後,先有張樹鵬給一個人選撥電話,果然對方很快便告知自己有事不方便談,然後掛斷了手機。
「瞧,我說什麼來的?一個個都這個樣子。」張樹鵬聳聳肩。
「你再撥一個我聽聽。」許靜說完,對旁邊的李礎招招手,低聲和他說了兩句什麼。李礎好像有些意外,但還是點頭離開了房間。
張樹鵬嘆口氣又撥了一個,結果還和剛才基本相同。許靜兩手放在桌子上想著,她好像感覺到了問題所在。
「希德,你給學生上課時也用這樣的語音、語速和語調嗎?」她問。
「上課?當然不。」張樹鵬搖頭:「上課要讓學生聽老師講話,需要引起他們注意和興趣,要是剛才那樣講就壞了!」他說著笑起來。
「你知道你們丙人的老闆以前是做什麼的嗎?」許靜又問。
「哦,聽說……最早是做銷售,後來開始做RPO,因為業績好升做高管,然後自己開了丙人這家獵頭。怎麼了?」
張樹鵬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關心這個,覺得有點奇怪。
這時李礎回來了,他手裡拿著幾本書,說:「圖書館沒完全擺好呢,好多書還在紙箱里。黛西讓我先拿了三、四本,你看合適不?」
說著將手裡的書放在桌上,笑著補充了一句:「借書手續待回頭補辦,黛西說員工卡的讀卡器和伺服器接上了,但未來得及驗證呢。」
張樹鵬伸著頭看過去,那幾本都是散文、遊記之類的。他皺皺眉,不知道許靜讓師弟找這些書來做什麼?
「來,希德。好比菲利普現在是你的人選之一,你按剛才和電話里說的內容跟他做個模擬,讓我倆再聽一遍。」
「還要說一遍?」張樹鵬咧嘴,不過他還是照做了。
兩人對話到中間,忽然李礎問了一句:「你剛才說什麼?抱歉,我走神了,請再重複一遍。」
「停!」許靜伸手放在他倆中間打斷他們,然後問李礎:「你為什麼會走神了?」
「呃……,」李礎不好意思地撓頭:「是我不好……。」
「不、不,我沒有追究你的意思,我只是問:為什麼你會走神?」
李礎有點不知所措地看看張樹鵬,扭臉對許靜說:「我……可能是覺得有點枯燥,或者沒什麼興趣,所以……。」
「好,謝謝!」許靜調過臉來:「希德,瞧,問題就在這裡!」
「什麼?什麼問題?我、我不大明白……。」張樹鵬茫然。他是真沒明白,自己什麼也沒做,說的內容也沒錯誤,怎麼就不對了?
「我問你,你們丙人獵頭是不是有新人培訓,裡面有沒有一項叫話術呀?」
「有呵!」張樹鵬使勁點頭:「據說那是丙人老闆親自開發的課程,他們很以此為自豪呢。
學會了這種話術,可以克服陌生拜訪時打電話的恐懼感,大大提升績效……!
我當初剛去,老闆說你打電話像上課,這怎麼行?所以很下了頓功夫才扳過來的。
怎麼,朱莉你覺得這套話術有問題?可,我們再丙人使用得好好地呀?」
「在丙人可以用的東西,不見得拿到智亞來依然適用呵。」
許靜笑笑,擺擺手讓他先別忙著辯解,然後說:「你們在丙人對應的是十萬到四十萬之間的職位,用那樣的話術尚可對付,但是用它來對待百萬年薪的人選就不行啦。」
許靜耐心地打比方:「你想想教課的時候,對初中生和大學生能用一個方式、一種傳授么?
顯然是不行的!職位低的人,他選擇面窄、機會不多,所以有獵頭找上門來他即使心裡不耐煩也只能忍著聽完。
對他們來說沒法挑獵頭,因為競爭太激烈,機會相對少。
而對獵頭而言,自己就像流水線上的裝配工,你必須標準化、高效率作業,否則可能影響個人和集體的收益。
但高層幹部不同。不是職位挑選他們,而是他們挑選去哪個職位。我敢打賭,你聯繫的這人大部分手裡已經捏著別家的邀請,甚至連Offer都拿到了。
這種人選顧問是爭著搶奪的,不是坐在那裡擰螺絲那樣按部就班打電話聯繫就行的。
世界上最好的包包、最牛的跑車不會在流水線上生產,而是定製、是手工製作。
你看魏總身上的傑尼亞,它為什麼那麼貴?那個扣子是用指定種類的蚌殼,在加爾各答用人工打磨出來的!
所以,話術這個東西以前你用起來得心應手,也出了些成績,但是到智亞和我一起工作,你面對的是全新的領域和人選階層,你的方式也需要相應調整和改變才行。
換句話說,對百萬年薪的人選,你不能拿話術和他們說話。這東西不講究語音語調,只要按菜單把該說的說完就好。
但是高階幹部聽了,會覺得你不尊重他,敷衍、缺乏真誠,貧乏、搞不清重點,令人提不起興趣……等等。
這就是為什麼剛才李礎走神的原因。」
許靜說著朝李礎點點頭:「你剛才聽他表述時有什麼感覺?」
「嗯……公式化,就像朱莉你剛才用的那個詞……平淡。沒有重點,好像……從頭到尾都是一個聲調……。」
「喏,這就是別人聽后的感覺。低階職位的人為了把握獵頭提供的機會,所以他可以忍受、寬容,可高階幹部們不會為聽這樣乏味的發言浪費時間!」
「可這……,我都習慣這麼打電話了,怕一時不能改過來怎麼辦?」
張樹鵬為難地攤開手小聲問。他瞟了下李礎,有些擔心引起許靜不高興,把職位收回來交給這個「菲利普」,那自己可太丟臉了!
