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踏著鸞國三千百姓的屍骨, 鸞軍打響了最後一仗。


  殘陽如血,此戰是淮縱征戰以來最為吃力的一戰。藺炤兵不厭詐, 軍事天賦連她都敬佩,就是這樣的人,殺得鸞國百姓不得不以死報國。


  必將青史留名的殘酷戰役,鸞荀死戰,長風起,血腥味濃。藺炤胸口插著一柄斷刀,伴著殘陽慢慢閉了眼。


  贏了。


  打贏了。


  天下盡歸鸞, 鸞兵茫茫然地愣在那,血水沒過靴底,有的人無意識地繼續揮舞著長戈。


  是真的贏了。


  淮縱脫力地倒在血泊,嚇得一旁的將軍當即嚎了一嗓子:“元帥!!”


  聲音淒厲,離得近的人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寒顫,一下子清醒過來,跟著臉色發白, 望向元帥倒下去的身軀險些哭出來。


  鳳延信好好的七尺男兒, 哪哪都好,就一點不好, 也忒一驚一乍了。淮縱懶洋洋地睜開眼:“別嚎了, 沒死呢,累了, 想歇會,別吵。”


  聽她還能說話,兵將們忐忑的心落地,看著元帥那身血衣,臉上的細小刀疤完全可以忽略不計了。


  醫女提著藥箱顫巍巍地走來, 一聲不吭地為她擦拭臉上的血水。


  還做不到在諸將麵前包紮傷口,淮縱聚起力氣從血泊爬起,活下來的親兵一左一右地攙扶著她進了營帳。


  遠不是能夠發呆或者倒下一睡不起的良機,兵將們身上多多少少都帶了傷,沒受傷的扶著傷重的前往就醫,幾十位軍醫忙得團團轉。


  鬼門關前走一遭,傷病呲著牙麵對麵地傻笑。


  “打贏了。”


  “對,打贏了。”


  “能回家了!”


  “是啊,能回家了。”


  年長的兵士說著笑著淚從眼眶流淌下來:多少年了,終於能回家了。


  大勝的消息傳回鸞城,百姓們跑到街上彼此慶祝。天下國土盡歸鸞,能夠見證大一統偉業的實現,臣民與有榮焉。


  邊關,淮縱傷勢未好忙著慰藉亡者家屬,安撫英靈,奏請追封、撫恤的折子快馬加鞭送往皇宮,折子是蕭行親自批的。


  凜春侯才華斐然,洋洋灑灑三尺長的奏章看哭了不少朝臣。


  鸞國一統山河,貴為皇室血脈,蕭行每日要忙的事務有很多,每晚入睡前她都滿懷期待,期待睜開眼能聽到那人歸來的喜訊。


  為迎接父侯回家,阿懿興衝衝做了很多準備,同樣的,聽說二叔打仗被人砍去了一條胳膊,鳳延鈺哭唧唧地跑來尋求小夥伴幫助——他要怎樣才能哄二叔開心,然後忘掉沒了一條胳膊的痛。


  於是最清閑的桓青成了最忙的那個,兩頭跑。她現在沒有那麽討厭小胖子延鈺了,畢竟一起曆過生死,鳳延鈺就是個慫蛋,不聽話打一頓就好了,相處起來還算省事。


  準備了好久好久,事實上才過去半個月。


  阿懿抱著她的奶貓在侯府後院曬太陽,歪頭看向難得偷懶沒去幫著外祖父批閱奏折的娘親,猶豫道:“娘親,爹爹會喜歡小白嗎?”


  三月大的小奶貓,通身雪白,叫聲弱弱的,趴在她腿上很是乖巧。阿縱就很喜歡貓,蕭行偶爾也覺得稀奇,明明阿懿陪在她身邊的時間最多,在某些地方卻更像某人。


  兩人都愛貓,她彎了唇角:“會喜歡的。”


  聽到會喜歡,阿懿喜不自勝,手指緩慢摸著貓頭,幼貓被她摸得小聲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她抬頭望著樹上的金黃葉子:“我好想爹爹啊。”


