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她不說這句話時, 淮縱滿腦子想的全是‘完了,被聽到了,麵子丟沒了’。
她說完這句話, 淮縱詭異的覺得, 被聽到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阿行是她的妻, 她難道不該喜歡自己的妻麽?
青梅竹馬,明媒正娶, 皇家賜婚,她若不喜歡, 那才要出問題了。
頂著一水權貴的戲謔打量, 淮縱眼裏卻隻看得見眼前人,蕭行還在等她回答。
“阿縱,怎麽辦?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你喜歡我了。”
“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歡你, 那你知道嗎?”
淮縱含笑看她,太過專注自然沒留意一旁華陽杏眼圓瞪的畫麵。哪怕留意了也不要緊, 因為她當下有更重要的事。
表白的話說都說了,哪怕是一粒石子投進湖麵呢, 總要聽個回響。
蕭行不怕她看,卻也禁不住她一直看。
眾目睽睽, 她強忍著羞意, 笑靨如花,端莊恬靜,她的手指輕輕磨搓著淮縱下頜, 肌膚如玉,細膩柔嫩,竟有些愛不釋手。
她無奈地揚了揚唇:“阿縱,我既不瞎,也不聾,你不說,也許我不知,但你說了,我就不得不知了。”
一句阿縱,惹得多少人浮想聯翩,化不開的溫柔,連綿在唇齒間,看得一眾名流驚得合不上嘴。凜春侯大病初愈表白也就罷了,怎麽東陵郡主說瘋也瘋了呢?
兩人罵戰三年,原以為一道聖旨注定是冤家聚頭保不齊還能折騰出一對怨侶,卻不想,哪裏是怨侶啊,是神仙眷侶!
說決裂就決裂,說罵戰也毫不留情,怎麽說重歸於好,一下子就好得讓人羨慕嫉妒呢?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家世、相貌、品性、才華,放眼鸞國,再找不出如這二人相配的了。
所以說,那些文辭飛揚火星四濺的年歲,實際上是小年輕吵架了?
什麽架能一吵三年啊……
聯想到前段時日東陵郡主在長街公然維護侯爺斥責眾人的場景,這些人恍然大悟,原來情意似海早有端倪。
不是真愛,郡主那日作何發那般大的火氣?不是真愛,何以西山遇險,傷的是侯爺,而郡主毫發無損?
嘖。藏的夠深啊。縱行社搞出來的那些情情愛愛竟然是真的!
淮縱心猿意馬地捏著蕭行細嫩的指節,旁若無人道:“那你知道了,會如何?”
藏在肺腑的話過於羞人,饒是蕭行也不好直接說出來,她腳步挪動,貼著淮縱耳畔低語,溫熱的呼吸繚繞而過很快散開,然淮縱耳朵升騰著熱意,遲遲未散。
蕭行深深凝望著她,而後轉身,招呼著華陽信步離開。
戲就此散場,可看侯爺這模樣,分明沒緩過來呢。餘下的那些權貴看完好戲當然沒忘記來此的目的,紛紛熱絡上前。
大儒景厭,心機深沉,哪怕死了,也在凜春侯府與世人心口狠狠捅了一刀。
當日文壇被蠱惑者不少,平民百姓、世家子弟,對凜春侯表現出的態度更瞞不過有心人——他們前來是為修好。
百味人生,人無完人,淮縱此人氣量極大,說到底,是她不在乎。
她如稚子時,尚且能說出‘那些人愛的本來就不是我’,如今病愈,心智更上一層樓,麵對那些紅塵紛擾,更能應對自如。
隻是,藏了許多年,難得表白卻成了眾人眼裏一出大戲,凜春侯笑意深沉,酒過三巡,她修長的指節捏著白玉杯,淺笑安然,嗓音澄澈朗朗:“諸位,覺得今日這場戲,如何?”
她和阿行的戲,哪是那麽容易看的?
權貴名流排排坐,麵麵相覷,再看少年郎振衣端坐,心裏止不住一咯噔:好嘛,侯爺這是惱羞成怒了麽?
不提前院凜春侯是如何逼得人有苦難言,就說後院,華陽長公主憑欄而立,清風揚起耳邊發絲,她笑得牙不見眼:“小九背著我等,和淮縱說什麽了?”
論起好麵子,蕭郡主絲毫不遜於凜春侯,然華陽終究與外人不同。
蕭行輕抿唇瓣,笑意在眼底搖晃,卻不回答她先前問話,問:“這熱鬧好看嗎?”
