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神櫻（二）
按照正常的流程，影至少要等三年後，永恆的閉環被眾生之願衝擊出一條裂痕時，才會明白真的永恆；然後藉助真殘留的力量戰勝人偶將軍。
而現在，影並沒有接觸千手百眼上的神之眼，只是在神櫻樹下站了大半個月，然後就和人偶將軍打起來了。
「神櫻……」
蘇恆立在神櫻樹前。
這是巴爾的遺產之一。
「神櫻吸收了鳴神島內所有亡魂的記憶，自然也包含凡人的願望。」
神子與蘇恆並肩而立。
「而且，每天來鳴神大社許願求籤還願的人數不勝數，這些天影跟著我也見證了不少人的願望。只是，我無法理解，以凡人那脆弱的意志真的能撼動永恆之輪的閉環嗎？」
「脆弱？」
蘇恆側過頭看著她。
「幾千年前，這個世界的主流生物是魔獸和魔神，但幾千年後，它們大多都消失了，只有脆弱的人類留了下來並且繁衍生息成為提瓦特的主宰。」
「人類的意志便是世界本身的意志，而人類渴望改變，渴望發展和進步；那麼一成不變的永恆就是在與世界為敵。與世界為敵的人或神是註定沒有好下場的。」
「就如同無信之國？」
對於八重神子的詢問，蘇恆只是聳聳肩。
「誰知道呢。」
「不過我始終相信一點。」
「這個世界並非完美的，因為凡人的願望本身就是矛盾的。成功的存在必定要以失敗為對照，財富的積累必定要以貧窮為代價。因此，即使是正義之神，也不可能做到絕對的平等。」
「神要做的，應該是給予每一個人追求某件事物的希望，而非讓他們一味的將失敗歸咎於單純的命運。」
「好了，閑聊到此為止，帶我去真的一心凈土入口吧！」
「嗯，跟我來。」
一心凈土的入口在神社下方人工開鑿的山洞中。
「這個山洞，是真死後影親手挖出來的。」
神子掐著決法，口中念念有詞。
伴隨著頓挫抑揚的吟唱，神子手指變動的速度也在不斷加快。
最後……
「敕令！開！」
籠罩山洞的結界被打開。
兩人踏著積雪進入山洞。
「真的一心凈土就在鳥居內，她的殘魂寄宿在你身上，門就不用我開了吧！」
「當然。」
蘇恆揮了揮手，巴爾的殘魂由虛化實。
「要一起嗎？」
巴爾向著神子發出邀請。
「我就不去了，穿越你的意念空間可比穿越影的一心凈土難多了。」
「另外，這片意念空間因為影和人偶的打鬥已經產生了一些異變，你們最好有心理準備，也許一不小心就會徹底迷失在世界的夾縫中。」
「知道了，等們的好消息吧！」
與此同時，巴爾已經打開了通往意念空間的門。
「走吧！」
「嗯！」
兩人並肩進入不斷旋轉的暗紫色帷幕，穿過連接著現世與虛幻的通道，蘇恆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要與肉體剝離了。
眩暈，失重，對身體的控制權被剝奪，使得這個高階戰士不自覺的握緊了巴爾那冰涼的手。
對方側過頭，溫柔的目光與蘇恆的視線對碰。
「別擔心，很快就好了。」
未知物質構建的通道出現道道裂痕，就像是隨時可能崩碎一般。而在那些碎塊中，蘇恆看見了數百年前的稻妻，看見了拿著煙桿敲巫女頭的白毛狐耳少女，看見了雷櫻樹下和故友玩牌的雷電影。
「這些是影的記憶？！」
戰士的思維像是被凍結了一般，來不及多想，就像是急奏中突然崩斷的琴弦，通道碎了！
青年從高空落下，重重的摔在褐色石磚鋪墊的廣場上。
「每次進入一心凈土都這樣！」
蘇恆揉著屁股站了起來。
「看那！」
真的身影漂浮在蘇恆右側。
順著對方手指的方向看去，以暗紅的蒼穹為背景，兩道流光在高空中不停碰撞，分開，再碰撞。
每一次碰撞，都帶著毀天滅地的神力波動。
一心凈土中到處是裂痕，無數倒三角形狀的土塊受神力的影響懸浮在半空，更要命的是，空間修復的速度已經趕不上兩神戰鬥于波毀滅的速度了。
「這就是神嗎？」
戰士呆愣在原地，暗紫色的眸子注視著高空上的流光。
哪怕是魔神贈予的瞳孔，也無法捕捉那兩道高速移動的身影！
「真強啊！」
影和人偶的戰鬥所展現出的震撼，遠超遊戲中的那幕。
「只是影便這麼強了，摩拉克斯又有何等的偉力！」
看不見盡頭的刀芒將整個蒼穹一分為二，而伴隨著響徹雲霄的雷鳴，人偶身後，惡曜影向天魔那大小不一的手臂，握著四種不同的武器同時砸向影。
影腳踏虛空，在武器的夾縫中左右穿梭著，避開一道又一道的攻擊，向著人偶極速掠去。速度之快，甚至在其身後拖拽出了一連串的殘影，直到兩人的刀再次碰撞在一起，那些殘影才在宛如核爆的衝擊波下消失。
「你的姐姐來看你了！」
人偶，啊不，現在應該稱呼其為：禍津建御鳴神命。
那雙妖異的豎瞳此刻正閃耀著瘋狂的紫芒，這是全力運轉神力的異像！
「我有姐姐你沒有！」
也許是打出真火了，木訥寡言的影難得的打趣了對方一句。
「那我就將你們一起斬碎！」
禍神的臉上帶著瘋狂和偏激。
