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翌日,侯府眾人都曉得素來與侯爺形影不離的婢女阿薛不見了,沒人曉得侯爺派她執行怎樣的任務。
時間過得很快,婚事在即,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一道道流程有條不紊地完成。
四月份的尾巴調皮害羞地藏起來,眨眼進入五月。
五月初五,煙花炮竹轟動整座鸞城。
兩府結親,鬧出的陣仗比王爺娶親都不遑多讓。不論是侯府送出的聘禮,還是王府陪嫁的嫁妝,看得人眼花繚亂,讚不絕口。
一陣奏樂聲中,淮縱穿著大紅喜袍坐在馬背,胸前佩戴的紅花,亮眼奪目,喜慶味兒十足。
鸞城百姓還沒見過兩個死對頭成親的,有好事的混在人群裏打趣:“恭喜侯爺覓得良妻啊。”
一片恭喜聲中,別管是在打趣還是忠心問候,淮縱始終笑臉相迎,哪怕臉快笑僵了,她仍然想笑。
恍恍惚惚翻身·下馬,小貓似的乖乖巧巧地踢了踢轎門,樂得圍觀眾人笑彎腰:“侯爺,您這樣不行啊!您是想一輩子被郡主欺負麽?”
坐在喜轎裏的新娘子蕭行,也沒想到這人到了此時會突然溫柔起來,聽著外麵的哄笑聲,聽著淮縱理直氣壯地反駁聲,那些緊張不安的情緒慢慢得到疏解。
她就要嫁給淮縱了,念頭從腦海冒出來,世界仿佛被分割開,她茫茫然想:嫁給淮縱,會後悔嗎?
幼年時的淮縱,少年時的淮縱,和她罵戰三年以一杆筆無聲較量的淮縱。
以及,月前站在宮門口衝她微笑作遮掩的淮縱。
她不知道淮縱到底瞞了她什麽,可今天,她就要嫁給她了。
做侯府名正言順的侯夫人,生同時,死同.穴,這輩子都會彼此陪伴,容不得其中一人反悔。
這是蕭行一直以來想要的。
所以,哪怕她有所隱瞞,又何妨呢?
大紅蓋頭下,蕭行笑得釋懷,隱隱有微薄的淚意掛在眼尾——她願用一生,賭一個不會負她的良人。
紅綢的另一端是蕭行。
想到這點,淮縱激動地想哭。
喜堂之上,皇室中人齊聚,兩相比較,淮家血脈稀薄,作為獨苗的淮縱領著蕭行拜堂行禮,倒像隻小綿羊一頭掉進了狼窩。
帝後籌謀良久終見兩人喜結連理,欣喜自不必提。
徽王爺在愛女出嫁的大喜日子,亦難得地露出笑模樣。
當初他與淮小子交手,淮縱老老實實扛過那頓暴揍,有魄力有擔當,過了那一關,蕭懸便正式承認了凜春侯這個女婿。
兩個小輩青梅竹馬十幾年跌跌撞撞走來,到底走到了一起。
想到故去的老侯爺和侯夫人,蕭懸視線定格在喜堂滿目紅豔裏,暗道:淮夙、鳳還,你們看到了嗎?咱們多年的約定……成了。
喜婆扯著嗓子高喊:“夫妻對拜——”
感覺到紅綢另一頭傳來的顫動,淮縱安撫似的輕聲笑了笑,笑聲流入蕭行的耳,微癢。
新房內,淮縱背著其他人,臨出門時偷偷將備好的小點心塞到新娘子手裏:“等我。”
蕭行被她這句話哄得心口狂跳,軟綿綿地應了聲,也不曉得淮縱聽到沒。
人走後,婢女阿韭欣慰道:“郡主,侯爺還是挺會疼人的嘛。”
蕭行臉皮微燙,想說什麽最後又咽回肚子。末了竟乖乖地坐在床沿小口小口品嚐點心,不為別的,折騰到這會她早就餓了。
至於淮縱有沒有聽到她那句回應,蕭行心想,聽不到也無妨,左右她們還有一輩子那麽長。
淮縱耳力上佳,她聽到了。
阿行說‘好。’
想到阿行會在新房等她,淮縱喜不自勝,礙於凜春侯是一位死要麵子的年輕侯爺,矜持地克製著,笑意壓在唇角,奈何怎麽也壓不住。
她酒量好,號稱千杯不醉,喜宴之上,憑著一股興奮勁,喝趴下不少權貴,就連太子都沒撐住,最後還是皇上看不下去:“別喝了!再喝有你小子後悔的!”
