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封禪的耳光(上)
東宮好事連連。
四月來臨,洛陽郊外大麥初黃,到了收穫的季節。東宮也開始傳出一個個佳音,先是狄蕙診斷出來,二次有孕,然後輪到狄好也傳出有了身孕的喜訊。狄仁傑聽到后,忍不住在家中偷偷樂,咱這兩個女兒出身不好,可怎麼著,特能生。
不過上官婉兒、裴雨荷與楊敏始終沒有動靜,讓李威哭笑不得。倒不是他「偏袒」,雖然「工夫」做得不一,但實打實的「平均分配」的。只能說大約是狄蕙與狄好,身體長到最成熟的階段,所以容易受孕。
然後到野辭明月臨產。
李威也放下手中的事務,不時地過去探望。這時候生產是一項很危險的任務,特別是多胞胎,胎兒大,胎位不正,產女體質弱,以及頭胎,都容易發生危險。別看裴雨荷一直沒有懷孕,眼神都幽幽的,但她的體質,一旦生產,危險程度十分高。
不知是第幾趟走過來,聽到外面宮女報喜道:「陛下,生了,生了,是一個皇子。」
「才人身體如何?」
「安然無恙。」
「那就好,」是男是女不重要,都是自己的孩子,母子平安才是重要的,正在進去,忽然房裡傳出產婆的喊聲:「才人哪,不能起床啊。」
從小勞動,身體健康,加上這段時間的調理,沒有感到多虛弱,聽到李威過來,要起床,將產婆嚇著了。
「好好養著,」李威站在門口大笑,喊了一句。
但武則天與李治皆不喜,這東宮裡都是怎麼一回事?看看生下皇子皇女是些什麼妃子?狄氏姐妹是何出身?早知道她倆皆能生,當初就不應當將她們收進東宮。
徐儷是一個瘋丫頭,當年追男追到少林寺,成為天下人的笑柄。碧兒還好一點,可她父母等於是平民百姓,能讓她享受榮華富貴,這是她對兒子忠心耿耿,盡心儘力的回報,但她的兒子能做未來的天下之主么?這時候武則天也忘記了,當初她差一點,讓李潞成為皇太子的。
野辭明月是怎麼回事?更不能提了。
不但這幾女,就是對楊敏夫妻二人始終有些懷恨在心。只是兒子貪圖美色,戀戀不忘,否則這個兒媳婦當初居然瞧不起皇家,瞧不起太子,早就拒之門外了。不知道兒子是怎麼想的。但也未必,美色李威也愛,感情更重視,然而楊敏瞧不起李弘,與他有何干係?自他認識楊敏后,態度一直在轉變,有什麼好恨的。
其實最想的,還是裴雨荷,韋月小了一點,倒也罷了,鄭家女也想她懷孕,家世好,看樣子十分嫻靜。那怕是上官婉兒,武則天都不惡,很乖巧很有才氣的一個女孩子。
因此,聽到后,武則天將李威特地喊到上陽宮,說道:「本宮聽說你在東宮,有什麼輪流制。」
「是,母后,這樣沒有專寵,後宮爭執就會少些。兒臣也是害怕當初母后受苦受難的事情,在東宮再度上演。」
「本宮不管,你什麼輪流制也不要輪了,從現在起,每晚陪宿的妃子必須是皇后,或者是鄭家那位小娘子。對了,她進宮多日,也到了冊封的時候,本宮之意,她雖是出身鄭家,然而卻是後來之人。因此將她冊封為賢妃,你意下如何?」
「但憑母后做主。」
上面還留著一個貴妃與淑妃,也未必全部冊封,不過會讓人聯想翩翩。但武則天話音一轉,又轉到了陪寢的事上,道:「切記,本宮想這一年內聽到鄭賢妃與裴皇宮的喜訊。上官婉兒替你做了許多事,若是她有喜訊,本宮也不究。不然你休想用那個輪流制。」
李威哭笑不得,只好稱諾。
不僅是母親,恐怕裴行儉與劉仁軌他們也不想東宮變成這樣子,畢竟有正牌,能拿得出的妃子生出的孩子,才能名正言順。但李威想到了另一件事,生產,這幾個女子總終要生產的,就算有不孕之症,不能鄭宮楚、上官婉兒與裴雨荷,或者未來的韋月,皆有不孕症。但萬一生出的子女皆不肖,難道非要從她們子嗣中選擇將來帝國的繼承人?
