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戀
初戀
徐廷舟怎麼也沒想到,眼前的這個小姑娘,明明看上去還未成年,問他的第一句話,居然是喝不喝酒。
而且看她那臉上的一抹紅暈,還有身上淡淡的酒味,就知道這個小姑娘不單單賣酒,還自己喝了不少。
他皺眉,問她,你成年了嗎?
表情上寫著「未成年人不準飲酒」幾個大字。
小姑娘心虛的眨了眨眼睛,搖搖頭。
她還沒他肩膀高,低著頭以後,就顯得更加嬌小了。
可是我去買酒的時候老闆也沒有不准我買啊……
她低聲嘟囔著,徐廷舟皺著眉看她,覺得他室友簡直就跟那種街上不靠譜的算命先生一樣,這個看上去乳臭未乾的小姑娘能和他有什麼牽扯,要真有什麼牽扯他就得吃牢飯了。
徐廷舟充分發揮人道主義,想掏錢包,卻發現自己的錢包還在房間里。
他輕輕咳了咳,你在這等我下,我拿錢給你,買你的酒。
小姑娘急忙搖頭,把手中裝酒的那個大塑料袋塞到他手裡,也不管他樂不樂意。
哥哥,這些酒送給你喝了。
不行,徐廷舟冷著臉拒絕她。
小姑娘一副快哭的樣子,顯然是有些急了,哥哥,待會我爸爸媽媽要是回來了看到我身上有酒,肯定會罵我的。
他問她,你父母呢?
他們都去找我弟弟去了,我弟弟不願意來這裡上初中,大晚上的就跑出去了。
小姑娘長得挺漂亮的,就是身上的打扮,說不好聽了,就是土,是與城市格格不入的那種土。
好像生怕他不答應,小姑娘又提出了條件,哥哥,你要是把這些酒都拿走,我再送你一本書吧。
說完就打開了他對門的那個房間,不一會兒就捧著一本書跑了出來。
村上春樹的《挪威的森林》,看封面應該是很久以前出版的了,可是卻跟新的一樣,徐廷舟聽過這個作家的名號,也看過他的書,只是因為文風不是很喜歡,所以看過幾本當個拓展,之後也就沒關注過了。
我這次到城裡來,就帶了這麼一本書,算得上挺值錢的了。
小姑娘雙手合十,哀求他,哥哥,幫幫我吧。
徐廷舟發誓當時他腦子一定是秀逗了,才會接過那本書和那一袋子酒,本以為小姑娘會心滿意足的和回房間,沒想到小姑娘把門關上,又朝走廊外走了。
他幾乎是下意識的就叫住了她,問她大半夜的又要去哪裡。
然後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跟著小姑娘走到天台了。
樓上還曬著老闆的被子和衣服,小姑娘找了根水管坐下,她手上還提著酒袋子,是硬生生從徐廷舟手中搶過來的,非說他是救命恩人,不能讓他提著這麼重的酒爬樓。
巨大的夜幕中閃爍著繁星點點,徐廷舟吹著晚風,心裡反思自己剛剛的一時衝動。
小姑娘嘿嘿笑了一下,看著他說,哥哥,你人真好。
他一愣,略微僵硬的問她,為什麼喝酒。
小姑娘神情落寞,低著頭扣著自己的手指,爸爸媽媽想讓我弟弟到城裡來讀初中,我弟弟不願意去,就生氣跑了出去,我就跟他們說,我也想到城裡來讀高中,然後他們說我痴心妄想,有書讀就不錯了,我覺得很生氣,就買了點酒喝,想消愁。
才多大的姑娘,就懂得借酒消愁了,徐廷舟和她保持著幾米的距離,正轉頭想和她說什麼,就在月亮微弱的光芒中,看到了她啪嗒啪嗒的掉眼淚,又開了一灌酒,仰起頭就猛喝。
他三兩步走到她面前,奪過了她的酒。
她那一口就幾乎喝了大半,徐廷舟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聽見她打了個輕嗝,用手胡亂的擦著嘴邊的酒。
他蹲在她面前,和她靠的很近,月色朦朧,卻能看見她眸子里他的倒影。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一口酒,終於將她灌醉,小姑娘換下了怯生生的樣子,朝著他嘿嘿笑了一下。
那本書,是我最喜歡的一本書,現在送給你了,你要好好珍惜它啊。
徐廷舟沒收過這麼霸道的禮物,皺著眉,冷著聲音,我不要了,你拿回去吧。
別啊。
小姑娘委屈巴巴的,你不拿,這書就埋沒了,它真的寫的很好。
被譽為經典的書能差到哪裡去,徐廷舟好奇的是,為什麼這書不給他就埋沒了?
