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景前輩啊……”


  聲音隔著屏風傳過來, 透著愜意的喑啞,仿佛放風箏,線被人捏在手裏, 但那風箏有自己的想法, 自由自在地流連在樹梢不肯離開。


  安靜的竹樓,那點懸在尾音的性感被慢慢放大, 蕭行的手不受控製地攥緊。


  而這些,淮縱一無所知。


  西山是避暑的好地方, 小竹樓僻靜清涼,長途跋涉來到此地, 淮縱窩在浴桶, 細白的長腿伸展開,渾身筋骨懶散地被溫水滋潤著,舒服地隻想合上眼睡一覺。


  “景前輩問我要去哪兒, 我說了,是西山。他又問我, 長懷賦究竟寫得是什麽……”


  半睡半醒中,就聽蕭行問她:“寫得什麽?”


  “你猜。”


  哪怕意識不清, 淮縱也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蕭行和她經曆大致相仿, 自幼喪母, 唯一幸運的是她還有疼她入骨的爹爹。


  別看她性子冷淡,看起來什麽都不在意,實則最重親情。玩得最好的那些年, 她敢打趣蕭行,膽肥了也敢調戲她兩句,獨不敢對徽王爺言語不敬。


  徽王爺性子霸道,但對親女兒那是實打實的好。很多時候淮縱都羨慕地不得了。


  於情於理,徽王爺是蕭行親爹,是她嶽父,更是從小到大幫她打熬身骨的師父。


  人都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很長一段時間,蕭懸麵對她,扮演的正是父親的角色。


  每當想到自己對蕭行存了不可說的心思,她就害怕女兒身被揭穿,擔心傷了這對父女的心,害怕被徽王爺剝皮抽筋用來泄憤。


  女兒身……


  淮縱驀然睜開眼,困倦散去,那雙眼重歸清亮。


  “阿行,如果忽然有一天你發現我不是我,你會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


  她這會一門心思想著景厭攔駕的事,緩了緩,隨口道:“你怎麽會不是你呢?阿縱,你又在說笑了。”


  “我沒說笑啊。”淮縱望著水下明顯的女兒身段,歎息著垂眸:“阿行,在你心裏,我是怎樣的人呀?”


  “你?”屏風後麵,那人語氣輕快道:“你就是個小混蛋。”


  “啊?”


  “就知道惹我生氣的小混蛋。”


  蕭行笑意愈深,暫且將景前輩的事放在一旁,專心應對她。


  她不知道淮縱為何會突然失落,失落裏恍惚有著難以言說的惶恐,哪怕看不到她的臉,單單聽她說話的語氣,蕭行也能想象到她此刻的神情。


  睫毛低垂著,唇瓣輕抿著,恍若正承受著生命不可承受之重,妥妥的小可憐。


  哪怕她之前是如何慵懶散漫地靠在浴桶,這會應該從水裏坐了起來。


  想要知道猜想對不對,其實隻需要看上一眼。


  但蕭行背對著屏風,不敢轉身抬頭看。


  事實上若非已經嫁給淮縱,兩人有了夫妻名分,她是斷斷不肯答應與她同室沐浴的。


  哪怕隔著一道屏風,聲音總能聽到。


  那感覺,就像內心所有的隱秘與她赤露敞開,願意把自己交出去,願意用一顆心包容她所有的不完美。


  想著這些,蕭行再度在心底喟歎一聲:淮縱到底懂還是不懂啊。


  淮縱瘦削的肩膀暴露在空氣中,她上身板直,睫毛低垂,看起來無辜又可憐,聽到那些撩起的水聲,她眨眨眼,沒想到一向穩重的蕭行也會在沐浴時玩水。


  她八歲以後就沒再這樣玩了。


  蕭行都多大了,她都十八歲了!

  小沮喪來得快去得快,淮縱取笑她:“阿行,好玩嗎?”


  “你要試試嗎?”


  話音剛落,細碎的水滴越過屏風不偏不倚地砸在她頭頂,淮縱撇撇嘴:“我姑且讓著你。”


  誰要你讓著我。


  蕭郡主不情願地皺了眉,繼而審視自己光滑柔膩的身子,第一次不自信起來——是她生得還不夠美嗎?她都陪著淮縱這樣了,淮縱竟還能巋然不動?

  還是說,她真得不行?

  搖搖頭,甩去這個荒唐羞人的念頭。


  兩人在車廂時她能感受到淮縱對她若有若無的想法,怎麽這時候倒要做正人君子了?


  是她暗示地還不夠明顯嗎?

  為何隔著屏風,淮縱都不敢看她一眼?

  她們守禮多年,可如今還要繼續守禮麽?蕭行惆悵地一巴掌拍在水麵,濺起的水花浮在了她濃密而長的睫毛。


  “怎麽了?好好的怎麽不開心了?”淮縱心虛地起身往身後瞥了眼——屏風之上,那人背脊有著十二分的漂亮。


  她不敢再看,心裏燃起的火似乎要將這水蒸得沸騰起來。


  察覺到她起身時的動作,蕭行身子一僵,緊張地大腦一片空白。等了許久,等不來淮縱進一步的動作,她泄氣般地垂下頭:“你洗好了嗎?”


