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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東園岑寂(二)

  李治首先說了突厥人的事。 

  在李威心中突厥只是邊境禍患,甚至都沒有將突厥人當作了自己的臣民。嘴中說的不算,那是安撫人心的。可在李治心中卻不是,突厥與新羅倭國性質兩樣,那是假臣服。自從平滅薛延陀之後,大漠幾乎所有勢力皆向唐朝臣服,在李治心中,大漠同樣是唐朝的領土,百姓同樣是唐朝的百姓。 

  若是起事,那叫反叛,是絕不能容忍的。 

  幾個人狐疑地看著李威,這是又一次皇帝提了出來,可畢竟沒有發生。 

  李威說道:「各位,莫要不相信,不僅是突厥某些人不甘心,我朝將兵漸弱,還有其他原因。」 

  嘆了一口氣,道:「昔日太宗陛下曾經說我朝將士對爾諸胡,以一當十。今天行不行?」 

  幾個宰相皆不能回答。 

  這個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是久戰之兵,二是開國之初,人口銳減,空田多,賞賜重。沒有多少錢,但可以賞賜田地。所以將士無一不奮勇悍戰,以圖立功獲賞。 

  可今天行不行? 

  難不成為了鍛煉將士,不顧國家力量,來個窮兵黜武?再說,又有什麼田地可賞?就是府兵制李威心中感到遺憾,也隱隱覺得到了淘汰的時候。可用募兵制,國家又承擔不起。因此又想到了義務兵制,看起來很好,當幾年兵就可以退伍了,國家又沒有沉重的負擔。但這樣一來,士兵大半是新兵,戰鬥力還是很低下。 

  出巡一路上就與劉仁軌交談過,皇帝的心腹,又肯虛心請教,劉仁軌知無不言。兩人倒商議出來一個辦法,以募兵制帶義務兵制,也就是對一些作戰勇敢的將士,將他們保留下來,成為專業兵,養全部軍隊國家承受不起,可養部分軍隊國家還是能夠負擔的。這樣軍中的精髓就能得到傳遞,再輔以義務兵種。 

  商議好了,可爭議同樣很多,此次回來沒敢說。 

  但無論怎麼樣做,將士定下來不及唐初。 

  又說道:「軍事力量的衰落,也就失去了維持羈縻政策的最強後盾。就是羈縻政策本身也有失誤。」 

  「弘兒,不得胡說,」李治道。 

  羈縻政策乃是唐朝安撫諸胡之本,李威矛頭直指,李治難免失色。 

  「父皇,請聽兒臣說。貞觀時李大亮與魏徵就說過,中國百姓(不僅是漢人,也包括北方大量漢化的鮮卑人種)是國家根本,夷人乃其枝葉,損其根本,壯其枝葉,自古以來未曾有之。太宗陛下意肯,仍沒有找出好辦法解決,只好用其策維持胡夷。若沒有記錯,薛延陀也說過一句話,至尊(指李世民)破突厥,當以突厥為奴婢,送與百姓,為什麼收如養子?就是到現在,每年國家還賜予突厥諸胡大量金銀,這同樣是中原百姓沉重負擔之一。但是不是能夠收買好的?再怎麼對待,也不會超過隋文帝待啟民,後來呢?」 

  只此一問,皆是無言。 

  「既然劃分為羈縻,就有區別,對其厚,然而中原百姓心中又鄙之,怎能不存在二心?裴卿,我讓你草擬待胡的策子,為什麼最後我不批,這一點你有沒有看出來?」可是李威話音一轉,主動替裴炎改過,今天喊他來,還要他配合,不能找他麻煩了,道:「可他們終是胡夷,生活習慣不同,就是我,至今也沒有想出好主意。」 

  不是沒有主意,什麼政策都不管用,只有全面的漢化,但不敢說出來。 

  「為了安撫,儘管不貢賦了,但朝廷不斷地賑濟、賞賜、助軍、食邑、食祿,最高時,朝堂上幾乎有一半胡臣。但又不讓他們議事,只是恩寵善養。示問,如果各位是突厥人,天驕意識會不會重新抬頭?又不停地隨我朝出軍征戰,看到我朝將士的漸漸沒落,征戰又有更多的賞賜,帶去更多的奴婢。示問他們心又會產生什麼樣的想法?為什麼十五年前,漠南諸部要求重新冊封可汗(平滅薛延陀部,唐朝取消了突厥的可汗稱號)?羈縻政策,使草原上各部種族得以延續,風俗習慣與原來一樣,又經過這麼多年發展,甚至在遇到災害時,朝廷還主動去賑災,突厥人漸漸恢復過來。此消彼漲之下,他們又會有什麼想法?」 

  只有一個結果,必反無疑! 

  「還有,社會經濟的畸形化。今天我將這段話說出來,只是就事論事,希望各位不要在上面做文章,」說著看著武則天。武則天哭笑不得,道:「弘兒,只是說一說,也讓大家探討一下,不妨。」 

  得到武則天同意,李威才繼續說下去,道:「突厥最強大的時候,東到東海,西到波斯,南到雁門,北到塞北無人之地。甚至包括嶺右諸國。石、撥那汗(漢之大宛)、康、曹、米、何、安、史、火尋(花刺模子)、吐火羅、活(悒怛,已滅)、帆延、罽賓、健馱羅、骨咄、護密、俱密、護時健、解蘇、久越得健、多勒健、怛沒、巴里黑、石汗那、石匿這麼多大大小小的國家,人種不一,風俗習慣不一,然而幾乎全部突厥化。這不算,再來看吐蕃,又吞沒了多少部族,可現在有幾個部族,特別是核區高原地區,沒有被吐蕃化的。再遠,還有大食,法蘭克、拜占庭,皆是如此。他們怎麼統治的,窮征暴斂,很少善待這些部族酋長與百姓!為什麼我們中原只能用羈縻?沒有了羈縻,連統治都不可能,難道一點吸引力都沒有了嗎?」 

