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十七章 習習香塵蓮步底(四)
難道大唐的未來,就在這頂帳蓬里定下來了?
不知道有成就感,還是哭笑不得。
李威許久沒有說話,李首成並不急,如果太子立即接話,他反而不會相信。就象他自己一樣,數天過去,也沒有提,得首先觀察。看太子對他的態度,不是說自己有多重要,自己是皇后的心腹,如何對自己,也從某些方面,能看出他內心深處如何對皇后的。
或者就象雍王一樣,對自己可是很不尊敬的。
結果不算太壞,太子對自己很是熱情,熱情到他十分感動的程度。畢竟不是後來的唐朝,這時候宦官地位還是很低的,就象裴行儉、黑齒常之、李謹行他們,對李首成也算客氣,可李首成同樣不敢傲慢。
於是藉機再試探一下。
李威停了一下,一邊心中細想,一邊答道:「是啊,不但是國家,就是孤,也非常感謝母后對兒臣的袒護。以前孤年幼無知,不明白母后的苦心,多有得罪,現在回想起來,很是慚愧。」
「殿下後來做得很好了,」實際後來也做得不好,許敬宗因李威而死,一點後手也沒有給武則天留下來。又因為李顯王妃之死,向武則天發難。不過這都是擺在明面上的,不象原來,放在暗處使著傷心小箭,那樣武則天才會真正的寒心。
再說,太子大多數時候對皇后還是低眉順眼的。
因此,李首成對李威一直不惡,反感的就是李威向武則天使的那些小親熱,隱隱地讓他感到非正常母子的那種親熱。
「那敢,不過,李內侍,有一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殿下,請說。」
什麼當說不當說,最好不當說的話一起說出來。
「孤一生最敬佩的人,不是父皇,父皇很了不起,世人皆說他今不如昔,此話有失偏頗,這數年來,國家發生了多少災難?剛剛勉強算是風調雨順了兩年,今年河北河南河東又有了旱災。治理何其不易?不過孤不佩服,作為一個皇帝,等於是千萬百姓的父母,父母不為兒女著想,何為父母?這是應當做的。真正佩服的是母后。」
「殿下……」
「李內侍,莫要不相信,母后是何等形勢,得主後宮的?對父皇服侍殷勤,這不算,這近十年,替父皇分解了多少重擔?若是沒有母后協助,國家多災多難,孤不堪想像啊。」
佩服倒是真的,不僅僅是智慧,還有權謀,以及一些手段。
看一看老二,具體的不知,可他隱隱感到若是自己不及時回來,老二這一次就徹底完蛋了。
當時老二真的一無是處,否!雖然自己身陷重圍,讓父親惱羞成怒,可老二卻成了帝國最佳的繼承人,眾多大臣前來投奔,風頭一時無兩。可結果呢?
李首成不會知道李威這個內心的想法,沒有作聲,在回味李威這一句話,有幾分是真心的,幾分是虛情假意的。
「孤有一句更悖逆的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殿下請說,奴婢絕不泄露半句。」
得,你一回長安,什麼都泄露給母親了。
「若是他日孤僥倖繼承唐朝基業,一定會請母後繼續輔佐。昔日,漢高祖一統天下,曾說過,朕之所以擁有天下,非朕之力,而是朕用好了三個人,蕭何、張良、韓信。蕭何能與母后相比?遠矣!」
「是啊,可惜天后只是一個女子,否則朝堂所有大臣將會羞愧而死,」李首成嘆然道。
足夠了,這大約就是太子開的底限。還給皇後放權,與現在的權利差不多,將來是以太子為首,皇後為輔的政局。若想比太子權利更多,太子也不會答應。但不會上台後,打壓皇后。
話說到這份上,算是掏了心窩,自己只要將話帶回去,讓皇后自己選擇。
「那我就不打擾殿下休息了,」笑咪咪地離開。
「孤來送你一送,」將李首成送出帳蓬外面,李首成也不敢裝大的,讓他留步。
李威站了下來,抬頭看著天空,天空中月明星稀,一片暈白。東風吹來,不象是長安的五月,還有些清涼,夾雜著野花的清香,氣息薰人。
可是胸中波濤洶湧澎湃,翻騰不定。
自己開出的條件已經很高了,不知道母親會不會同意?