雖說時間在這片意念的空間已經失去了意義，但人偶獨特的性格和絕對的理智，使它從踏入這片空間起便開始計時。
八千年了！整整八千年了！
這個女人居然還沒敗北！
人類那種無意義的情感真的能抵抗住時間的力量嗎？
將軍不懂，也不想懂。
它的存在，本身就是撇棄了無意義的感情，只留下絕對理智，用於對抗磨損的工具。
「永恆的敵人！」
極盡毀滅的雷光在兩人的刀刃中綻放。
強大的能量爆炸下，兩人的身影同時向後退去。
「對決所需的時間足以見證一個物種的滅絕與誕生！」
「對決消耗的能量足以劈開整個提瓦特！」
「對決所求的意志足以覆滅夢想，摧毀希望！」
由法則幻化而成的太刀橫於胸前，禍神的話傳遍整個一心凈土，且還在不斷迴響。
「就用這一劍來證明你我之間的信仰吧！」
影沒有說話，紫色的眸子燃起了熾熱的火焰。
纖細的手指壓在劍身上緩緩推出，影身體下沉，夢想一心在她的雙臂間以最大限度拉開，彷彿滿弦之弓上待發的箭。
這是很久以前影曾經學習過的劍術，最基本突刺的變形式，隼擊！攻擊面狹窄且不可逆轉。不需要精妙的連續技，不需要威力強大的元素魔法，影覺得選擇它作為自己最後的一劍再合適不過。
那真是非常出彩的眼神啊。
越過雷電之劍的鋒芒，禍神那對妖異的豎瞳注視著影。
暗紅色的蒼穹被妖異的紫芒覆蓋，天空裂開一條縫隙，如同正在睜開的眼睛般緩緩擴大。
「惡曜-終歸-萬劫！」
伴隨著禍神的低喃，由毀滅之力構造的大手從中探出，以水平的重斬砍向影。
「此身，背負的是投向天光的萬千視線！當許以臣民一夢！」
「以神之名！達成協願！」
兩把武器交錯的剎那，空間，發出不堪重負的脆響！最終，以兩人為中心，一片絕對真空的場地出現在意念空間之中！
一心凈土被打出了一個大大的豁口。
然而下一刻，法則正在迅速修復崩碎的空間。
而在此之前，一片璀璨紫色的光弧卻降臨自禍神的頭頂，以不可截斷之勢斬了下來！將軍手中一輕，雷光凝聚的太刀已在瞬間被一分為二，接著它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全身撕裂般的劇痛，以及從周圍蜂擁而來的黑暗與窒息。
影的那一劍斬開了永恆法則幻化的武器，打碎了永恆之輪，余勢則在將軍的身上帶開一道從左肩直到腰際的傷口，騰起的大片紫色光點為這場賭上一切的鬥爭畫上了句號。
「影！」
真的聲音從對方身後傳來，緊接著未等影回應，她已經沖了上去撲在影的身上。
「姐姐。」
影回過頭，亮著紫色電弧的眸子溫柔的注視著真。
「對不起，讓姐姐擔心了。」
兩人擁抱在一起。
「下次，記得和我先商量一下。」
真低喃道。
「你贏了。」
將軍的身影重新凝聚。
「我原以為你無法超越過去，看來還是我太武斷，輕視了你的靈魂。永不磨損的意志，終究是無法擁抱未來呀！」
看著抱在一起的兩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蘇恆的錯覺，他竟然能在那雙妖異的眸子中看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哀傷。
「將軍。」
影從真的懷抱中掙脫。
「你無需擔憂未來，也無須獨自前行！我說過，我們是一家人！」
影快步走了過去，牽起了將軍的手。
「還記得你第一次和姐姐見面時的場景嗎？那時我便說過，我不會把你視為工具！你是我的過去！我是你的未來！而真，則是我們共同的姐姐！是我們豁出一切也要守護的存在！」
「我最懂得你的強大，你也無須妄自菲薄，若是只憑藉我一人的力量，這場決鬥的敗者必然是我！然而出刀的理由，決定了武藝的格局與極限，我所背負的，是投向天光的萬千視線。」
「每思及此，我就能感受到這把夢想一心中傳出的異動。這把從真手中接過的刀像是在試圖提醒我，激勵我。」
說著，影的視線突然從將軍身上轉到真的身上然後又移向蘇恆。
「當然，這其中也有你的幫助，如果不是你讓我走出天守，直視凡人那微弱如螢火，卻倔犟的哪怕面對神明也不肯熄滅的願望和不屈的意志；也許我永遠也不會明白真的心意，更無法得到夢想一心的認同。」
「真……」
將軍的視線停留在真的身上。
這是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我認可了。」
將軍掙脫影的手，快步走到真的面前。
然後學著影，將真用力擁入懷中。
「姐姐……」
將軍的低喃在真的耳邊響起。
「嗯。」
真的下巴抵在將軍的肩膀處，雙手溫柔的撫摸著人偶的後背。
「你嶄新的意志並非源於磨損，我不會再阻礙你修改法則的行為，從今往後，此身仍是你的協助者。」
「另外。」
將軍的嘴角微微勾起。
這個沒有感情的人偶笑了。
「這種感覺還算不錯。」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