看看桌上的書籍,許靜拿起一本畢淑敏的散文集,隨手翻開到《挪威峽灣》那章中某頁,指了其中一段說:「來,你朗讀一段,大聲地、用你最有感情的方式來讀。」
說著打開了自己手機的錄音鍵,然後示意他開始。一段讀完,許靜叫停,扭頭看看李礎,接過書來從張樹鵬剛才開始的地方讀道:
「旅途中,不由得想到,如果我是水,做那裡的一滴水呢?做藏北高原獅泉河裡的一滴水嗎?
那裡太冷了。做大海中的一滴水嗎?海嘯壁起的時候,殺人奪命,罪孽深重。
做黃河中的一滴水嗎?雖然歷史久遠,但攜帶泥沙太過勞累,不得休息。
做南極的一滴水嗎?雖然潔凈,但萬古不化的寂寞也令人悵然。
思前想後,最後做了一個決定——生當做瀑布。
瀑布的前身是小溪,無拘無束,地跳躍和暢流,小溪們匯聚在一起就增長了了能耐和勇氣,人多力量大,水豐好辦事,同心協力找到騰空而下的山岩,嘻嘻哈哈地縱身一躍,快樂地自高處跌下。
水珠們拿著大頂,疊著羅漢,倒栽蔥似地撞向深處,被風扯出透明的旗幟,在飛翔中快樂地撒歡。
如果我是一滴水,縱是一滴普通的水,也希翼看跌宕起伏和波瀾壯闊,也渴望游弋和攜手,那就做一次瀑布吧!
瀑布沒遮攔地降到了谷底,反倒安靜了,變成了一汪小小的泉。
如果有幸在挪威做了瀑布,通常不會旅行太遠的路程,就被峽灣收編了去,成為海的一部分。」
她讀完,放下書,對合不攏嘴的兩人道:「來,我們再聽一遍錄音。」
他們靜靜地聽著,等兩段錄音都放完,張樹鵬和李礎都鼓起掌來。
「誒,同一段文字,聽起來怎麼就不一樣了呢?」張樹鵬感嘆說。李礎則大致猜到許靜的意圖了,為她想出的這招感到欽佩。
「你看,同樣的文字,語音語調不一樣,聽者的感受不同,得出的效果不同。你們不是親身體會了嗎?
但話術是沒有感情的,不講究抑揚頓挫,不看重語言的節奏和表達的後果,它只需要你說出來,然後按可能發生的情況再次溝通或回答,直到最後達到自己的目的。這是出於交流方的需要!
但我們和高階人士溝通不能這樣,我們需要表現自己的專業、親和以及對對方的尊重,需要站在被交流者的角度思考他們的感受、決定、困惑,了解他們並提供儘可能全面、細緻的幫助。
這是兩者之間的不同,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幫助你適應和調整,儘快從單方面的交流者需求出發,轉變為立足對方角度思考。
這樣你才能從丙人的繭殼裡出來,然後在智亞繼續前行!」
許靜說完像是無意般瞥了李礎一眼。李礎立即主動表示:「那我也參加吧,我恐怕也該有個破繭而出的過程才行。」
「好!」許靜揚了揚手裡那本散文:「我們就從朗讀散文開始,你們每人拿一本,每天大聲朗讀半小時,我第二天要聽你們讀書,看看裡面的情感、節奏、起伏如何,是不是可以讓人感到眼前有副場景。
這是第一節課。第二節課我們模擬電話溝通,我會準備好劇本讓你們臨時扮演角色或中途互換角色……。
這樣練習兩周,我想應該能對你們溝通、交流高階人才有很大幫助了。」
「好啊!朱莉你這是要給我們倆開小灶哇?」李礎笑著說。
「我說過,智亞現在是大轉型時期,我們需要很多幹部。」許靜放下書看著他倆說:「但是僅僅我一個人能培養出幾個?
我需要你們儘快成長,能夠用飽滿的狀態為智亞提供更多幫助,為其他員工或將來可能有各地的SOHO顧問們提供服務。
還是咱們董事長托尼的那句話,硬體好抄襲,但是軟體可未必拿的走!
我們未來和競品之間的差距、不同,其實更多地體現在比如幹部素質、企業文化等軟性方面上!」
「我覺得朱莉你在細節上就很用心,比如這個對待不同階層人才不能用同樣方式、方法的問題,我估計絕大多數獵企都不會關注。
只要把回款拿回來就好了,管它那麼多做什麼?這才是普通的想法。向你這麼細緻思考差別的,的確少見。」張樹鵬由衷地說。
「這可能得益於我當初做奢侈品吧?」許靜笑笑:「都說賣奢侈品的眼毒,其實這話意思就是要會看、能分辨人。
對方直往低端產品那兒溜達,你就不能開口閉口給他介紹高端型號,那是挑戰他修養,還是羞辱他錢包呢,對吧?
我不過把以前崗位上學到的東西活用了下。
希望你們學到這招以後可以傳授給更多人,指導更多敢接、敢做百萬年薪職位的顧問出來。
這樣,我們才能提高利潤,獲得更高的營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