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兒,你終於來找我了
「宸,小孩子不能任性的,你這樣會把陽兒帶壞的。」
花傾顏狠狠地剜了一眼墨熙宸,對於教育孩子,她有她的方法,別人不能干涉,娃他爹也不行。
「顏兒,陽兒還小,有些事和陽兒說明白就好。」
「那你自己和陽兒說吧,我走了。」
說著花傾顏起身,甩了甩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細雨嫣紅二人同情看了一眼墨熙宸之後,緊緊跟上花傾顏的腳步。
墨熙宸潑墨般的濃眉輕揚,心情好起來不錯,只一閃即逝。
「爹爹——」
小纖陽睜著小鹿般晶瑩剔透的大眼睛,充滿希翼的看著墨熙宸。
墨熙宸忍不住閉了閉眼睛,不忍傷了小纖陽的心,更不忍去跟顏兒吵嘴,看到剛剛顏兒甩袖子離開時候的樣子,墨熙宸突然覺得現在的顏兒更可愛了,更好玩了,改造什麼的,多費時間啊,有時間,還不如和顏兒多膩歪膩歪呢。
這個陽兒,著時不可愛,燁兒就是個悶葫蘆,雪兒小時候可愛,現在長大了,也不好玩兒了,再留一兩年也該找個好人家嫁了。
墨熙宸想想今後的生活,不由得無比惆悵起來,現在最重要的是,先把這一坨坨的奏摺扔給燁兒。
「爹爹?!」
看自家爹爹好像是在想著什麼,久久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小纖陽忍不住又叫了一聲墨熙宸,希望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不行,你現在還小,過幾年再說吧。」幾乎是想也不想,墨熙宸斷然拒絕,「小雲子,服我去找顏兒。」
「爹爹——」
小纖陽看著墨熙宸坐在輪椅的背影要離開,還是有些不甘心的叫了一聲,追了出去。
時間不大,墨熙宸和纖陽就來到了甘霖殿,裡面花傾羽已經到了,正在和花傾顏,纖雪,纖燁,母子三人閑聊,可能是說到什麼有意思的事情,纖雪銀鈴般的笑聲遠遠傳來,聽到這笑聲,墨熙宸剛剛還有些鬱悶的心情,剎那間多雲轉晴,有家的感覺真好。
想起八年前自己醒來的那個剎那,和六年與兒子流浪的日子,墨熙宸就不由得自嘲一笑——
既然上天早已註定了結局,當年的自己為什麼還要那麼愚蠢的,只因為自己的一雙腿,滿頭銀髮,就不忍去見那個自己愛入骨髓的人兒呢。
當年的自己,為什麼那麼想不開。
人人都說,聰明人即使是犯傻,也只會犯傻一次,斷不會有第二次的出現。而墨熙宸偏偏犯傻了兩次,並且,一次比一次蠢。
第一次,是他不忍小妻子看到體弱多病的兒子,把兒子送了出去,這還有情可原,畢竟那時花傾顏身子太弱受不了刺激。
可是,第二次呢?
傾顏會因為自己殘了雙腿就不要他了嗎?
他偏偏沒有勇氣去面對。
偏偏一味的服下絕情丹,使出一切辦法,不讓自己回到顏兒身邊——
然,忘掉了。就能填充了發自內心深處的孤單嗎?
