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要是先前,爾爾肯定會害怕,立馬扭頭認錯,力求大佬消氣。
但眼下,也不知道是哪根反骨顯了靈了,她愣是沒理離燁,只定定地看著震桓公。
震桓公表情甚是古怪,往她身後看了一眼,想笑又壓住了,只道:「殺神死陣又不是晾出去的衣裳,哪裡是想收就能收的。」
張嘴剛想再勸,一個字還沒出口,爾爾就察覺到了身後凌厲的煞氣,像薄刀片似的飛過來,割得她背心生疼。
「聽不見我說話?」離燁抬步,火紅的長袍劃過焦黑的土地,原本沉寂的地上突然蔓開了神火。
鍾沁本就傷重,驟然被火一烤,嚇得變成了一縷煙,死死地纏在離燁身上,離燁收回了傳功的手,任由她攀著,一雙眼看向爾爾,帶了沉沉的黑氣。
震桓公瞧著不妙,下意識伸手想將爾爾護去後頭。
然而,他手剛抬,就被一股力道狠狠鉗住,接著整個人肉身和神魂都被一併甩上半空,驟然扔出老遠。
「……」
爾爾沉默地看著震桓公墜落去另一處殿頂,耳邊儘是瓦片碎裂的脆響,等響聲沒那麼大了,她才回頭,迎上離燁的目光。
他臉上依舊看不出什麼情緒,但爾爾能察覺到,他不高興了。
「上神。」她歪了歪腦袋,揚唇露出一個笑,「有何吩咐?」
這還是她頭一次對他笑得這般冷淡,眼裡半分暖意也沒有,清清冷冷的,像神火燒過的十八層地獄。
離燁定定地看著她,面沉如水:「你要與我為敵?」
面前這人嘴角抬起的弧度更大,眼尾更彎,眼神也更冷:「我怕死,自是不敢的。」
「那你在做什麼。」冷眼瞧見她嘴角血跡,離燁抿唇,心裡煩躁更甚,「震桓公於你而言也重要至此?」
「他是九霄上的神仙。」喉嚨里不斷有腥甜往外涌,爾爾硬生生咽了一口,「你緣何要在幽冥之地殺他?」
分明是震桓公先動的手!
離燁要氣死了,她是他的人,怎的就知道偏幫外人,震桓公自己找死,他送他一程,怎麼就成了他的錯了?再者說,就算是他想殺人,她該幫的也是他才是。
孤傲了八萬年的上神,頭一次有了一種被冤枉的委屈之感,難受,想發火,但又不能崩了顏面和架子,一雙眼微微發紅,腳下的神火也跟著暴漲蔓延。
她像是被他的火嚇著了,往後退了半步,娥眉緊皺。
離燁眯眼,伸手就想拉她,然而手剛伸出去,她就哇地吐出一口血來。
艷紅的血,濺在他的衣袍上,與袍子紅作一處。
指尖顫了顫,離燁深吸一口氣,終究是暴怒:「你連防禦結界都不會捏了不成!」
人家堂堂真君,還用得著她來護?!
爾爾搖頭,也不知想說什麼,一張嘴又吐了口血,臉色跟著就白了三分。
離燁死抿著唇瞪著她。
「這死陣,先破了再說吧。」爾爾抬袖,將嘴抹了,總算勻出一口氣,「震桓公死在此處,於你而言未必是好事,你放他一馬,我將他勸走。」
到底是多大的交情,多大的交情,要這麼護著別人!
離燁氣結,硬生生扭開頭:「你讓我放我便放?他今日定是要死在此處,我倒要看看,這九天神佛能奈我何。」
身上好像有經脈被震斷了,疼勁兒後知後覺地湧上來,爾爾皺了皺臉,忍著嘆了口氣:「能好好的,做什麼非要鬧得驚天動地。」
「我便是就愛驚天動地,誰要什麼普度眾生。」離燁氣得狠了,話里都帶著刀子,「這一場火燒得天地間都乾淨了才好。」
「……」
心裡一沉,爾爾睫毛顫了顫,下意識地抬頭,想去看他的瞳孔。
剛湊近兩步,身子就被他抬手擋住了。
「別來這一套。」他幾乎是咬著后槽牙,「沒用。」
他都要氣死了,再撒嬌再親近也平不了這怒意。
然而,他這一擋,爾爾沒站穩,搖搖晃晃的就跌坐到了地上。
抬著的手一顫,他抿唇,梗著脖子沒低頭,只拿餘光瞥了她一眼。
小東西看起來有些難受,雙手揉了揉腦袋,眼裡一片混沌,不過嘴倒是還能說話,喃喃道:「你這人,真是半點道理也不講。」
誰要講什麼道理,他修仙八萬年,可不是為了受氣的。
離燁冷哼,梗著脖子氣了許久,才低頭道:「你若不走,我待會兒動起手來,未必保得住你。」
眼前一片花白,胸口悶痛,四肢也無力,爾爾暗自調息著,聞言只輕笑:「您保別人就成,不必理會我。」
「也是。」離燁譏誚地看向震桓公墜去的方向,「有的是人願意保你。」
鍾沁還纏在他的脖子上,聞聽此言,再傷重也忍不住捧了捧牙。
太酸了。
堂堂離燁上神,說話怎麼能酸成這樣。
方才還在惡戰,一扭頭竟有功夫在這兒跟孩提似的鬥嘴,她實在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不過……
「小心!」鍾沁低呼。
幾乎是同一時間,離燁抬手,巨大的火光與後頭偷襲而來的仙氣撞上,無數花火四濺開去,周遭被照得亮如白晝,不過只轉瞬,就又變成了一片漆黑。
離燁冷笑,右手一伸,弒鳳刀化身而出,金鳳騰空繞於他身後,他回眸,朝冥王殿的方向落下了一刀。
咔——
爾爾坐在地上,被晃得東倒西歪,整個地面大震分裂,裂痕從他們身前一路蔓延到冥王殿。
少頃,冥王殿轟然倒塌,殺神死陣也裂開了巨大的豁口,尚存的仙客有機靈的,開始往外逃竄,但也有不少人神魂碎於這一刀,凄凄然從廢墟里飄出來,不知所往。
震桓公沒走,他是死也不會服離燁的人,趁著這一刀離燁沒回頭,他飛身而起,注三成仙力於手,甩出一枚泛著紫光的仙器。
說好聽是仙器,直白些便是暗器。
離燁是察覺到了的,但他沒回頭,他的防禦結界扛得住這一下。
但,爾爾不知道。
她很惱離燁的薄情,也很惱他的蠻不講理,然而察覺到有危險,她的第一反應還是將自己的結界給過去,死死擋在他背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