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長風幾萬里
憐香離開北平后,葉羽開始將更多的心思用在打點楓羽軒上。這些日子以來,江月和朱棣的感情愈發穩定,朱棣對江月可以說是無微不至,允許她無視王府里所有規矩,由於江月活潑喜動,朱棣偶爾得空總陪她出去逛逛,大有如膠似漆的感覺。
在這件事上,作為燕王正妃的徐儀華表現出了應有的大度。她並未因此擺任何臉色,在江月到坤德殿問安時她的態度與之前並沒有任何不同,而且也經常在沒事的時候去明月軒找江月聊天解悶,兩人一下子更像是姐妹般親近。
每次想到這些,葉羽都不禁搖頭感嘆,江月是越陷越深了,恐怕自己再也無法將她拉回來。
只是,如今看來,朱棣確實對江月很好很好,而江月在面對這段感情時也表現出了讓葉羽詫異的認真。
她是真的很喜歡朱棣。
如果這就是她命中注定的幸福,那麼作為朋友,只有真心的祝福她真的能夠得到幸福。
看到江月,葉羽又不禁想到遠在京城的憐香。按照腳程算,憐香現在應該已經是回到宮裡了。要是這個時代有微信就好了,起碼可以讓她報個平安,總比自己現在總惦記著強。
伸手撫上左胸口保存的那張照片,葉羽並非沒有察覺自己對憐香的在意,他只是害怕自己把憐香當做絲顏的替代品,若是如此,他就真的無法原諒自己了。
葉羽對憐香的惦念隨著京里送來的密旨被推向了轉折。
年底的時候,燕王朱棣收到了皇帝的密旨,密旨中皇帝朱元璋將精兵六萬調到朱棣的封地,並命令他在第二年的年初進行一次秘密的北伐,目標是北元殘部的太尉乃兒不花。
朱元璋此次的作戰非常的秘密,他不知從何處得到了北元如今的情報,設計了兩個作戰路線,分別將指揮權交給他的兩個兒子,晉王朱?和燕王朱棣。
朱棣拿到密旨的時候,東暖閣內除了他還有丘福和朱能。
在書案前來回踱了幾步,朱棣說道:「你們兩個都看過密旨了,可有什麼想法?」
丘福和朱能交換了下眼神,由丘福答道:「四爺,這是一個很好的信號,代表陛下對您的一種信任,也是陛下給您的一次機會,若我們表現的好,日後就可以在軍功上力壓所有皇子。」
朱能也點頭道:「四爺在政績上已有非同尋常的表現,如今百姓齊頌賢王聲譽,若再有北伐勝利的軍功,在軍中樹立更多的威信,將來定是重要的資本。」
朱棣笑笑不語,他看看手中密旨,道:「無論如何,你們馬上通知張玉,讓他馬上從燕山衛中挑選一批精幹的親兵出來!」
丘福和朱能應了聲是就退了出去。
朱棣卻若有所思的再次看了看那道密旨,以及……放密旨用的明黃色盒子中夾著的另外一封信。
憐兒這丫頭,居然這麼大膽,難道不怕父皇發現么?
即便再想吐槽自己妹妹的膽子,朱棣還是拿起那封信向清羽閣走去。
彼時葉羽剛從楓羽軒回來,原本打算叫楊雪笙來給自己僵硬到快要斷掉的脖子做個急診,沒想到竟先迎來了朱棣。
跟隨在葉羽身邊的楊澈看見王爺進來便自覺地閃了出去,而原本正在泡茶的天旭則乖巧的加了一杯茶。
都落座后,屋內就剩下朱棣和葉羽兩個人,葉羽的炭火擺在面前,伸出雙手烤著火,笑咪咪沖朱棣說道:「二哥今兒怎麼想起我了?沒陪江姑娘出去?」
朱棣俊臉稍稍泛紅,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三弟不要挖苦我,我今天過來是有正事的!」說著,他將帶過來的那封信交到了葉羽手中。
原本還在納悶怎麼會有自己的信,卻在看到信的內容時不禁睜大了一雙狐狸眼。
信上只是簡短的內容,向他報了平安,並形容了京城近期的天氣和生活狀況,再囑咐他冬天要注意保暖,以防止頭疾再次發作。
葉羽愣愣的看著信末尾的署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憐香!居然是憐香的信!