擺了一下頭,未來的事太過遙遠。還是先將母親這一難關渡過再說吧。
起身告辭。
但未來的皇子之爭,野辭明月這個孩子肯定是沒戲了,一出生,李威就取了一個名字,李丞,意思是輔佐未來的天下之主。
不過李威還是很高興的,又多了一個兒子嘛。以至他忽視了另一件事。
司馬承禎前來洛陽。
李治與武則天對這個司馬承禎也有深刻的印象,老神仙的高徒,相貌長得好看,學問又好,舉止也不錯,對道術十分精通。立即召到上陽宮,為他們講解經義。
這兩口子佛道兩派皆信,什麼流派也皆信,甚至連祆教與景教也偶爾信仰一回,就連天主教的幾個傳教士,還喊到皇宮,語談良久。李威對他們的博愛,十分汗顏。
想到的就是這些,以至若干年後,李威為此感到很後悔。
……
李治封禪還有一個理由,一是大捷,二是他自己晚年變得貪慕虛名,三是西方前來了許多使者,一個個留戀唐朝的繁榮,至今沒有離去,可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有一部分人選擇留在了長安或者洛陽,但大多數人則是要回去了。一旦封禪,隨行的各國使者,將超過歷朝歷代,涉及到的國家與地域之廣,也是從古未有。
四月末,又讓他找到了封禪的理由。
是歲,天下大熟,東突厥暴亂后,糧價也一漲再漲,一度漲到每斗二十幾文。許多地主囤積居奇。可沒有想到唐軍迅速將突厥暴亂平滅,再加上大豐收到來,糧價掉得很慘。再加上又傳出朝廷將大修水利,開耕出更多的耕地。青海豐收,不僅軍民用糧解決,甚至拿來喂馬。糧價到了四月末,就掉到了每斗**文錢。還在繼續往下掉。
丹水渠竣工日期晚了一些,可也竣工了。丹水整個河段經過五六年的治理,到此基本結束。剩下的工程量不小,但是打通關中,這又是一件大喜訊。這是內部的環境。
並且有了封禪的條件。
海軍的建立,爭發了一些小小的爭議。老百姓不知,以為朝廷真的為海客護航,才建立的軍隊。有的人支持,不僅是護航,海客東一塊西一塊,「佔領」了許多地區,這些未來皆是唐朝的領土,想要統治,必須有一支強大的海上軍隊。這是老百姓的解讀,現在是未雨綢繆呢。反對的人認為還有幾十年光景,現在建立,是浪費財政。這分明是朝廷貪圖商人的利潤,為利折服,有失體統。
知道真相的人有不少,可皆不敢說。
可這讓河邊獸生再度返回,大喜過望。
僅是倭國,吃下新羅,未免骨頭太大了,有些難啃,若是兩國聯手,那怕唐朝出動少量軍隊,倭國也會大獲全勝。帶著喜悅的心情,再度來到洛陽。梁金柱就在揚州,可他也不敢做主,必須要會報。所以談判繼續放在洛陽,僅是朝廷一直不出面。對此,大海人不解,然後譏諷嘲笑,說了一些難聽的話。河邊獸生不敢將這些話帶回來的。
不僅不敢說出來,他在唐朝呆得久,也知道唐朝一些習慣。這是被迫這樣做的,心中反而很理解。
但這次他的返回,讓唐朝君臣喜出望外。聽了河邊獸生的會報,大海人雖是一個落後國家的神馬天皇,可也能算是一個有作為的君王。問得很仔細,包括李威承諾的部曲,為什麼唐朝皇帝登基說贖出部曲,又婉轉地通過錢帛購買部曲?問了一問,最終會意了,原來唐朝皇帝將他的子民當作高貴一等的民族,想用下賤的新羅人代替唐朝原來的部曲。對民族的貴賤,倭人最信這個邪。一下子「會意過來」,可這讓他十分高興的。倭國也需要奴隸,但不會象唐朝那樣迫切。
新羅有不少老百姓,擄一個幾十萬,一百萬的,是不是可以將全部軍費抵消,還白白得到了大量武器與優良船舶?不但如此,他自己也鑄就了貨幣,一切仿照唐朝的,銅幣作貨幣體系,金銀排除在外。河邊獸生走的時候,聽到李威下的詔書,然而沒有得知實施情況,預計會有許多麻煩。這些金銀在自己國家裡,僅是金銀,一個裝飾品。並且在河邊獸生離開后,又派人滿山遍野找銀礦,還真讓他找到了一個大銀礦。
李威其他的允諾,也讓他頗為心動,誰佔領的地區就屬於誰的,連戰利品都不干涉,於是又增加了五十萬兩銀子,五萬兩黃金,前來交易。這也幾乎搜颳了倭國現在所有的金銀儲備,就差一點從大佛像上將鍍金扒下來,重新融化了。
