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說是‘借道’, 又豈止是借道呢?

  大年初一,蒙國叩邊,三萬兵馬突襲鸞國居遊關, 居遊關失守, 鸞國國威受損,朝臣奏請凜春侯出戰, 淮縱以蒙國小兒不配她千裏奔波為借口,坐守侯府。


  不久, 身為嶽父的徽王爺領兵十萬前往荀國,揚言借道, 打得自是先禮後兵的主意。


  七國之中, 鸞國勢強,荀國勢弱,十萬精兵, 三萬入城,七萬大軍駐紮都城五裏外荒林。


  猛虎入境, 哪有空手而歸的道理?且領兵之人,是蕭懸, 是曾經與戰神淮夙齊名的鐵血統帥!


  鸞國以十萬精兵威逼,這道, 借也得借, 不借,也得借,而借道鸞國, 意味著得罪蒙國。


  大殿沉寂,藺炤眸光陰沉,抬頭望了眼犯難的國君,他凝聲問道:“貴國與蒙國交戰,何以牽連荀國?荀國不爭不搶……”


  “荀國不爭不搶,但我鸞國要爭、要搶!蒙國叩邊犯我居遊關,此事絕無可恕!唇亡齒寒,荀國身在局中,避無可避,本王來都來了,這點麵子,君上總不能駁了吧?”


  蕭懸痛快舉杯:“來!飲了這杯酒,從今往後,貴國便是我鸞國放在心裏的朋友!”


  放在心裏的朋友……荀國君主喉嚨梗了又梗。


  此番局勢,騎.虎難下,二選一,趨利避害,蒙國遠在天邊,鸞國十萬精兵近在眼前,孰輕孰重,如何權衡,隻要不傻,都曉得該如何抉擇。


  然,被人捏著鼻子灌酒的滋味未免過於窩囊。


  蕭懸唇角微勾:“怎麽,不給麵子?”


  藺炤便要言語,被居於上位的國君打斷:“好!喝了這杯酒,鸞荀兩國,相親相愛,怕他什麽蒙國!”


  相親相愛。


  這可比那句‘朋友’更為諷刺。


  荀國同意借道當天,蕭懸背著手在院子飲酒,似乎不急著給蒙國一記痛擊。


  鸞國十萬精兵借道荀國,消息傳遍天下,正正經經的陽謀,使得蒙國第一時間調兵護衛蒙荀邊界。


  如同開刃寶刀懸在蒙國頭頂,千日防賊,兵未至,蒙國率先感到苦不堪言。


  蕭懸偶爾在荀國都城演兵列陣,凡見到者,無一不感歎鸞國兵強。


  荀國的寒冬已經過去,早春時節,楊柳發新芽,天氣日漸和暖,國君都答應了借道,徽王爺卻遲遲不動,雲裏霧裏,就和那沙漠裏的海市蜃樓,教人看不分明。


  頂樓之上,藺炤腰杆挺直,手裏端著杯烈酒,左手拎著酒壺,一杯接一杯,酒水入喉,盯著遠處走馬踏花之人,神色複雜。


  “你猜,他到底要做什麽?”


  國君發問,藺炤飲下最後一杯酒:“無論他想做什麽,我們都攔不住,不是嗎?”


  如今的荀國連與鸞國一較之力都沒有。宴席之上,蕭懸兵不血刃,殺得群臣啞口無言,這份羞辱,藺炤耿耿於懷。


  “鸞國凜春,少年意氣,是意氣還是豪氣,猶未可知。蕭懸領兵作戰乃個中高手,他動與不動,你隻需要知道一點就夠了。”


  “還請國君解惑。”


  荀國君主感慨地掩了掩外衫:“鸞國的兵,屠城的劍,兵來,戰起,此乃鸞蒙之事。見識過鸞國強勢,你不該在此悶悶飲酒,你該做什麽,可懂了?”


