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一地雞毛
一聽要自己的肝,祁家承氣得臉都紅得像豬肝色了,額頭的筋也凸了起來:“老子上有老下有小的,這個家都是我撐著的,要是做手術做壞了誰養家?”
“祁盼不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祁恒緩緩說著,依然保持著應有的風度,“再說她已經結婚了。理論上來說跟你這個所謂的家已經沒有關係了。她有拒絕的權利。如果你自己連試都不試就逼著她去一次又一次的冒險,這不公平。”
“有個屁不公平?她的命都是老子給的!老子供她,吃供她喝,供她找婆家,費了那麽多錢。現在他媽要她半個肝還不行了?!我要她的命都得給!你個沒人養的野種懂個幾把!沒良心的狗東西!”
祁恒看著眼前男人的嘴臉胃裏又翻湧起了強烈的不適感。
他深吸一口氣,壓抑著飛速加快的心跳,說:“祁盼也有選擇的權利。她是獨立的成年人,不是你的附屬品。你所謂的供她吃喝,說白了都是作為父母義務。”
這話雖然少了些人情味,但在法律層麵上沒有任何錯誤。他很排斥這種用親情或是愛情對人進行道德綁架。你不做什麽什麽就是不孝的孩子,你不做什麽什麽就不是真愛。這世上哪兒有那麽多“你應該”?你能做的隻是希望你平時的付出最終能換得一個“我願意”罷了。得到了,你感激;得不到,你也沒什麽可抱怨的。你的付出並不應是為了以後的回報,而是為了心靈的安慰。
祁恒的話完全刺激了祁家承。這個從生下來就被他厭惡的孩子現在居然有臉來教育自己了?祁家承從小到大從來沒人敢如此頂撞他,父母隻要他作幾下就服軟,老婆隻要打幾下就老實,孩子罵兩句就聽話。在他的世界裏別人總是最終屈服於他,所以他一定是對的。
祁家承的眉毛詭異地擰了擰,臉色逐漸冷了下來,隨後他深吸一口氣飛速轉身衝到祁盼麵前抬手就是一個巴掌。
“你個胳膊肘向外拐的賠錢貨!!讓你他媽多事!就你他媽話多!沒良心的東西!自己親弟弟都不救!沒良心的!生你算是倒了黴了!”他一邊罵著一邊一下一下用力打在祁盼臉上、肩上、背上,啪啪作響。
祁家承的暴怒十分突然,大家都沒來得及反應,等祁盼的叫聲響徹病房,母親和祁恒才回過神來上前阻止。
施暴的男人不知道從哪兒來得力氣,兩個人都拉不住他。他的拳腳還是不斷落在女兒身上。祁恒一邊竭盡全力拉扯住祁家承的胳膊一邊對身邊看熱鬧的人喊著快叫保安快報警。
一聽祁恒叫人報警,祁家承的怒火就轉移了。他抓住祁恒的衣領雙眼怒瞪,祁恒都可以看到他眼中的血絲。
“你個小雜種!一回來就給我找麻煩,當初把你賣了真是對,不然指不定要把我家弄成什麽樣子呢~”祁家承的手越攥越緊,祁恒感覺有些喘不上氣來,“你想殺了我兒子是不是?恩?!我他媽就知道你小子沒那麽好心!就是來報複的!”
男人哼了一聲,不知想起了什麽嘴角微微上仰起來:“小野種現在挺有錢啊~一萬說拿就拿。我聽說城裏的窯子男的也能賣,這一萬塊賣了不少次吧?”
他又歪頭看了看為了拉架而被祁恒扔在地上的信封,沒封口的信封裏已經掉出幾長紅色的百元鈔票了。他緊緊拽住祁恒,對一旁不知所措的老婆喊:“錢!去,拿過來!”