“好看極了,實在是本公主有生之年看過最精彩的告白。想不到淮縱那人,哄起人來還蠻有意思的。”
她用了一個哄字,蕭行別開臉,任由長風拂過臉頰,哄嗎?細想之下,淮縱的確在哄她。
哄得她心甘情願,哄得她不想做什麽,隻想拉著她的手安安靜靜看著她。可惜,被擾了。被所有人聽到了,被所有人看到了。淮縱的一腔情意明晃晃地擱置在陽光下,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天地為證。
見她在走神,華陽不以為忤,反而興致高昂地打趣道:“你和淮縱,竟還不是夫妻麽?”
夫妻?蕭行眼睛微眯,在心裏糾正道:不是夫妻,是妻妻。
可這些話,如何能和華陽說呢?哪怕華陽再可信,可人心禁不起試探,她連親爹都瞞著,為的,不就是能和淮縱天長地久嗎?
見她不聲不響耳根竄上淡淡的紅,華陽著實歡喜,能一句話教小九害羞,這情況委實不多見。她湊過去低聲問道:“淮縱既說了那些話,你可要給她?”
給什麽?蕭行心口重重一跳,佯裝鎮定漫不經心地嗔她一眼:“華陽前些日子出門,見了什麽,做了什麽,言語如此輕佻?”
“輕佻?”華陽心虛地不敢看她,急忙望向遠處。
蕭行隨口一語沒打算揪著不放,華陽秉性如何,她再清楚不過,這人生在皇家尚能自持有禮,若生在將門,保不齊是個三天兩頭調戲良家女的浪蕩子。
一句話說得人沒了氣焰,許是因為早對淮縱芳心暗許的緣故,一向不愛管閑事的蕭行此刻促狹地伸出手指戳了戳華陽光滑的臉蛋,將早先的那些窘迫連本帶利還了回來:“怎麽?又欺負哪家姑娘了?”
“‘又’是什麽意思?”華陽蹙眉:“本公主很專情的。”
專情。蕭行忍住不笑:“也就是說,從頭到尾,欺負的就那一個了?”她細下沉思,不解道:“絮絮那般好女孩,你怎麽忍心欺負她?”
“我、我沒欺負她!”
“哦?”蕭行勾了勾唇:“果然是絮絮啊,華陽,絮絮才多大,你就忍不住了?”
忍不住拉拉手也是忍不住,忍不住做些旁的也是忍不住,華陽偷雞不成蝕把米,沒逗弄地蕭行討饒,反而被蕭行將了一軍,不僅泄了心思,還被調侃地毫無招架之力。
她歎了口氣:“你附耳過來。”
此處幽靜,隨行婢女早就退開很遠,何需附耳相告?
定然是華陽害羞了。
蕭行側耳傾聽,華陽無奈地揉了揉眉心,想到出門遊玩的那段經曆,眉眼帶了笑:“可不是我欺負她,是她欺負我。絮絮……她、她趁我入睡偷親我……”
“親你哪裏了?”
華陽一臉佩服地看她,這話說給旁人聽估計早就炸了,可說給蕭行聽,蕭行偏偏還能沉穩地問一句後續。華陽退開半步:“小九,你為何不勸我?”
“勸你做什麽?”蕭行淡然地將發絲攏到一側,這動作尋常,生被她勾出兩分清與媚:“勸你不要喜歡女人,勸你離絮絮遠點,勸你幹脆找個男人嫁了,我勸你,你會聽嗎?”
起初知道華陽喜歡女子,震驚有之,心疼有之,可蕭行此人通透地很,她可以不理華陽,甚至可以因此避開華陽,獨獨不能指責華陽。
世間對與錯,全靠一張嘴。可就是分出對錯來,又能怎樣呢?若喜歡也是能自控的,何來那麽多求而不得?
至今,蕭行都還記得那個豔陽高照的午後,華陽雀躍地跑來要和她分享小秘密。
“小九,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十三歲的華陽格外討人喜歡,有著天生貴胄的傲氣和極為絢爛的笑,仿佛世間無人能使她落淚,無人敢教她心傷。
那時蕭行就站在一簇花樹旁,正為做不好糕點感到懊惱,聞言抬起頭:“你說。”
“我……”華陽笑意微僵,待看清摯友那雙平靜的眼睛後,後知後覺地終於忐忑起來:“我……小九,我不想騙你,我、我喜歡柔軟漂亮的女孩子,不喜男兒。”
“柔軟漂亮的女孩子……”蕭行謹慎地想要挪動腳步,卻在最後一刻穩住身形:“你…不會喜歡我吧?”
於是華陽所有的惶恐不安被她輕而易舉地驅散,搖搖頭,聲音脆而甜:“怎會?我們,不是要做一輩子的好朋友嗎?”