  嘶啞無力的聲音緩慢散在春風,藺炤目色微凝,扔了酒壺,躬身道:“臣,懂了。”


  少年將軍大步流星離開,掌心攥緊發了狠要為荀國練出一支精銳之師。


  困境與羞辱,是最強效的清醒劑。


  蕭懸身在荀都城陳兵不動的第三日,鸞國,侯府,凜春侯筆走龍蛇,一封戰書被送往邊關。


  邊境苦寒之地,兩軍僵持數日,兵將心頭窩著口惡氣,直到戰書打開,鳳鼇一身銀白鎧甲,大笑三聲:“侯爺終於有指示了!取本將弓箭來!蒙國小兒嘴髒心髒,憋屈了這麽久,咱們就和他們較量較量!”


  士兵們眼睛冒光,精神抖擻地跟著主將上了城樓。


  蒙國奉命罵戰的是個矮矬的老頭,嗓子眼罵得快要著火,抬頭見城樓之上鸞國主將睜著銅鈴大眼不懷好意地瞪著他,嚇得脖子一縮:“將軍!那群縮頭烏龜有動靜了!”


  主帥身騎青鬃馬,倨傲地抬了抬眼皮,冷哼一聲:“這回,你們想使什麽計謀?放馬過來!”


  罵戰的老頭是軍裏嗓門最高的那位,當仁不讓的擔任傳話筒,鸞國兵將這幾天聽夠了他罵罵咧咧,這會聽到他說話就想打人。


  主將不客氣地冷笑,將戰書綁在箭矢,拉弓射箭,破空聲傳來,對方兵陣大亂!


  冷箭射穿旗杆,蒙字大旗倏忽掉落,鸞國主將一巴掌拍在城樓石磚,原封不動地把淮縱那封戰書一口氣喊出來,聲震如雷,氣勢渾厚:

  “本侯要你們三更死,絕不拖到五更!鳳鼇代本侯與敵帥生死一戰,以一城為賭注,是孫子就不要來!”


  鳳鼇乃昔日淮夙手下最愛重的副將,是淮家忠實的追隨者,淮縱有言,他隻管聽著,不去想能不能成,信任、服從,乃鸞國軍魂。令出侯府,視死如歸!


  “試過了空城計、離間計,這次就教你們嚐嚐激將法!生死戰,廉靖!你敢不敢來?”


  國有國規,上了戰場,除了兩軍交戰殺得血流成河,要想分出勝負,還有一個方法:主帥生死戰。


  以一人之勝負,決城池之歸屬,生靈免遭塗炭,家國榮辱壓在一人肩,莫說鸞蒙二國,放眼七國,已經好多年沒人敢把生死戰放在明麵來了。


  如今淮縱身在千裏之外,傳令鳳鼇代其一戰,這是挑釁,更是目中無人!

  蒙國主帥廉靖,氣得當下鐵青著臉:“凜春侯貪生怕死,乳臭未幹的小子,本帥怕他不成?”


  戰書上印著淮縱指紋和親筆字,廉靖越看越氣,怒喝一聲:“拿筆來!”


  隨行出征的文官快速獻上筆墨,寫著兩國主帥名字的戰書自這一刻生效。


  鳳鼇摸著下巴按照侯爺密信上囑咐的事項,看似隨意地與敵國主帥約定好生死戰的日子——三日後,正午時分,早一刻不行,晚一刻不行。


  雙方賭上性命尊嚴為將為帥的榮耀,甚至鳳鼇這一戰,在更多人眼裏,是凜春侯淮縱隔空與廉靖的第一戰。


  依著規矩,主帥戰生死,國君親領四方祭,消息傳回蒙國,蒙國君主率領百官設祭壇,為前方戰事祈福。


  祭壇未成,秘密前往荀國的探子跪在金殿稟告:“回國君,鸞國蕭懸按兵不動,還在荀都城中閑逛!”


  “蕭懸這廝到底要做什麽?”群臣訝異。


  百思不得其解,大臣上前一步,鄭重道:“君上,鸞國凜春和我軍主帥戰生死,幹係重大!淮縱年少,不知此事驚險,千裏第一戰,他若輸了,鸞國軍魂必損,士氣低落,反噬超乎想象!