“這……”女人遲疑了。看看家裏一手遮天的丈夫,又看看讓她愧疚了十幾年的孩子,她的腳邁出去又收回來,反複了幾次還是跑過去把錢撿了起來。
祁恒用於光看到母親的動作,心裏涼了半截。
這是一個選擇,看似隻是一個小小的動作,但從一個側麵體現了這個女人內心的傾向。在暴力麵前她選擇了屈服,在幾十年的壓迫麵前他選擇了忍耐,在丈夫與兒子之間他選擇了前者。
祁恒雖然失望,但他也無法指責一個沒有任何謀生手段的農村婦女。她若是離開了這個人,不但要受村裏人的白眼,娘家人的指指點點,就連養活自己都成問題。
祁家承看著錢到手了,囂張地拍著祁恒的臉:“告訴你,你小子跟著個家沒半點兒關係。拿你一萬就當小時候養你那麽多年的生活費了。我他媽替別人養兒子養這麽多年,惡心勁兒還沒過去呢!我他媽不嫌你的錢髒你就該燒高香了!滾回去你的窯子賣屁股去吧!別在這兒惡心我了!”
說著,他在地上啐了一口濃痰。周圍病人和家屬雖然都顯得很不滿意,但是沒有一個上來勸阻。
祁恒的呼吸越來越急促,雙拳越攥越緊,骨節已經成了白色,沒有了血液流過。
他看著祁家承從老婆手裏奪過錢貪婪地舔了舔手指就開始數。
祁恒眼前有些發黑。
這一萬塊錢裏除了祁盼給他的那兩千以外,還有八千是他這四年辛辛苦苦節衣縮食打工省生活費攢下來的。本來想著畢業以後用這筆錢租個店麵,貸些款自己開個小店做衣服的。他猶豫再三還是取了出來,看著銀行幾乎歸零的賬戶,他不斷告訴自己這是是值得的,畢竟是幫忙救命的。不管是不是自己親人的命都一條生命。
但是現在看到父親的嘴臉,又看到目睹了一切卻事不關己一般地玩著手機遊戲的那個弟弟,還有一旁無助的母親和妹妹,祁恒突然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了。
聖母心?
我還沒那麽高尚。
祁恒猛然衝過去搶了父親手中的錢。祁家承反應也挺快,一把緊緊抓住。兩人你來我往拉扯了起來。
祁家承口中髒話不斷飆出來,但此時的祁恒完全不介意自己被如何侮辱,隻想把自己的錢,或者說是伍凱明的錢,拿回來。
見語言攻擊不管用,祁家承毫不客氣地動了手。
不知道是不是由於不是女兒,他下手的方式也不再是巴掌,而是下了重拳。祁恒完全不擅長打架,從小到大他跟別人動手的次數似乎隻有一次,那次還是小時候村子裏的熊孩子叫他“野種”的時候。現在這樣被祁家承在肚子上狠狠揍了兩三拳,祁恒已經雙腿發軟了。
完全出於條件反射,祁恒為了躲避拳頭用力推了祁家承一把。祁家承沒想到祁恒會反抗,一時沒來得及反應,中心向後倒去。但他反應還算快,立刻側跨一步想穩住平衡。但好死不死就踩在了自己剛才那口痰上。不管多粘稠的痰都並不是一個會增加摩擦力的存在,祁家承腳下打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上半身順勢向後倒去,結果後腦勺磕在了祁宏病床的床架上,發出一聲悶響。
祁恒沒想傷到他,隻是想把自己的錢拿回來,事情變成這樣他始料未及。看祁家承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半天沒起來祁恒擔憂地去扶他。
但不料祁家承大喊一聲“打人啊!搶錢啦!”,然後飛起一腳揣在他肚子上。
祁恒摔倒在地上,心理上的驚訝完全掩蓋了腹部的疼痛,他一時間隻是呆呆地坐在地上。
不料他發呆了,但祁家承卻跳了起來。
“好啊你個野種!敢打我?我c你媽!哈哈!我還真的c你媽呢!哈哈哈!讓你打我!看我不弄死你的!”
男人低沉的嘶吼著,抬腳一下有一下地踹在祁恒身上。無助的他隻能捂住頭盡量蜷縮成一團保護住肚子。他的視線在周圍的幾個所謂親人人身上掃過,他看到了驚慌、無奈、鄙視、厭惡、冷漠、逃避……
祁家承正打得來勁,踹得雙眼發紅,門口進來幾個穿製服的警察。
看到警察來了周圍圍觀的人立刻自動散開一條通路。祁家承稍愣住,但反應很快地停了手,臉上也有了些諂媚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