一語驚醒夢中人。
淮縱放下酒杯,被人推推搡搡地送到新房門口。
晚風透著燥熱,淮縱深吸一口氣,聞著自己一身酒氣,想了想往浴房走去,待打理清爽整潔後,她滿意地整斂衣袖,小心翼翼推開新房門。
婢女自覺退出去,喜房靜悄悄,淮縱嗓音微啞,輕聲道:“阿行。”
新房外。
“哎?誰碰著本世子頭了?別鬧!好戲沒開場呢。”
“咦?霧茗兄也過來了?”
段霧茗回過頭來,看傻了眼:“太子?您怎麽……”
太子殿下笑眯眯嘿嘿兩聲:“千載難逢搞事的好時機,過了這村沒這店,本太子當然要來瞅瞅。”
裝醉嘛,誰不會?
且看跟在他後麵一群探頭探腦的權貴,霧茗世子為好友默哀三息,主動讓出窗戶一道縫,貼心道:“還沒開始,淮縱兄也太磨嘰了!”
磨磨嘰嘰的淮縱踏進新房,包裹在血肉裏的那顆心不受控製地狂跳,顫抖著手握住喜秤,輕輕上挑,大紅蓋頭被掀開,露出那張絕色豔麗的臉。
“哇!皇姑姑真好看啊!”
“哎?太子太子,讓我瞅一眼……”
“我、我也想看!”
偷偷摸摸潛伏在窗外的權貴子弟爭相擠破頭要看新娘子,東陵郡主美貌傳天下,新婚夜,蓋頭下的風景誰不想看?
淮縱看呆了。
她知道蕭行美,卻不知她美得如此勾魂奪魄,眼看所有的端莊矜持就要壓不住那分絕色,分明豔麗無雙,卻令人生不出褻瀆之念,美得仿佛能淨化人心。
蕭行輕笑:“看夠了嗎?”
淮縱臉色微紅,一顆心發燙。
她扭頭,看向窗外,也問:“看夠了嗎?”
聲音夾雜了兩分冷意,掌風揮動。
“哎呦!”窗外傳來幾番聲響,最後歸於平靜。
淮縱訕訕道:“那些人被我打發走了。”
蕭行嗔她一眼:“打發走了便是,你和我說做甚?”
“咳咳。”淮縱清了清喉嚨,猛地有些無法適應略顯曖昧的氛圍,她撓撓頭,依著禮儀和蕭行共鼎而食,稍後飲合巹酒。
匏瓜剖成兩個瓢,以線連柄,新人各執一瓢飲酒,同飲一巹,寓意共結連理。這段話她聽柳嬤嬤說了不止三遍。
飲罷合巹酒,淮縱緊張得眼睛不知往哪看,按理說新婚夜她什麽都做不了,緊張成這樣實在不應該。
可誰讓對麵的人是蕭行呢?
她不知蕭行會不會像她這樣緊張,愣神之際,蕭行已經拿過金剪子剪下她一小截頭發,淮縱乖乖任她施為,大氣都不敢喘。
這般近的距離,她能聞見蕭行身上那股淡雅的香氣,兩人皆飲了酒,呼吸縈繞間竟分不清是暖香是冷香,兩縷發絲糾纏在一起,被蕭行平穩如常地裝進香囊。
淮縱看她一眼,一聲不吭為她褪去冠服,蕭行輕輕挑眉,坐在床沿,抬眸,借著暖黃色的燭光,能清晰地看到淮縱被羞意染紅的脖頸。
她心底訝異,又覺得好笑,怎麽一向風流的凜春侯,竟比個女子還害羞?
這般景象可不多見,她禁不住多瞧了眼,細細將風光記在心裏。
及至頭頂那股重量感消失,她鬆了口氣,幾乎同時淮縱也跟著鬆口氣。
蕭行莞爾。
見到淮縱比她緊張,她的心出奇地安定下來,一顰一笑更為生動。
淮縱盯著她一身累贅繁飾的喜服,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手搭在蕭行肩膀,問道:“熱不熱?要不要……”
蕭行被她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等看清那人透著靦腆的神色,繃直的脊背漸漸放鬆。
她的尾音帶了三分調皮戲謔:“嗯?要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