  此乃千載難逢的良機,毀掉一個凜春侯,滅一滅鸞國威風,如此放眼七國,還有誰能與我蒙國匹敵?自古兵不厭詐,鸞將鳳鼇有勇無謀,邊關傳來廉帥八百裏加急密信,還請君上閱覽。”


  信被展開,好一出暗殺計!


  “鳳鼇戰前若傷,此戰必敗!鳳鼇敗,則淮縱敗,淮縱敗,則鸞國敗。居遊關奪都奪了,斷無讓回去之理。”


  蒙國國君輕撫長須:“好!那就先滅鳳鼇,鸞國十萬精兵遠水解不了近渴,想要借道荀國,那就在蕭懸來之前,解決生死戰。”


  他微微沉吟:“蒙荀邊境如何?”


  “鸞有十萬精兵,咱們邊境陳兵十五萬,縱領兵之人是蕭懸,也要讓他有去無回!”


  鸞國,氣溫回暖,書房之內,淮縱擁著嬌妻提筆謄寫奏章,自那日蕭行寫的小甜文被翻出來,她二人難免癡纏,倒是過了幾天神仙日子。


  蕭行坐在她腿上凝神細觀,書案熏香嫋嫋,淮縱雙臂環過她腰肢,從背後將人抱了滿懷:“想問什麽?”


  “爹爹借道荀國,為何遲遲不動?”


  “已經動了呀。”


  淮縱親了親她的耳垂,惹得懷裏的人似嗔似喜地看她一眼:“什麽時候動的?”


  “到荀國的第二日,嶽父就已經動了。阿行忘了人.皮麵具了嗎?我特意找人做的,手藝好極了,偷天換日,以假亂真,此行挫傷蒙國,嶽父必居首功。”


  蕭行腦筋轉得快:“爹爹去了哪兒?”


  淮縱在奏折寫下最後一筆,手不安分地捉了她手心,音色清朗,呼吸落在蕭行耳畔:“蒙都城。”


  “什麽?!”


  她作勢起身,被淮縱霸道地禁錮了腰肢,語氣帶了分忐忑:“阿行,兵行險招,我信嶽父。你是在怪我嗎?”


  “沒有。”蕭行腦子一瞬間很亂,風花雪月的心思被她拋擲一旁:“我沒有怪你,我隻是擔心——”


  “沒事的。”淮縱歎息著將她橫抱在懷:“這一戰勢在必行,若嶽父都做不成此事,世間之大,便無人有此悍勇了。”


  她輕撫在蕭行脊背:“為將,為帥,刀山火海,都得闖過去,這是逃不開的宿命。除非有一日七國歸一,否則戰爭還會繼續下去。不論是我,還是嶽父,我們做的,都是用命去加速歸一的進程。


  阿行,若我領兵之後不在你身邊,我不願你擔憂,你就開開心心做你的皇家郡主,做我侯府名正言順的當家夫人,你要信我,我就會漂漂亮亮地打了勝仗。


  大捷的戰報,就是我寫給你最熱情洋溢的情書。你記住這句話,不要忘了,好不好?”


  “我不會忘。”蕭行那點憂慮被她極為熨帖的安撫,美人放鬆地倚在她身前:“爹爹會無事嗎?”


  “當然。”年輕的凜春侯眉眼肆意:“為了早日把你這塊小點心吃幹抹淨,這一仗,是我送你的第一場告白。阿行,不說為了鸞國百姓,就說為了你,我都不會輸。”


  自信囂張的一番話,聽得蕭行心緒翻騰,滿腔柔情藏在唇齒,被她慵懶散漫地吐出來,嗬氣如蘭,眼神挑.弄著某人顫抖的心弦:“贏了這一仗,我就毫無保留地給你。”


  說著說著她自己笑了起來,趴在淮縱肩膀:“隻要你喜歡,荒唐一些也無妨。”


  淮縱一身興致被她勾得淋漓盡致,眸子染了熱,輕咬她鎖骨:“荒唐一些可不夠,我想十分荒唐,你給不給?”