不能。
六年來發瘋似的尋找,不是枉然。
「宸皇到。」
隨著一聲通報,墨熙宸已經由輪椅加人被凌雲抬了進來,凌雲推著輪椅,吱嘎吱嘎的步入大殿。
墨熙宸是再也沒有勇氣承認自己什麼都想起來了。
也幸虧楚絕,提前為他布下了忘情丹的解藥,否則,他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想起那個,自己傾盡了所有去愛的女子。
「參見宸皇。」
一身月白色剪裁得體的月白色錦袍,如玉般的公子,如玉般的氣質,花傾羽還是如玉般的優雅無雙,與十年前唯一不同的就是,眼角眉梢留下了歲月的痕迹,不似當年清秀,越發成熟穩重,一言一行,盡皆大方得體,微微頷首,雙手抱拳,即使是行禮,一舉一動間無處不透露如玉優雅的成熟氣息,越發具有魅力。
「傾羽快快請起,我們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
「熙宸,你還是老樣子,即使忘了一些東西,性子亦然如此。」花傾羽看著墨熙宸,侃侃道來,並沒有什麼不自在的地方。
「好了,你們兩個就別敘舊了,細雨,傳旨上菜吧,都要餓死我了都。」花傾顏看著自家大哥和墨熙宸拉開架上,要長談的樣子,連忙吩咐一聲開席,要是讓這兩個人續起舊來,那恐怕就要把她餓死了。
「顏兒,你都要肥成小豬了,還吃!」
墨熙宸忍不住白了花傾顏一眼,看看外面天色,中午才吃完那一會兒,這丫頭又餓了。
「宸,我是體力勞力者,不吃飯會出人命的。」
花傾顏一屁股坐在飯桌前,拿起筷子就奔著最愛吃的小籠包去了。
眼角和嘴角不自覺的抽搐幾下,墨熙宸額角隱隱青筋凸起,「你下午不是都在睡覺嗎?」
「睡覺也是體力活。」
花傾顏直接送了墨熙宸一個大白眼,一本正經道。
「娘親,睡覺累著你了?」大膽的纖雪不由得腹誹出聲,聲音不大也不小,正好讓在座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纖雪可能是嫌棄一句話不夠,又說了一句,「娘親,爹爹身子不好,你可不能欺負爹爹。」
花傾顏吃了一半兒的小籠包在空中一頓,放到了盤子里,黑著一張俏臉,看著自家一臉維護墨熙宸,醋味大起,「雪兒,你最近是不是偷懶了,宮中老嬤嬤從小灌輸你的三從四德都忘沒了,沒大沒小的,將來找不到婆家,可別怪娘親沒提醒過你。」
纖雪意識到事情的不妙,連忙堵住嘴,該說的不該說的話,卻早已脫口而出,想收回?早就不可能了,只能硬著頭皮往下說,「那娘親你會嗎?」
花傾顏不怒反笑了,拍了拍的纖雪的額頭,「古靈精怪!」
「這樣娘親才喜歡我嘛。」纖雪吐了吐舌,小肩膀一顫一顫的,可見其幸災樂禍的程度有多高。
「我們用膳吧。」
「娘親嘗嘗這個。」
「爹爹這個好吃,多吃點兒。」
「舅舅你別光吃青菜啊。」
……
一頓飯下來,纖雪和纖陽忙得不停,一頓飯,幾乎就是他們姐弟兩的舞台,一會兒給這個夾菜,一會兒給那個夾一筷子,忽而問問什麼問題,有討好的,有打趣的,還有真的不懂的,姐弟二人一一得到了滿意的回復,只是可憐的小纖陽,還是沒能如願以償的出去上學堂。
飯後,墨熙宸把花傾顏和孩子們支走,單獨和花傾羽閑聊了起來,問得都是顏兒這些年過得怎樣,順不順利之類的。
「熙宸,你沒失憶,是不是?」花傾羽突然問道。
「是失憶了,但是現在記起來了。」
看著茶盞中綠色的茶葉,墨熙宸悠悠說出,語氣雲淡風輕,就好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一樣淡然。
「那顏兒知道嗎?」花傾羽問。
墨熙宸搖了搖頭,「不知道。」
「你準備什麼時候告訴她?」
「不知道。」
看著茶盞中在水裡飄舞的茶葉片發愣,他真的不知道該不該把這件事情告訴顏兒。