“不是就好。”眉眼稚嫩的蕭行衝她露出安撫的笑:“一定要喜歡女孩子嗎?男孩子也很好啊,你看阿縱,阿縱就很好。”
說完她猶不放心地補了句:“可阿縱是我的,不能給你。”
華陽傲然抬眸,身形挺直:“世間,又有幾個淮縱?我隻是發現自己偏愛女孩子,跑來告訴你,不是要來搶你未婚夫的。小九,若我哪日真找了個女孩子,你、你會祝福我嗎?”
“那你會後悔嗎?”
“不!我不後悔!”
蕭行自然地拉過她的手,聲音輕柔:“我祝華陽心想事成,兩情相悅。”
世事變幻那麽快,時光宛如靜水流淌地緩慢悠長,秋風撫過美人笑顏,華陽指尖微顫,猶猶豫豫地點在自己唇瓣,她道:“這裏。她親了我這裏。”
蕭行淺笑:“之後呢?你做了什麽?”
“我……”華陽麵皮一紅:“我當然要教她知道,我也喜歡她啊!”
想到絮絮受驚之後羞怯跑開的畫麵,她神色萎靡,撇撇嘴:“可我好像把人嚇到了。三日了,她都不肯見我。”
“她若見你,你又想說什麽?做什麽?”
華陽喉嚨一梗,茫茫然杵在原地,半晌沮喪地看著她:“說什麽好像都沒無用處。”
“華陽。”蕭行將手搭在她脊背:“有些情,不如不說。”
“為何?”
“絮絮她……太小了。你若非她不可,合該退一步再退一步,等她長大,有成人的智慧與身量,足夠承受的起你的愛。否則,你愛她,便會成為她的負擔。你舍得嗎?”
見她若有所思,蕭行繼續道:“她躲著你,避著你,這無甚緊要。哪怕不見麵,可你得弄清楚,她有沒有在想你。”
“她想你,你就踏踏實實地容她想,她若懼你……華陽,她若懼你,你就不能再上前一步了。愛一個人,要給她成長的空隙。”
“我、我知道了。”華陽渾渾噩噩地退開幾步,待走出一段距離,又折返回來,一枚血玉落在蕭行掌心。
“這是我千難萬險才討來的好東西,你體弱,佩戴有強身功效,告訴淮縱,她若敢負你,我死也不會放過她!”
氣勢十足地擱下話,又快步跑開。血玉觸手生溫,內中有流光輾轉,哪怕華陽不說,蕭行也知這是千金難求的好東西。
懸在腰間的白玉被取下來,換好華陽送來的心意,蕭行愣在那望著湖心站立許久。
直到淮縱悄無聲息地將手虛搭在她腰肢,蕭行頭也不回,輕笑:“一身酒氣,少來碰我。”
“咦?”淮縱故作驚訝道:“你怎麽就不害怕呢?”
“因為最怕的事,已經過去了呀。”
借著酒氣,淮縱從身後擁住她,隻覺抱著蕭行,整顆心都是安定的,淡淡的酒香散在風中,酒不醉人人自醉。她輕柔開口,語氣透著眷戀:“那你,最怕什麽?”
“怕你死。”蕭行任她胡來,眸光璀璨:“怕你今天愛我,明天就會忘記我。怕你受傷,怕你年輕氣盛招惹旁人,怕你不夠勇敢,然我思來想去,最怕的,大抵是你不在我身邊了。”
“我在你身邊。”淮縱醉眼迷離,姣好的容顏漫開繾綣柔情:“阿行之前說的話,還作數嗎?”
“作數。”攬在腰間的手漸漸收緊,蕭行隻能無力地倚進她懷裏,再是羞惱,也不好和醉鬼一般見識。
她笑了笑,又覺淮縱今日著實可愛,起了兩分縱容之心:“我之前附耳與你說了,阿縱,你想要我,就得拿你自己來換。”
“怎麽換?”哪怕是醉了,淮縱口齒也極為清晰:“要我,再追你一次麽?阿行,我把我的心給你,你可得收好。”
“嗯。”蕭行鄭重點頭,倏爾不知想到什麽,身子輕轉從她懷裏退出去,惹來淮縱蹙眉:“跑什麽?回來。”
蕭行笑得肆意:“阿縱,你醉了。”
她的手指撫上淮縱微紅的麵頰:“你醉了,我就忍不住想做壞事。”
“唔,什麽壞事?”
美人蓮步輕移,傾身上前:“比如,這樣。”
作者有話要說:不要問我這樣是哪樣(狗頭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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