金子還不是準貨幣,可銀子經過這一段時間實施后,卻漸漸向唐朝上流交易準貨幣發展。許多大宗交易,已經出了銀幣代替的趨勢。這是一筆巨款,大海人認為佔了很大的便宜,然而唐朝卻大賺了一把。皆大歡喜。有了這筆錢,國庫終於充實起來。
不是不談利,看利有多厚。
就象五家七姓女子尊貴,可真將十萬緡錢放他們家門口一放,女子會不會嫁?不嫁,再放十萬緡,嫁不嫁?保准沒有幾家能拒絕這筆巨款的誘惑。朝廷同樣如此。銀子在向準貨幣發展,只是一直不多,不多同樣也流通不起來。得到了大量的銀子,也如同得到了大筆款項。
利太厚了,只要銀價位保持下去,有可能這筆交易能為唐朝帶來近三百五十萬緡錢的收益。面對這份收益,就是直臣朱敬則、魏玄同等人,也一個個選擇了緘默。
賣吧。
估計連火藥配方現在賣出去,估計都沒有多少人反對。
這回國庫也充塞起來,你們沒有理由讓我不封禪了吧。
這時候魏元忠召了回來,授了秘書省少監之職,從四品,算是高級大員,但秘書省權利很小,這個從四品不能作數的。提撥狄仁傑為刑部侍郎是破格提撥,魏元忠有政績,回京僅授了秘書省少監,只能算是正常的調動。
但是額外的獎勵,能回京了,已經很不錯了。就是這樣,武則天心中還時常後悔,兒子似乎又增加了一員幹將在身邊了。
魏元忠不會顧武則天有什麼想法,他久在江南,也在關注時局,可有的情況不是很清楚的,回到京城后,就住在狄仁傑家中,住了一夜,交談了半個晚上,才將前後發生的事情,理了一個大約。
對與倭人交易,魏元忠說了一句:「我在江南,看到江南有些地區很富裕,特別是這兩年航海,給一些大戶人家帶來了巨大的利潤,有的人家比富,一席花費千緡錢。富是富了,揚州地方潮濕偏塞,於是許多百姓輕農重商,這讓我也擔心。國家需要錢帛,然而糧食才是國家穩定之根本。」
「魏少監,你多慮了,陛下也考慮此節,他比什麼人都重視糧食,所以才讓劉相公與李相公巡察江南准南山南,正是為了圍塞沼澤淺泊,大修圩田,拓展新的耕地。只不過所用費很巨,只好等到丹水渠完全竣工后,看朝廷的財政,逐步實施落實。一旦這些圩田出現,將會為國家增加許多糧食。不可能所有人都棄農經商。與此,我也與陛下做過交談。陛下一句話頗似有理,商人逐利而行,也不能太於鼓勵提倡,但歷代以來似乎矯枉過正,度沒有控制好。」
「狄侍郎,能這樣說,我就放心了。一直以來,我也擔心陛下看到國庫始終緊張,於是也學著商人,開始逐利而行,忘記國家根本。」
「不是,陛下在進行著一系列的改革,不僅是商業,包括軍事,稅務,貨幣,教育,農業,科舉,兵制。他的心很大,可因為朝廷的政局,不敢輕易實施。可有的卻借著機會落實下去。你不知道,去年發生了武承嗣管事一案,當時陛下就想將此事作為價碼,將你重新調回京城。然而陛下為了國家主動放棄了。於是才有全國各州縣普察水利一舉,武舉糊名制度與普及教育三件實事的落實。」
「這是陛下應當做的。」
「應當做的是將來,現在才只是略露一角。不過即便是將來陛下……也不能魯莽行事,還要象今天這樣,權衡輕重,潤物細無聲地進行變革,國家才不會有大的波動,又向良性發展,國運才能會更長久。」
「是。」
「此次交易,不僅是為了錢帛,還有為了將來……」狄仁傑又說了經過,然後道:「而且陛下還擔心突厥有變,有了錢,可以在北方儲備更多的糧食,不僅北方,西突厥也沒有真正穩定下來。吐蕃論氏兄弟還有可能挑唆。國庫里要有一些儲備,才能以防萬一。」
「可我擔心一件事,國家並沒有變得很好,太上皇還想要封禪,國庫里儲備越多,他不及往年遠矣,只怕用費越多。陛下好不容易謀來的錢帛,太上皇卻用來大把大把的揮霍。」
「你說得很有道理,明天我們一道面見陛下。」
見到了李威。說了一番寒喧之語,魏元忠將他的擔心說了出來。
李威臉色立即變得慎重起來。
不是沒有可能,而是很有可能。甚至有了錢帛,說不定父母還用它拿來收買人心,鞏固自己的權利。幾百萬緡錢的收益,放在那一戶人家頭上,也將是一個天文數字,但放在一個若大的國家上,只要不主意,七用八用就用了下去。而且母親一句話讓自己不能反駁。父親時日無多,對國家也確實做了許多有益的事。
就剩下這麼幾年,只是花一些「小錢」,也不是學習楊廣乘龍舟下江南的啥,不算為過。自己怎麼阻攔?