「我不知道你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花傾羽淺嘗一口香茗,潤了潤嗓子,悠悠開口,「可這十年來,顏兒走得每一步都是我看些過來的,我知道你對顏兒的感情不假,我不想知道你是怎麼失憶,不想知道你又怎麼想起來的,身為顏兒的哥哥,我想拜託你的就是,無論如何,別在傷害顏兒了,既然你回來了,就不要動不動就突然,照顧好自己的身子,讓顏兒和你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這是我最大的心愿,也是我這一輩子最遺憾的事情……」
說到痛楚,花傾羽如玉磬般的聲音沙啞起來,再也說不下去了。
「大哥,你放心,我既然回來了,就會保顏兒一生無憂的。」墨熙宸認真的說道。
「能有你這句話,我就心滿意足。」
花傾羽點點頭,對於墨熙宸說過的話,深信不疑,因為這個男人對自家妹妹的愛,遠遠超過了愛他自己,能在生死存亡的最後一刻,毫不猶豫的替心愛的人兒擋下,就是大丈夫所為,而墨熙宸做得不僅僅是一次,是很多次,在三國大會上,在炎國戰場上,在飛天山上,甚至在自己生命即將流逝的時候,把自己所有的一切交付。這不是花傾顏所認為的累贅,不是負擔,而是墨熙宸想用自己一輩子的心血,來守護他最愛的人兒,因為花傾顏——
墨熙宸傾盡了天下,無怨亦無悔。
墨熙宸當時所希望的,單單隻是讓傾顏代替他活著,把自己最重要的東西給了花傾顏,是保護,亦是信任,這種信任是發自內心深處,墨熙宸相信花傾顏能做得比她更好,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墨熙宸做得這一切,何曾不是在賭。
成則天下康泰;
敗則乾坤混戰。
而那時的墨熙宸甚至連把國家交給女子的後果都沒想,便將天下交付,將四海贈與,這不是絕對的信任是什麼?!
事實證明,墨熙宸賭對了,花傾顏不但將他的國家治理都很好,還讓其他兩國,紛紛傾國相贈,統一了天下,卻不費一兵一卒,甚至連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
雲澤大地,四分五裂的局面,在一個女子手中扭轉,在短短半天之內統一,千古一帝,莫過於此。
告別了墨熙宸,花傾羽獨自站在觀景台上,俯視傾城土地上,燈火闌珊繁華處,仰望星空,看著那顆最亮的鳳星,感慨出聲——
花傾顏,也許你真是禍水!
瓊國,炎國,蒼國,多少年的千秋基業,繁華盛世,三國鼎立,只因你一個女子,在一日之間,全數檣櫓灰塵湮滅,這就是鳳星的命數吧。
「雅兒,你可看到今日的繁華盛世?」
久久盯著觀景台下,在無數星光折射出的那波光粼粼的淡紅色睡眠,花傾羽定定看著那沉底著昔日奢華糜爛的迴音池,喃喃著。
觀景台定碩大的夜明珠下,花傾羽可以清晰的看到迴音池自己的倒映,月白長袍,優雅如玉,漸漸地影子模糊,淡紅色的水面上,漸漸清晰的浮現出一個傾國傾城美人的影子來,那女子與自己模糊的影子,相依相伴——
只見那美人,一身素色長裙極地,未施粉黛,便已美得讓人窒息,傾國傾城也不過如此。只見那美人伸出凝脂玉手,向自己招了招手,在呼喚著自己。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穠纖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御。雲髻峨峨,修眉聯娟,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瓌姿艷逸,儀靜體閑。柔情綽態,媚於語言。
「雅兒,你終於來找我了。」伸出一隻手在虛空中,好似輕撫那佳人的臉龐,花傾羽的步伐緩緩移動,愈來愈往前,愈來愈往前,直到——
「撲通!」一聲,水花四起,平靜了十年的迴音池中,終於有了迴音。
