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場寂寞憑誰訴
這是葉羽自穿越到這個年代后第一次仔細觀察北平城。
此時的北平城城高牆厚,樓閣相直,自然沒有他記憶中的高速公路和大廈林立。但可以看出的是,後世北京城那中軸突出,兩翼對稱的布局絕對是根據此時的北平城建造的。
此時的北平城是以燕王府作為中心的,明初攻克元大都后,將原來的元皇宮改為燕王府,其餘大部分宮殿都以「滅王氣」為由全部拆毀了。除了遠處可見的燕王府外,街道兩旁都部署著青灰色磚瓦的四合院。
『楓羽軒』位於南中軸路邊上,離文明門並不遠。兄弟三人出門便由朱四帶領一路向南而行。一路有說有笑的也不覺過了多久便出了文明門來到郊外。
葉羽看著兩側的林蔭小道,頗有些舒心。
他自小生活在北京,兒時北京到了夏天是有很多熱情的麥地和樹林的,但待他長大后便都成了冰冷冷的高樓大廈,此時看見這郊外小道,讓他想到兒時飯後的散步之地,不由得覺得心曠神怡。
朱四一路帶著他們向南走,也不清楚走了多久,一條清澈的河流出現在三人面前。
此時正值盛夏,陽光正好,細細碎碎的穿過岸邊的垂柳灑向這一條蜿蜒小河,真正可謂「江城回綠水,花月使人迷。」偶有遊船泛於河床之上,恰似為這一條靜默如同置於仙界的小河帶來人間之氣。遊船經過之處,水紋蕩漾,卻並未打破這份靜默。
葉羽默默向前走去,站在河邊,看著不遠處的遊船,只覺得置身其中,於是這景色竟也與自己渾然了。
此時朱四和丘福也已站在他身邊,同樣是靜靜的眺望遠方。似乎是在眺望什麼,又似乎沒有焦點。
「這景色還真美,讓人心情舒暢,陶醉其中。大哥,這河叫什麼名字?」朱四任由微風拂面,一派怡然自得。
丘福對他這句大哥還是不太適應,不過站在這賞景心情也是大好,他輕聲答道:「此河本無名字,但民間有傳說稱此河乃龍王最小兒子化身,故百姓稱其小龍河。」
葉羽臉上的笑容僵硬住,他猛然回頭,不可置信的看著丘福,嘴唇動了動,輕聲質問:「小,小龍河?」
丘福以為他是在好奇那個傳說,便娓娓道來:「北海龍王最小的兒子曾因為懲奸除惡觸犯了天條被貶下凡,他心地善良,下凡前請求貶至當時正遭逢大旱的任家莊,變成了一條小河,造福百姓。這條河因此而得名,便叫做小龍河了。」
朱四和葉羽都聽得入神,若有所思的樣子。
朱四想著故事中的龍子,愛惜百姓嫉惡如仇,最終做了造福後世的偉大事情。想到這裡,他不禁脫口而出:「身為龍子,犧牲一己之身造福百姓,這小龍的仁義之心實在是我輩楷模。」
丘福聽懂他話中真意,不自覺的點頭認可。
葉羽卻沒有聽進去,他微笑出神,在現世時,北京的那條小龍河就正從他家附近流淌而過。
此時站在這裡,看著眼前如畫般的風景,靜靜站在原地,感覺著夏日的暖風,好似母親的雙手撫摸過他的臉頰,只一瞬間,便讓他晃了神。
眼前的景色在他眼中彷彿是摯友楊夏空畫筆下的景色,那般的甜美沉靜,如詩如畫。
楊夏空是當初跟葉羽一起去泰山遊玩的幾個人之一,她很有些繪畫天賦,屬於無師自通那類的,經常在上課時隨手畫出一幅無聊之作。什麼漫畫,油畫,國畫,都有些涉獵。
想到摯友,葉羽的心情不禁又稍稍低落了起來。
朱四隻覺得葉羽突然變得很安靜,於是詫異的問道:「三弟,你想什麼呢?」
葉羽這才回了神,他看向朱四,眯了眯眼睛,說道:「沒什麼,想起一些朋友。不知道他們現在在哪裡,過得怎麼樣。」
葉羽本是不拘的性格,對很多事都淡然無謂,卻唯有情之一字是他最難捨的牽絆。
朱四扭頭看了看小龍河,笑了笑說道:「原來是這樣。三弟,凡事總要放寬心,過去的事情哪怕再痛苦也已過去,我們活在世上,是為了向前看。太過糾纏於過去,總是痛苦的。算前言,總輕負。一場寂寞憑誰訴?」
葉羽微微一愣,他看向朱四,只覺他的眼神溫和淡然,卻透著堅定。
再次扭頭看向河面,回味著剛剛朱四的言語,那溫潤的話語竟讓自己生出他鄉遇故知的感覺。
似乎朱四也為往日所經,今日之痛而惋惜,所不同的是,他卻已經看破,言語中透著面向未來的決絕果斷。
一場寂寞憑誰訴?