  “咳!洗好了。”


  聽到她嗓音在發顫,蕭行再次笑了起來,那些沮喪灰心也跟著泯滅大半,她能做得也隻有這些了,真教她拋開臉麵勾引淮縱,當下她還做不到。


  不是她不愛淮縱,不是放不下那些女兒家的矜持,是淮縱的態度。


  淮縱一日不將要她的態度表明,她若主動湊過去,難免以後會後悔。


  她們是夫妻啊,她不想和淮縱做一對相敬如賓的夫妻,她想和淮縱……當恩愛眷侶。


  男歡女愛,若不是發乎於情,她不會喜歡,而那人更不會珍惜。


  她不喜歡那種突如其來的欲。


  這世上,想必也沒有女人會喜歡心上人隻看中自己的皮相,不看重自己的靈魂。


  罷了。


  蕭行連最後那點小心思也幹脆掐滅:“去拿我換洗的衣服來。不準偷看!”


  這話說出來頗有兩分報複之意,淮縱剛穿好裏衣,聞言手一哆嗦,束帶直接散開。


  她不明白蕭行又發的哪門子瘋,可不明白歸不明白,遇到這樣的情況,伏低做小就是了。


  反正蕭行愛她。


  不愛她,根本不可能和她共處一室。


  年輕的小侯爺揚了揚唇,自打戴著假麵和蕭行互訴衷腸後,她便不願再惹蕭行生氣。


  手腳麻利地穿好衣衫,起身從幾步開外取了蕭行要的衣服,嫩白的小臉止不住泛紅。


  其實很久前,久到她們還是孩子的時候,她就見過蕭行□□的後背,隻是……隻是蕭行自己不知道罷了。


  壓著那些密密麻麻的情愫,淮縱勉強穩住長腿,跑兩步邁過去,背對著蕭行,將衣服放在她手邊低矮的紅木衣櫃。


  “我……我放在這裏了。”


  見她慌得不行,蕭行潛藏的惡趣味再次冒了出來:“你用綢帶蒙上眼,轉過身來予我瞧瞧。”


  “啊?這是為何?”淮縱沒忍住差點回頭,再次被蕭行撩起的雨滴淋了個狼狽:“不準偷看!”


  讓你看的時候你裝君子,活該!


  蕭郡主暗暗磨牙:“還不快點?不要問為什麽,按我說得去做。”


  嘖,真霸道。


  淮縱小可憐能如何?當然是陪她胡鬧了!

  白色綢帶蒙好了眼睛,她後悔選了一條隔光最好的,就是想看都難了。


  “過來。”


  淮縱哦了一聲,暗道阿行真會玩。看不見,心裏也就沒那麽發慌,直到蕭行的手撫上她的臉,淮縱……慌了!

  “長得還真好看,怎麽就……”


  “嗯?”小侯爺喉嚨發癢:“什麽?”


  蕭行俏臉微燙,目不轉睛地描摹著淮縱眉目,這怎麽看,都不像是不行的啊。


  她抬起光潔的手臂,指尖刻意從淮縱胸膛劃過,一路綿延至小腹,不得不說,淮縱這小身板還真耐看。


  她自己看得出神,淮縱……淮縱感覺自己要死了。


  大氣不敢喘。


  還得忍著蕭行在她身上點火。


  見她並非無感,蕭行被適當地取悅:“出去吧。”


  淮縱下意識抬腿,沒想到稍微挪動,腿軟得差點一頭栽進浴桶,最後關頭還是蕭行起身扶穩她,這才沒釀成失控的危險後果。


  從水裏站起來的那一刻,蕭行心都要跳出來,不由嗔道:“還不快出去?我要更衣了。”


  赤著身子說話都沒底氣。


  蒙著眼睛聞到那股馨香,淮縱轉過身,取了綢帶逃也似地跑出去。


  “出息。”蕭行眸子浸著笑,垂眸望了望她的窈窕身段,那股強大的自信又回來了。


  小綿羊似的阿縱,逗起來還真有趣。


  淮縱一口氣跑到欄杆處,吹著風,一顆心要從嗓子眼跳出來。就那栽倒的一瞬,她碰到了蕭行光滑的肩膀,那觸感……


  完了,她快死了。


  “別愣著了,快來做飯。”


  純情的小侯爺以為自己幻聽了,做飯什麽的,剛洗完澡做什麽飯?


  “淮縱,你來不來?”


  咦?她扭頭看去,卻見蕭行一身昂貴的裙衫,發間別著碧玉簪,清麗脫俗,手裏拿著鍋鏟……


  鍋鏟?!她倒吸一口涼氣:“你、你不會是要做飯給我吃吧?”


  “想得美,是做給我吃,你隻是捎帶的。”


  淮縱驚得倒退兩步,不停撫著心口:“我…我能選擇不吃嗎?”


  “……”美貌暴躁的蕭郡主沉了臉:“哦?再給你一個機會,重說一遍。”


  眾所周知凜春侯口味極刁,非瓊漿玉液不喝,非珍饈佳肴不用,最嚴重的時候,寧願餓肚子也不肯多吃兩口菜。


  而蕭行呢?


  蕭行除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她還有一個要命的愛好——下廚。


  曾經淮縱抱著懷疑的態度嚐她做得飯菜,被折騰得整整兩天無精打采。


  三年過去,她嚐過蕭行做的糕點,不是太難吃,就是膩得她嗓子眼發慌。


  小竹樓如今隻剩下她二人,淮縱搓搓手,卑微道:“要不…換我來?你來嚐嚐我的手藝?”


  蕭行白她一眼:“我還不想被毒死。”


  “……”


  五十步笑百步,這就過分了。


  堅持了不到三個呼吸,對上某人那雙眼,淮縱可恥地屈服了:“好啊,那我拭目以待!”


  “哪有那麽容易?”蕭行笑得不懷好意,上前一步:“過來,擇菜。本郡主下廚,你想什麽都不做就吃白食,白日夢可不是這麽做的。”


  行吧。


  你開心就好。


  作者有話要說:加更完畢√


  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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