這書是我一個老師送我的,他是從城裡來的,和我們那的人都不一樣,我周圍的人都不怎麼看書,這是我第一本課外書,他希望我好好珍藏。
後來他就回城裡了,這書我一直好好保存著,本來想著這次到市裡來,用攢的錢可以去書店再買幾本這個作家的書,然後我爸媽說我亂花錢,買了書讀了也沒什麼用,他們不想供我來城裡上學,想讓我快點工作,我一時生氣,就把買書的錢全都拿去買酒了。
她說這番話的時候,語氣顛三倒四的,有些沮喪,又有些自嘲,更多的是一種無奈。
徐廷舟輕聲問她,你想來這裡讀什麼學校?
當然是四中了,清河市最好的高中。
小姑娘笑眯眯的,像是在憧憬著什麼。
她又問他,哥哥,你讀書應該很厲害吧。
徐廷舟不解她為什麼這麼想。
你戴了眼鏡,學習肯定很好。
小姑娘語氣篤定。
他稍稍愣了一會兒,啼笑皆非,終於是忍不住在她面前輕聲笑了出來。
小姑娘紅著臉獃獃的望著他,月色微弱,可她眼睛卻那麼亮。
哥哥,你長得真好看,所以我知道,你肯定是個好人,願意幫我的。
他手扶著膝蓋,腿因為蹲著已經有些麻了,徐廷舟低頭躲過了她的目光,耳根微紅。
小姑娘又說話了,哥哥,我給你念一段吧,我最喜歡的片段。
說罷,她就輕啟唇角,流利的念出了她最愛的那個片段。
聲音婉轉,像是夜鶯一般,在夜色中,她的聲音貫入他的耳中,像是一首靜謐悠揚的樂曲,又像是潺潺的小溪,流進心田。
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春天裡。
你走在森林中。
突然蹦出來一頭。
毛茸茸的,可愛極了的小熊。
小熊問你。
小姐,願意和我一起玩打滾遊戲嗎?
接著,你和小熊從長滿三葉草的山坡上。
互相擁抱著從山坡上打滾。
玩了一整天玩的開心極了。
我就是這麼喜歡你。
書中,綠子問徹,你有多喜歡我,徹是這樣回答的。
夜色如同墨硯,深沉的化不開顏色,華燈初上,都市的燈光就像是永不落幕的劇場,將夜晚照映的像是白晝,而天台上,就只有他和她,和星星月亮的微光,還有的,是他突然變得飛快的心跳。
撲通撲通,在寂靜的夜晚,跳動的格外明顯。
她的眼睛里彷彿有磁石,吸引著他不斷地深入,他在這世上二十多年,從未體驗過書上寫的那種情感,陌生而又令人心動。
可眼前這個小姑娘,彷彿緊緊抓住了他心上的那最柔軟的一塊地方,讓他微微一赧,讓他頭一回無所適從。
小姑娘像是個懵懂的洋娃娃,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著,扇動的每一下,都讓他心跳的更快。
此時她身上的酒香,越發醇厚。
哥哥,我能親你一下嗎?
小姑娘說這話時,眼神是模糊的,在他被她吸引的同時,她也被他好看的容顏吸引。
也不等他同意,她就流氓的在他臉上,觸碰了一下,蜻蜓點水一般,一觸就離開了。
之後就扶著他的肩傻笑。
徐廷舟往後一倒,難堪的坐在了堅硬的水泥地上。
就像是置身於星辰大海中,又好像在世界盡頭,看見了無數道美麗的極光。
說不出他的心情,就像是躺在軟沙上被陽光打磨的鵝卵石一般,就像是海水太藍溢過了地平線一般,就像是躲藏在薄雲中羞答答的明月一般,徐廷舟抓著他的左胸口,那裡有什麼東西,不受控制,破土而出。
他被一個小姑娘調戲了,而且他十分該死的因為她的調戲而覺得渾身酥麻。
徐廷舟第一次接受男女之事的思想洗禮時,那時候他年紀還很小,所謂男女之間的愛情不過是電影里男女演員激烈的動作和磨耳朵的喘息。
當人們遇到愛時,腦中分泌出的眾多物質中,有種叫睾酮的物質,當睾酮達到一定量時,就會催生出男女之間的行為。
他也曾在夢中夢見過美好的酮體,與她耳鬢廝磨,與她纏綿至死,只是那具酮體的模樣,他一直都看不清。
像是在霧中,抓不住摸不到。
十五歲的徐廷舟開始胡思亂想,想著那張臉究竟應該是什麼樣子。
他按照自己的喜好,拼湊出了一張臉。
他愛的長發,他愛的眼睛,他愛的鼻尖,他愛的櫻唇,都被他鑲嵌在一張臉上。
而現在這張臉,有了個更為清晰的模樣,只是不再像夢中那樣,需要抵死纏綿,只是因為一個輕輕的吻,他就徹底淪陷,萬劫不復。
那個夜晚,如同一場夢,十分荒唐,又十分真實。
他相信了,那是命中注定。
從前不相信一見鍾情,遇見你后,信了。
從前不相信命運,遇見你后,感謝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