  蕭郡主容色傾城,單指挑在淮縱下頜,目光幽深,笑意輾轉迷離:“給呀,隻要我受得住,你想怎樣都行。”


  如花美眷,國色天香,淮縱口.幹.舌.燥,躍躍欲試道:“阿行,我能…我能先嚐嚐嗎?夾心流蜜的小點心,想想就美味,我這會又餓又渴……”


  “你還真是不知羞。”蕭行埋頭在她脖頸,舌尖卻惑人地挑起淮縱心裏的癢。


  “知羞做什麽?我這會隻知道我想你……”


  繾綣深.吻,身影交疊,折騰了好一會蕭行難耐地長哼一聲,佳人麵色紅潤,眼睛亮如星辰,一顆心,悸動地厲害。


  她望著淮縱,不知哪來的那麽多情意堪堪堵在胸口,脹.脹.的、麻麻的,捉了那人的手放上去,這才覺得舒坦。


  淮縱癡癡看著她,嬌.嫩的桃花瓣被她來回撥.弄著,夾心的小點心柔柔軟軟淌出溫熱的蜜……


  往常慫得不能再慫的人這會兒膽氣十足,壞笑著和蕭行咬耳朵:“阿行,我想看看……”


  端莊大氣的皇家郡主罕見地也知道認慫,隻嘴上不認輸:“你看呀。”


  淮縱咬咬牙,委實不服氣,輕哼一聲:“總有你求饒的一天。”


  她俯身望著夾心流蜜的小點心潤物無聲地顧自融化,蕭行閉著眼,舍不得推拒。


  一來二去,她也盼著這場仗能早點打贏,就如此刻她想淮縱多碰一碰,想她進去,想和她融為一體……


  半個時辰後,精神飽滿的凜春侯踏出書房,蕭行披著外衣目送她遠去。


  翌日,鸞國蕭帝應凜春侯所請,主動與毗鄰的陵國和親,締結盟約,以此解除後方之憂。


  傍晚時分,蒙國都城,四方祭壇。


  隱蔽之地,守株待兔的徽王爺三箭齊發,親手送站在祭壇的老國君入黃泉!


  蒙國大亂,國無儲君,諸子奪位之爭轟然爆發!


  軍心不穩之際,蕭懸帶領百人小隊連夜與趕來的十萬精兵匯合,擒賊先擒王,斬黑狐城三大主將於馬下,群龍無首,國運衰頹,蒙國十五萬大軍成了徹徹底底的笑話。


  精兵長驅直入,連破四城!


  邊境,副將王究受凜春侯之命帶兩萬兵馬馳援,趕在鳳鼇傷重之前,圍困敵國主帥廉靖!鳳鼇手起刀落斬其人頭,生死戰至此落下帷幕!

  戰勝消息傳回鸞城,淮縱再上奏折:容許蒙國以低價——黃金五十萬,戰馬五萬匹贖買四座城池。


  蒙國應允。


  贖金送往鸞國第三日,十萬兵馬秘密往荀國借道,聯合徽王爺先前大軍,整合隊伍十六萬餘人重新奪回四城!


  以敵國資源養我新奪之城,一縱,一奪,殺得蒙國紅了眼,至此結下死仇。


  又因荀國借道鸞國,蒙與荀交惡。


  蒙國先喪國君,後失主帥大將共八人,四十天內,連番十城淪陷,元氣大傷!

  凜春侯狠辣、反複之名傳向七國,各方人馬混水摸魚痛罵其壞了規矩,言辭犀利,花樣繁多。


  春日降臨,身在侯府的淮縱提筆為戈,洋洋灑灑千字文,文采斐然,若以一言概之:規矩?本侯的規矩就是不講規矩!勝者為王,不服來戰!


  鸞國國勢日益強盛,凜春侯睥睨霸道,千字文章一出,驚豔、驚駭,再無人敢欺之以年少……


  內室,淮縱一身熱汗攬著心上人,調笑道:“他們都在罵我反複小人,阿行說呢?”


  蕭行被她折騰得想要昏過去,呼吸急促,媚.眼.如.絲:“小人是假,反反複複倒是…倒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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