  這個問得很尖銳,偏殿里又再次啞然。 

  「意識!我朝因為耕地原因,禁殺馬牛,民間飼養的只是雞鴨鵝與豬,不飲乳、不吃牛肉、不穿毛料的衣服,食之黍稷,衣之桑麻。又害怕世人重利輕義,重農抑商,稅務僅來自農桑租調。現在父皇與母后處理國政,是良政,大臣也盡心盡職,所以國家支出尚能平衡。就是這樣,前幾年還有放廨錢的事發生。一旦入不敷出,又只好在鹽茶酒上打圈子,再次苛剝百姓。這是百姓勤勞,所以政權得以維持。然而夷胡是怎麼做的?有的生存環境惡劣,為了生存,能農就農,能牧就牧,能商就商。大食那點大的地方,為什麼能這麼快擴張,正是有發達的商業系統。各位,休要說大食不好,今天大食國力,不亞於我們唐朝多少了。這兩種不同的生活方式,對胡人來說,能有什麼吸引力?於是只好打,打完了再撫,但無論那一種,都在加重百姓與國家的負擔。」 

  可以說,李威這是第一次尖銳地提出此弊端。 

  諸人皺了皺眉頭,又不能駁。 

  「這是根本,再說策略,太宗時做得不是很完善……」指邊境安塞胡人的,但沒有明說。突圍回來后,裴行儉婉轉地對他才來到青海提出此事,做了批評。然後又委婉說了原因,李靖功還,李世民斥責頡利有死罪五,然封了右衛大將軍,突利甚至封了北平郡王,食邑千戶,遠超過李靖的衛國公與七百封戶。阿史那思摩封為懷德郡王,其他降胡諸酋封賞皆高於漢將。 

  這不僅是拉攏安撫,也是掣肘。 

  當時諸將能力超群,又立下許多不世之勛,特別是李靖,又不象程知節、秦瓊與尉遲敬德那樣,是李世民的真正嫡系,高封諸胡,也是一種掣肘與平衡。 

  後來的策略也是這種背景下的產物。大多數朝臣的想法與後來李威做法一樣,化散於中原,強迫這些突厥人漢化,然而最後李世民卻採用了溫彥博的策略,也是掣肘。溫彥博理由很牽強的,說有悖人倫,還讓這些部族不能打散,原來什麼樣,後來什麼樣,散於邊境。又是生活習慣不同,示問今天河南關中有多少漢人是原來魏文帝率領遷來的鮮卑人種? 

  這是掣肘功蓋於世的李靖等將的,而且李靖一還朝,溫彥博立即串通蕭瑀彈劾李靖治軍鬆懈,致令胡虜奇寶散於亂兵之手。李世民立加斥責,斥責完了再封賞李靖。說到此處,裴行儉一臉仰慕地說道:「這才是帝王心術的生動表演。」 

  平衡掣肘是帝王必須做的,可要做實事,要分輕重,而不是李治為了權利,什麼都不顧了。 

  後來李世民也意識到有許多麻煩,是塞邊,可太重了,終不大放心的。大約此時李世民多半有些後悔,但先前原部不動,現在又不好打散往中原安頓了。只好再次讓阿史那思摩率領許多突厥人再次返回草原。 

  但到了李治手中,又塞了不少胡人在邊境,也延用了李世民後來採取的隋朝策略,對草原分化治理。比如扶持傀儡殷王輪與比粟。但做得很不好,比如比粟,漠北九姓本不相屬,實力相當,但唐朝卻讓回紇人為尊,導致了仆固、同羅、思結、撥也固四部反唐,結果天山(內蒙乃於都斤山)讓薛仁貴打得很慘。 

  因此,這個策略也不是很成功的,於其說是拉攏,不如說是強大的武力強行讓漠北鐵勒九姓臣服的。 

  沒有再說了,畢竟一個是他的爺爺,一個是他的父親。 

  而且這兩人做得算是不錯,自己若沒有裴行儉幾乎剖心般的開導,同樣也沒有明白為什麼英明神武的祖父大人,為什麼犯下了這個看似的低級錯誤? 

  但當時是掣肘了,李靖回到朝堂上十分老實,幾乎閉門不出,省怕惹禍上身。李威也沒有怎麼反感,比起漢高祖與朱元璋,對功臣來說,趙匡胤、劉秀以及自己這個素未謀面的祖父,算是做得很好。 

  可為後代留下了隱患。 

  於是話鋒一轉,道:「今天我兵已弱,他兵則強。而且青海屯了重兵勇將,防守吐蕃。再加上裴侍郎前往西突厥,又有論欽陵有可能的挑唆,此時他們不反,還等到什麼時候?」 

  說突厥人會反,是有原因的,但直到今天李威才說了出來。不說出來,這些人也不相信。 

  郭正一皺著眉頭說道:「陛下,那麼怎麼辦?」 

  吐蕃人野心勃勃,青海未平。西突厥亂象生,新羅北上,再加上東突厥再謀亂,想一想,就讓人頭痛了。 

  「沒有辦法阻止,生活習慣的不同,註定了我朝沒有吸引力,想要他們臣服,只有自身保持強大。」然後看著李治,那意思,還是你來吧,不要多考慮突厥人的事了,想一想怎以樣使唐朝變得更強大起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小說閱讀(readnovel。)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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