「讓我想一想。」
狄仁傑說道:「陛下,臣都有一個主意。」
「狄卿,說說看。」
「太上皇要封禪,可僅這樣封禪,群臣不服。但陛下可以進諫,讓太上皇拿出一部分款項,贖出大量部曲。五姓七家的人在相互走動,不久后將再放海禁,陛下為了轉移幾大家族吞併的步伐,許諾在原有的海運上政策再放寬鬆一些。到時候會要更多的部曲。不如乘現在,贖出一部分部曲,讓他們充塞青海,也是浩生之德,同時也鞏固了陛下在青海好不容易才取得的勝利果實。」
「這個主意頗妙。」李威撫掌贊道。
青海兩次調撥,加上原來部分漢人,已經存在不少漢人了。這不是原來隋煬帝那種做法,用罪犯固邊,反而很容易的吐谷渾化。不過比例依然沒有党項人大,雖然党項人現在對唐朝的態度很不錯的。上了唐朝的船了,害怕吐蕃的報復,不得不這樣。可是預防未來。再說,有糧有地,有巨大的吸納百姓遷居的空間。
而且現在的青海環境很好,比如大非川,頗有點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味道。後世呢?只剩下一片片戈壁灘,難得看到一片片矮小的野草。這也是放牧過渡破壞環境導致的。
牽強附會的解釋。
關中北面現在的環境也不算惡,後來卻成了黃土高坡。過度的耕種,同樣也在破壞環境。倒是他的某些策略,對環境起著保護作用。一是提出綠化,大多數人沒有當作一回事,但說得在理,部分地有官員這樣去做了。養成風氣,能保證一部分水土不會流失。二是煤炭資源的提前開採。
也在破壞環境,但比使用木炭好。那首《賣炭翁》寫寫賣炭的老頭可憐的。然而製作木炭的過程沒有寫出來,這不是從地上挖出來的,是一根根樹枝砍伐下來,然後放在窯洞里烘烤,才得到的木炭。每到冬天來臨,千家萬戶,就用這個木炭禦寒。
三是棉花普及。沒有棉花,就沒有棉衣。只穿著麻衣,有幾個老百姓捨得穿裘皮大衣?這在後世簡直無法想像的。甚有人懷疑,那麼豈不凍死人了?所以李世民率軍返回遲了一步,真凍死了士兵。所以宋朝大寒時,士兵守衛在汴梁城頭上,都活活凍死了。這更逼得百姓呆在家裡烘火。木棍子木柴禾木炭燒個不停,一大批樹木便這樣砍伐下來。
對此,李威考慮過,可沒有認真考慮。
未必智慧在這時代超人一等,但見識卻沒有幾個人能比得上。可無論如何的興革,包括已經落實下去的,必須等自己手掌大權,才能真正落實,才能真正成為一種理念。否則就是落實下去,一個小小的變動,前功盡棄了。
又喊狄蕙狄好姐妹前來與狄仁傑交談了幾句,她們父母親人皆不在人世,也算是娘家人。
然後李威前往上陽宮。
開口說道:「父皇,若是想封禪,依兒臣之見,最後做一樣善事。」
只要不反對封禪就行。李治道:「什麼善事?」
「新近從倭國得到一筆不菲的款項,各地又有稅務增添上來,還有另外一筆錢帛……國庫暫時不愁費用。然而青海依然缺少勞動力,許多屯田開耕出來,無人耕種。因此,兒臣懇請父皇撥出一百五十萬緡錢,贖出十萬,或者幾萬部曲,給他們一條生路,又替國家嚴守了西陲邊防。有此善舉,封禪才會變得更有意義。」
部曲這幾年價格在逐漸上漲,以前若是撥出一百五十萬緡錢,男女老少合在一起,最少能贖出十幾萬人,但現在不行了。可這確實是一件善舉。李世民做得特多,早年之前,東西突厥沒有征服,慈悲通過各種方式,有自己逃過去的,有隋朝賞賜過去的,有擄掠過去的,兩部突劂有近百萬百姓。於是拿出一筆不少的錢帛替他們贖回中原。甚至用了不歸還中國百姓作為理由,向龜茲人與薛延陀開戰。到了李治手中,幾乎就沒有做過了。
情況有些不一樣,但性質一樣的。
李治沉吟了一下,答道:「弘兒,此舉是善,朕依你。」
不管這個禪能不能封起來,又落實了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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