只要讓母親繼續入主朝政,母親的能力,還能翻雲覆雨,諸武入京,數名宰相被其拉攏,使將來充滿了無數的未知數。這還不算最糟糕的,就怕母親這樣還不滿意。
當然,也會有好的方向發生。若是母親這時沒有做女皇帝的想法,滿足了,協助自己,作用是不亞於一名宰相的作用。自己欠缺的地方,母親正好能替自己補充過來。
裴行儉走了過來,問道:「殿下,剛才李內侍說了什麼?」
「談了一下。」
「殿下,虛與委蛇,臣說一句話,殿下銘記,天后非是你能所掌控。」
作為心腹說的話。
李威不語,對武則天,裴行儉一直就沒有好感。結果也不大好,因為此點,一直被打壓,做了吏部的千年老二。
「孤心中有數,」這使李威想到了兩個人,狄仁傑與魏元忠,他們與母親恩怨不深,因此想法更為公正。是不是與論欽陵會晤后,要著手將來了?在青海只是以退為進,不是袖手旁觀。可以不爭,但不可不準備。
又如何去做,千頭萬緒湧來,覺得比對付論欽陵,還讓他感到茫然……
……
從積石軍到洪濟城,是兩國必爭之地,沒有牧民前來放牧,草長得便好。風一拂,便成了綠色的海洋。
大軍滾滾而來,兩國主帥萬眾矚目的會晤開始了。
各率三千軍隊,不過不在嶺上,而是各自駐紮在這一嶺的東西兩側。然後又是一百侍衛,又退後一百步外。不然這個會晤也沒有辦法舉行了。遠處還有許多人便裝,在騎馬奔跑。那全是斥候,不僅唐朝一方擔心,吐蕃一方同樣也在擔心。
一個穿著大紅吐蕃袍的中年人走了上來,李首成低聲說道:「那個就是吐蕃的論欽陵?」
「正是。」
「殿下,也不高大魁梧。」
「他用的是萬人敵,不是百人敵,魁不魁梧,並沒有關係。論力量,我朝大軍中勝過孤的將士,何其之多?」
「倒也是。」李首成說完,好奇地看著論欽陵走了過來。
京城中對此人終於認識了,也有許多傳言,與吐谷渾的李威傳言一樣,亂七八糟,有的居然說此人長著三頭六臂。
但一見面,也不過如此,相反的,一臉儒雅之氣,若不是長著一副吐蕃人的面容,比唐朝的儒臣們更有書卷氣質。這倒是出忽他想像的。
人沒有過來,論欽陵大聲說道:「殿下,何想起來在此與我一晤?難道這裡就是你們唐朝,與我們吐蕃分割的疆界?」
「大論,你想得太美好了。豈止是青海,就是你們吐蕃,早遲勢必為我大唐所有。若說此地,有何意義,你倒提醒了孤,將來我朝將你擊斃時,將你頭顱埋於此地,你看如何?山清水秀,倒也是一處絕佳的埋頭之地。」
「哈哈,殿下,你想得太美好了,想我吐蕃臣服,你們唐朝沒有那能耐。我這個頭顱嘛,雖然美好,可你得到它,也是萬萬不能的。」
「未必見得。」說完一拍手。
侍衛從後方抬來一張桌子,兩張胡床,桌子上放著一個大盆子,裡面烤著一隻熱氣騰騰的羔羊,邊上還有幾壇酒,與兩隻精美的酒觚。
「大論,坐。」
袒然坐下。
「大論,上次承蒙你招待,孤一直念念不忘,可惜堂堂的一個大論,招待本太子,居然那樣寒酸,不該啊,不該。」
「倒是我疏忽了,太子,莫要見怪,」說完了,也不讓侍衛試一下,抓起羔羊,用手撕開,咬了一大口,說道:「好味道,烤得很不錯。上次我替殿下斟酒,殿下這一次不替我斟酒嗎?」
站在後面的李首成與一群侍衛想要著惱,可是李威擺了一下手。
何必在意這些虛名?