只是,這迴音,不在是清脆悅耳。
沉悶的撲通聲,似乎震醒了重重宮闕。
繁複宮闕,依舊燈火輝煌。
許多人都聽到了水晶宮裡的聲音,然,自蒼國滅亡后,水晶宮就被墨熙宸列為禁地,沒有皇上聖旨,誰敢輕舉妄動,侍衛們不敢小覷,派出一個人趕緊去稟報侍衛統領,侍衛統領帶著那名侍衛直奔傾鳳宮稟報。
傾鳳宮內,春宵帳暖,良辰美景。
重重錦繡紗幔后,兩個相擁的男女,正在用最原始的方法,訴說著最簡單的濃情。
花傾顏胸口一陣劇痛傳來,瞬間無力的癱軟到墨熙宸懷裡,小臉兒煞白,還哪裡有剛剛的濃情蜜意。
「顏兒,你怎麼了?」
墨熙宸被突如其來的狀況嚇了一跳,連忙用胳膊支起身子,抱住懷裡臉色煞白的人兒,焦急問道。
花傾顏只窩在墨熙宸懷裡捂著胸口,縮成一團。
「快宣御醫。」墨熙宸焦急大喊著,一邊手忙腳亂的幫花傾顏套衣服。
「宸,我沒事,不用沒了,可能是老毛病,過一會兒就好。」花傾顏終於喘上了一口氣,沙啞無力的聲音說著。
「老毛病就更得看了,瞧你,你都白成什麼樣子了,來先把衣服穿好。」墨熙宸雖然焦急,但給花傾顏穿衣服的同時,把手悄悄搭在花傾顏的脈搏上,墨熙宸潑墨般的濃眉緊緊的鎖在一起,越發懷疑是自己醫術不精,催促著大喊,「都幹什麼吃的!活膩歪!傳御醫,快!」
「陛下,凌雲已經去了,估摸著快回來了。」小雲子在門外大喊道。
「宸,我是不是得了絕症啊?」花傾顏看到墨熙宸緊鎖眉頭,一種不好的預感劃上心頭,花傾顏愣愣的問道。
「有我在,你不會有事的,還疼嗎?」抓了抓花傾顏柔順的華髮,墨熙宸聲音柔和的安慰著花傾顏。
「還有點兒疼。」
「用不用我幫你揉揉?」
「不用。」花傾顏咬牙說道,讓你揉了,呆會而御醫來了她怎麼見人。
正說話間,張御醫已經被凌雲提來了。
「主子,御醫來了,可以進去嗎?」門外傳來凌雲的聲音。
「進來吧。」
隔著厚厚的紗幔,墨熙宸在花傾顏的手腕上墊了一層錦帕,張御醫才敢把手伸過來,只是,張御醫足足診了兩柱香的時間。
「張御醫,顏兒得了什麼病?」墨熙宸忍不住問道。
張御醫鬆了花傾顏的脈搏,誠惶誠恐的跪在榻前,「宸皇,請恕微臣學藝不精,看不出來陛下到底是何病症。」
墨熙宸緊蹙的濃眉終於一松,不過很快又恢復原狀,「好吧,你下去吧。」
「微臣告退。」
花傾顏眨眨眸,不解的看向墨熙宸,「宸,你說話啊,我到底怎麼了?」
「我診的和張御醫診得一樣。」墨熙宸如實說道。
花傾顏頓時鬆了一口氣,伸手把墨熙宸緊蹙的眉頭撫平,「沒事兒就沒事兒唄,你弄得這麼鄭重,我還以為我得了絕症呢。」
「陛下,宸皇,剛剛有侍衛統領傳來消息,水晶宮發出巨響,侍衛們不敢輕舉妄動,還請陛下批准。」小雲子尖銳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花傾顏和墨熙宸對視一眼,花傾顏道:「那就進去查吧,查完了記得過來稟報一聲。」
心裡隱隱有些不安,但水晶宮都被封十幾年了,能有什麼亂子?
花傾顏想不明白。
「顏兒,胸口還疼嗎?」
「不疼了。」花傾顏搖搖頭,一張小臉上還是有些泛白。
「先躺下休息一會兒吧。」
「好。」
「報報報,陛下。」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的時候,小雲子在外面通報的聲音都結巴了起來。
「讓徐統領說。」花傾顏一下子坐了起來,黛眉緊蹙。
「回稟陛下,屬下等進了水晶宮,在在迴音池中發現了玉王殿下(花傾顏稱帝后,給花傾羽加封的封號)的屍體。」
徐統領硬著頭皮說道。
「什麼?!」
花傾顏當即一翻白眼,險些暈過去。
「顏兒你別急,為夫陪你去看看。」墨熙宸也是一驚,扶住花傾顏幾近無力的身子,柔聲安慰花傾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