  一場秋雨一場寒。主帥營帳,一覺睡醒能夠很明顯地感覺到天氣變冷。淮縱裹著被子坐在床上,睡眼惺忪。


  揉了揉發癢的鼻子,考慮到她在與不在底下的人都能把事情安排好,淮縱動了提前啟程的心思。


  夜裏她夢見了阿行,阿行問她為何遲遲不歸,阿懿睜著一雙清澈的眸子,委屈巴巴地嘟著嘴,淮縱打了個哈欠,晃了晃發沉的腦袋,從枕頭下麵的暗格取出妻女的畫像。


  看了足有半刻鍾,她精神抖擻地翻身而起,手腳利落地穿好衣袍,刷牙洗臉,而後喚來諸將。


  聽聞元帥要孤身返程,將軍們緊張地抿唇不發一言,淮縱輕笑:“爾等信不過本帥麽?不誇張的說,天地之大,能做本帥對手的,不過一掌之數。”


  “可是……”


  “沒有可是。”她笑道:“曾幾何時我宴請阿行來府赴約,她遲遲不來,我站在門外等她,等人的滋味不好受。她甘心等我多年,我和她已經錯過太多了。我不想讓她等了,我要去見她,現在,立刻,馬上,去見她。”


  歸心似箭的三軍元帥趕在早飯前從軍營縱馬而去,離開前隻喝了一碗將士送別的米酒,伴著秋風與酒意,淮縱大笑著遠去。


  一路輕裝簡行,為省去不必要的麻煩,就連身上的長袍都換了普通的布衣。從邊關趕回鸞城,處處都能聽到來往的行商講述凜春侯的英勇。


  所有人都沒想到,一力促成豐功偉業的凜春侯會拋棄凱旋的大部隊,一人一馬連夜趕回。


  天光大亮,戴著銀色麵具的淮縱牽馬踏入城門,時隔四年,路過縱行社門前,她駐足不前。


  縱行社是華陽特意為她和阿行所建,物是人非,她做到了父侯窮極一生沒完成的功業,得到了臣民愛戴,而得到的同時,也是不斷失去的過程。


  她失去了華陽,失去了並肩廝殺的戰友。


  晨光傾灑,四把手輕咦一聲:“請問,是要入社嗎?”


  淮縱搖搖頭,牽著疲憊的馬匹走開。


  “哎?這人好奇怪。”


  奇怪嗎?淮縱笑了笑,隻是太久沒回來了,看什麽都覺得懷戀,看什麽都覺得新鮮。


  近鄉情怯,威震四方的大元帥也不例外,花了半個時辰在客棧梳洗打扮,戴好麵具,騎馬出門。


  彼時凜春侯府正在舉辦一場賞花宴,公主殿下做東,世家子弟皆以收到燙金帖為榮。


  當今膝下僅有一女,皇位花落誰家似乎沒了爭議,總歸是要歸入凜春侯府。


  侯爺民心所向,是一統江山的天下兵馬大元帥,又是當朝駙馬,侯爺與殿下恩愛甚篤,陛下視凜春侯為半子,能提早和侯府打好交情才是赴宴的重中之重。


  淮持作為侯府少主子坐在娘親一側,看著娘親和眾人從容交談。下一刻,她看著神不知鬼不覺邁進大堂的神秘人,徑直呆了。


  存心為了嚇蕭行一跳給她一個大大的驚喜,淮縱進自己家門第一次選擇了不客氣的強闖,登峰造極的輕功在腳下邁開,便是有人留意也隻以為眼花看到了殘影。


  是以當她明目張膽出現在賞花宴,場上陷入短暫的寂靜。有心人眼尖地注意到公主殿下眼裏升騰出的雀躍狂喜,心裏一跳,冒出一個大膽的猜想。


  在更多人的記憶裏,殿下端莊大氣,冷靜自持,哪怕天崩地裂都難損她一分氣度,她待人寬和,禮節周到的同時透著淡淡疏離。


  阿懿沒見過這樣強忍著激動的娘親,用聰明的腦袋想了想,再看來人,眼神帶了幾分火熱迫切——是爹爹嗎?這人是她的爹爹嗎?


  不等人來嗬斥,淮縱瀟瀟灑灑上前兩步,錦衣玉帶,衣袖帶風,滿身風流不羈。


  “是…是你嗎?”蕭行尾音輕顫。


  舍不得她患得患失,淮縱摘下麵具,秀美絕倫的臉綻放開柔軟的笑,場上迭起一陣低呼。


  遠在邊關的凜春侯從天而降,隻一笑便消磨了血雨腥風的那些年,純如赤子,眉眼深情:“是我。阿行,我回來了,不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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