葉羽心中喃喃地念了好久,突然嘴角扯出一抹微笑:「二哥這句詞想是有感而發,我雖不知你所謂何事,但卻覺得我可以懂你。」
朱四大笑兩聲道:「三弟確實懂我!」
葉羽苦笑下,眼中露出些許神往:「如今我已不知停雲在何方,心中空洞,一時也失了方向。那麼二哥你呢?你可找到了停雲?」
朱四停了一下,末了點頭說道:「我找到了!」
葉羽回頭問道:「是什麼?」
朱四輕輕抬手虛指一下,聲音沉穩堅定:「我眼前所能看到的一切。」面對葉羽詫異的眼神,他又補充了一句:「珍惜所有能看到感覺到的。」
葉羽若有所思的轉過頭,眼睛愣愣的看著前方。朱四見他沉思的默然,只覺得森然靜默,風慨一時如許,便是如此吧。
一邊的丘福頗有些無奈的看著他倆,他是沒讀過多少書的人,實在插不上嘴。就在這時,耳力一向奇好的他聽到不遠處有些動靜,回頭喝道:「誰?」
朱四和葉羽被他驚到,也詫異的望向身後。
只見不遠處走來一個黑色錦衣的青年男子,那人看上去二十幾歲的樣子,皮膚有些黝黑,臉上透著一股幹練。
丘福和朱四看到那人時都是微微一愣。
那人見三人回首望向自己,忙疾步走了過來,在三步之外停下腳步,他只瞥了葉羽一眼,便彎腰抱拳對朱四恭敬道:「四爺。」
見了那人對朱四的態度,葉羽不禁皺了皺眉,他再次懷疑起了朱四的身份。扭頭看向朱四,只見此時的朱四負手而立,身材修長,一掃剛才的慵懶,變得堅毅高大。
只見朱四點了點頭,輕聲說道:「是夫人叫你來的吧?」
那人始終低著頭,恭敬回答:「是的。」
朱四說道:「好了我知道了。這就隨你回府。」他轉身對丘福和葉羽說道:「大哥,三弟,我府上還有些事沒處理,先走一步了。」
丘福抱拳想要說些什麼,葉羽已經張口說道:「二哥且去忙吧,我們改日再聚。」
朱四點頭道:「好。三弟,等為兄忙完這些時日,便來看你。到時接你去我府上,你可千萬不要推辭啊!」
葉羽狐狸眼一彎,再次露出招牌式的笑容,「二哥放心,到時候小弟去你府上白吃白喝,你可不要嫌棄啊!」
朱四大笑著說道:「如此甚好!我求之不得!好了,大哥三弟,我先回去了,咱們後會有期!」
丘福說道:「你路上千萬小心!」
朱四點頭道一聲「好。」便轉身走了。
那黑臉青年瞥了丘福一眼,眼中微微有些詫異的神色,卻沒說什麼,緊跟在朱四身後離去。
不遠處的樹上拴著兩匹駿馬,朱四走過去牽起其中一匹白色的良駒,翻身上馬,策馬離去。
兩匹駿馬一前一後的跑在路上,馬背上主僕二人一路無話。
待到進了文明門,朱四勒了下韁繩放慢步子,輕聲對黑臉青年說道:「朱能,夫人可有著急?」
那叫朱能的黑臉青年催馬快步上前答道:「昨晚您徹夜未歸,夫人雖知您去處卻依舊有些擔心,今早遲遲不見您回府,不得已才派屬下前來相尋。」
朱四點頭道:「好,我知道了。對了,府里最近沒有什麼事吧?我昨日回來又匆忙離開,還沒來得及細問。」
朱能說道:「四爺放心,一切安好。只是,道衍師傅前日入府見您,那時您尚未回來,道衍師傅便先行回大慶壽寺了。」
朱四露出些許詫異,沉默了一下最後說道:「嗯,我知道了。」說完便不再多言,雙腿一夾馬肚子,稍稍加快了步伐。
二人一路向北平城深處走去,越往前行人煙越稀少。
待到一座富麗堂皇的府邸前才勒緊韁繩,府前有兩排侍衛把守,見是朱四二人,齊刷刷跪地行禮:「參見殿下!」
朱四二人翻身下馬,早先臉上的笑容早已收斂,他點頭淡淡的說道:「起來吧。」他又扭頭對朱能說道:「你親自去趟大慶壽寺,請道衍師傅過來!」
朱能低頭道:「是!」
朱四點了點頭,轉身走進府里,宮前的侍衛這才起身將馬牽走。
烈焰下,行宮的磚瓦顯得異常刺眼。大門上的金字匾額更顯的金光奪目,上面氣勢輝煌的三個大字「燕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