況且拋開敵我立場,此人當值自己替他斟酒。捧起酒罈,替他將酒觚滿上,說道:「大論,嘗一嘗,這是父皇賞給我的佳釀。」
一口喝下,道:「好酒。」
李首成雖不滿太子替他倒酒,可也十分欣賞此人的氣度。
李威又替他斟上一杯,說道:「大論,酒是好酒,羊是好羊,只不過大論此時心中,是何等滋味?」
「後悔啊,我貪心不足,否則河西就將殿下擊斃,我吐蕃將來會少了一個最大的禍害。不過,與殿下交手,也是我人生一大幸事。心中又悔又喜啊。」
說得很袒誠。
「大論亦是英雄,」李威默默道:「只不知當年你父親是何等人物,孤沒有見過,難怪祖皇太宗對他也萬分欣賞。從你身上,可以略見一斑。」
「能得殿下誇獎,我想父親在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來,來,太子不但了不起,做人也很坦蕩,我敬你一杯。」
兩隻酒觚碰在一起。
喝下去后,論欽陵說道:「你們大唐與我們吐蕃兩戰,死傷慘重,我吐蕃奈何不了你們大唐。可太子也去過多彌與蘇毗部,哪裡還不算高,過了當拉山,你們中原人更難生存。不若我替我們家贊普作一個主,青海九曲之地,全部交與貴國,連同西域,同樣奉還。兩國繼續象以前那麼和好如何?」
這是論欽陵苦思冥想之下的計策。
回去后,會有許多大臣貴族反對自己這一戰,甚至大多數人眼光疏淺地認為自己這一戰十分荒唐。明明可以將唐軍大部殲滅,不顧這實際的利益,去圍困一唐朝的太子。結果人財兩空。
所以得找一個借口,讓他們閉嘴。這就是其中的一條。
讓出了這麼大的利益,唐朝都不滿意,那麼要不要將整個表海都讓出來?然後將東女羌,白蘭部再讓出來?這是吐蕃人不能接受的。
可唐朝會不會答應?即使答應,戰線拉得越長,唐軍兵力不充足,自己可以隨時反攻回來。只要青海攏在手中,西域早晚還是能收回來的。反觀唐朝,他們的所謂仁愛治理,得不到實惠,反而又要增兵駐守,兵力越顯不足。
這只是假設,其實不用想,唐朝對整個青海誓在必得,怎麼可能答應?
李威先是一愣,忽然大笑:「好主意,大論這樣一做,你們吐蕃反對聲音必然小下去。」
「我們吐蕃總有一些人鼠目寸光,你們唐朝亦是如此。使一些小手段罷了,不過太子若是同意,我還敢作主。」
「大論是英雄,可你們吐蕃人信用太差了,就包括你們父子,英雄是英雄,信用同樣不可信。國與國之間,那有友誼可談,繼續打吧,看你們吐蕃人拳頭硬,還是我們唐朝拳頭硬。只有一方真正打倒下去,再來談和。」
「哈哈哈,好,那就繼續打,」論欽陵大笑,可心中卻是很苦,這個太子一眼看出了國家之間所謂和平的真味。也更後悔自己在河西的貪心,喝了一觚酒,撕了一塊羊肉吃下,說道:「可我就想不明白,青海你國尚可以一戰,可出了烏海,你們唐朝用什麼來與我們吐蕃作戰?」(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小說閱讀(readnovel。)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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