看著葉羽目瞪口呆的樣子,朱棣倒是好整以暇的露出罕見的笑容,道:「憐兒從小到大都沒給我這做哥哥的寫過一封信,想不到今日收到了,卻是寫給別家公子的!」
葉羽的小白臉突然漲的通紅,傻愣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憐香原來是知道的,她是知道自己心裡惦記著她的,所以才會寫這封信來。她竟然這樣懂得自己的心思,這樣細膩而溫婉的情意,讓葉羽在心中升起盛大的感動。
朱棣溫和道:「你和憐兒既然有意,不如此次隨我遠征北伐,早日博取個功名,我也好能向父皇開口幫襯。」
葉羽聽罷沉吟,末了無奈苦笑道:「其實……我和公主,並不像你想象的那樣。」
朱棣聞言收斂了笑容,他聽葉羽事到如今還在推脫,不禁心中不快,他語氣稍稍僵硬,道:「可是……若非你二人心有靈犀,以憐兒的性子,是絕不會寫這封信的!」
葉羽的笑容僵硬,緩緩搖頭,道:「不瞞二哥,我們確實有過一次長談,彼此也都交換了心思。只是……卻實在還沒有到……談論……終身的地步。況且……我與家人失散,公主她了解我的心情,所以……」
朱棣牢牢盯著他,見他面露苦笑,神色複雜,也不禁心下嘆息,放緩了語氣,道:「你家中的變故我自是清楚,只是三弟,你難道要將自己一輩子禁錮於此么?」
葉羽凝眉沉默,他心中也是清楚的,若是真的回不去家,難道真要一輩子把自己囚禁在枷鎖中么。只是,他心中的複雜和矛盾也並不只是這一件事,那只是不能對朱棣明言罷了。
朱棣見他沉默不語,也只好搖搖頭作罷,只道:「你們的事情我是管不了了,憐兒是我最珍視的妹妹,她自小無憂無慮,被父皇寵慣了,作為兄長,我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希望她能夠幸福罷了。」說罷,他也不多糾纏,只是從懷中拿出那道密旨,遞給葉羽,道:「三弟,你看看這個,可有什麼想法?」
葉羽詫異的接過密旨,只看一眼便微微震驚。且不說密旨中的內容,單是朱棣拿給自己看的這份信任,就讓他動容。
微微沉吟,葉羽收起之前因憐香的信帶來的情緒,正色道:「陛下如此信任二哥,這是好事啊。」
朱棣眉頭輕皺,道:「你還看出什麼了?」
葉羽心中盤算,最後道:「這道密旨雖短,其中潛藏的信息量卻是極大的。上次北伐繳獲傳國玉璽,此等蓋世奇功是涼國公所創。如今再次北上,陛下卻將兵權分給二哥和晉王千歲,可見對涼國公已是起了提防猜忌之心。」
朱棣緩緩點頭,道:「不錯,藍玉在父皇心中想必已是不受信任的。聽說他在四川頗有威望,無論是官員還是百姓,見到涼國公皆是禮敬有加。他一向自詡為***,如今怕是也有些對太子不利的消息了。」
葉羽暗暗咋舌,朱元璋的多疑病是深入骨髓沒得救了,偏偏藍玉又不知自抑低調,君臣二人免不了會生出許多嫌隙。
葉羽盯著密旨一會兒,又道:「二哥,北元殘部的動向,可是你像陛下稟報的?」
朱棣搖頭,道:「不是,我雖派出斥候,但大多數都是觀察朵顏三衛的動向,自從上次北伐勝利后,就再也沒怎麼捕捉到北元的信息。」
「如此看來,陛下的斥候部隊,要遠遠勝過北平。」
朱棣沉吟默認,葉羽所說並不錯,這也是看到密旨后讓朱棣感到不寒而慄的一點。北平地處邊疆,斥候往返大漠與北平得心應手,自己曾多次派出得力的斥候部隊深入北漠,但今年也幾乎都是無功而返。而父皇遠在京城,卻能先自己一步得到北元殘部的消息,此等手腕和實力,實在非自己所能比擬。
見朱棣沉默,葉羽躊躇片刻,最終還是說道:「二哥此行一定要慎重,這份差事,其實是個難辦的活兒。」
朱棣微微側頭,問道:「怎麼?」不就是打仗嗎,自己這輩子也多多少少經歷了很多了。
葉羽突然擰了擰眉毛,道:「太子是否還在邊境?」
朱棣不及他有此一問,只點頭道:「是啊,皇兄如今應該是在太原一帶吧,那裡是晉王兄的地盤,父皇也並未下旨召他回去,恐怕是要在這邊過年了,他……」說到這裡,朱棣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麼,面部漸漸僵硬,臉色也不好了起來。
葉羽見他的樣子,心知他也想到了,於是嘆息道:「二哥這一仗,打好了算是太子巡邊督戰有功,打不好卻是二哥的罪責。雖不知陛下真意,但……」
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出口,朱棣卻是知道的。但……陛下多多少少有替太子爭取軍功作為政治資本的意圖。雖然太子此時在太原附近,比起自己,晉王似乎更倒霉一些。
朱棣抿起嘴唇沉默不語,他臉上一貫堅毅的線條在屋內微弱燈光的映射下顯得更加稜角分明。
葉羽看著他,突然抑制不住的嘆息,朱棣是個為國為民的好人。只是……有朱元璋這樣一個對任何人都要使用手段的父親,也著實是悲哀不幸的。
「二哥。」葉羽突然溫和的說道:「此次遠征,該怎麼表現就怎麼表現,雖然陛下確實也有其他目的,但他也確確實實是要考驗你和晉王千歲的。所以你一定要打一場漂亮的勝仗,不僅要表現你的軍事能力,也要表現其他方面的優點。」
朱棣仔細品味著他的話,良久露出微笑,點頭道:「三弟,多謝。此番來找你,還有一件事想要拜託你。」
葉羽微微不解,偏頭問道:「何事?」
「我想拜託你,做熾兒和煦兒的老師。」
「啥?」葉羽這下也確實是沒料到,「我?二哥,你看我這副德行,哪裡適合給公子們做老師的?」
他自我貶低,朱棣卻是搖頭笑道:「他們是我的兒子,平素教他們的老師總是礙於身份差距無法對他們嚴厲,尤其是煦兒,他生性頑劣,幾個老師都被他氣得無可奈何……但你卻不同,你似乎從不將階級地位真正放在心間,必會對他們因材施教。你學識豐富,心志高潔,與那些趨炎附勢的酸腐不同,定可成為他們效仿的對象。這件事,我與你嫂子也是考慮了很久了。」
葉羽稍稍有些驚慌,朱棣如此誠心的託付,到讓自己無法拒絕了。
心中大嘆無可奈何的葉羽,最終也只得抬手抱拳行禮,將臉上僵硬的線條隱藏起來,「多謝二哥的信任,我……儘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