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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章 我的方式

  自從飄香宮變成冷宮之後,憐香時常會在院里彈琴,因為這裡除了夏空之外基本不會再有別人來,所以也就根本沒有人發現撫琴的憐香神情有多麼難過,彷佛每觸碰一琴弦就撕裂開了心上的傷口,卻又懷念著這能纏繞一世的疼痛,於是無論多苦也停不下。 

  這天,天氣很是舒暢,飄香宮終於迎來了三年來除了夏空之外的另一個客人。 

  憐香機械般的對朱允炆行了禮,說了句:「皇上來了。」 

  朱允炆先是沉默的看了看憐香,隨後開門見山的直接問:「小姑姑,你覺得中軍左都督徐增壽如何?」 

  「徐四哥?怎麼了么?」憐香警覺的皺起眉,在她心裡,朱允炆如今提到任何一個人都不會是什麼好事。 

  自從朱允炆成為皇太孫后,徐家兄弟為了避諱其名字都更名了,徐允傑也更名為徐增壽。 

  如今徐增壽官至中軍都督府左都督,讓憐香瞬間警覺,以為朱允炆又要猜忌徐增壽了。 

  哪知,朱允炆只是隨口說了句:「徐增壽人不錯,又是個正直的好官,朕十分器重他。」 

  「哦。那麼恭喜皇上了。」憐香輕撫裝飾琴弦的檜木,似乎是為朱允炆這樣說鬆了口氣。 

  「跟朕無關,朕是在問你的意見。」 

  「我能有什麼意見?」憐香詫異的反問。 

  下一秒,朱允炆的聲音震耳欲聾地響起:「朕是想要看看,徐增壽有沒有這個資格當小姑姑的駙馬。」 

  「什麼!你這是什麼意思?別忘了,我現在還是有夫之婦!你這樣做,是成心要至我於不節么?」憐香驚訝的站起身,後退了一步。 

  「怎麼?你難道還在想著葉羽?他早已被我廢除駙馬之位,而且現在還是叛賊!這是朕的決定,本想著還可以跟你商量,如今看來是沒有商量的必要了!」 

  朱允炆語氣十分不好,拂袖離開。 

  憐香和夏空都不太明白,為何朱允炆突然想起要給憐香重新找駙馬。 

  此時,憐香獃獃坐在屋內發獃,夏空則是眉頭緊鎖,不管朱允炆為了什麼,自己都不能讓這種事真的發生。 

  兩個人沉默了很久,最後,夏空嘆了口氣,安撫性的說道:「不如找徐增壽談談吧。」 

  「找徐四哥談?有用么?」 

  夏空苦笑道:「目前只有這一個辦法了,如果徐增壽明確跟皇上表示不想做駙馬,那麼這個婚事自然就胎死腹中。」 

  目前實在無計可施的憐香最後也只得認同了夏空的提議。 

  徐增壽確實沒想過夏空會主動找上自己,他頗為詫異的問道:「楊畫師特意登門,可是有什麼要事?」 

  夏空訕訕說道:「那個……有些事想問徐大人,那個……徐大人可曾娶妻啊?」 

  徐增壽微微一愣,馬上答道:「沒有啊。」 

  「那你可有訂婚?可有心上人?」夏空的語氣顯得有些急切。 

  徐增壽詫異的望了她一眼:「尚無婚約……至於心上人……許多年前在下就已經有心上人了!」 

  夏空突然像是鬆了口氣般,說道:「太好了太好了!徐大人,我今日來是代表憐香大長公主來請你幫忙。若是有一日,皇上向你提起婚事,請你務必說你已經有心上人了!」 

  徐增壽起先被她搞得莫名其妙,但他畢竟是聰明的人,一瞬間就明白了夏空話里的意思,他滿臉震驚的看著夏空,緩緩問道:「皇、皇上要給……我和公主……」 

  夏空站起身,鄭重的請求徐增壽道:「徐大人,我代表大長公主懇請你,千萬婉拒皇上的好意。你也知公主與駙馬鶼鰈情深,硬生生拆散這一樁姻緣的事,誰能忍心?」 

  徐增壽先是一怔,之後便恢復神色,說道:「楊畫師這話嚴重了。其實在下為了大長公主殿下的話,什麼都願意做!不過,我還想先見見公主,當面問問她的意思。」 

  「誒?」夏空臉上浮現愕然的神情,徐增壽已經把話說得很明白了,只是夏空還真的沒想到他竟然是對憐香存了這份心思的。 

  徐增壽見到憐香時,她正坐在廊下撫摸著膝上的琴,肩上的長發柔順滑落,隨微風輕飄,看在徐增壽的眼裡實是光華萬丈的美麗女子。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徐增壽自己也不清楚。遠遠站在可以看到憐香的地方,他回想著自己和憐香從小到大的交集。 

  最初是因為自己與憐香一同長大,他從小就喜歡憐香,也由於朱元璋對自己特別的喜愛,讓他一度堅信未來伴隨憐香一生的那個人一定會是自己。 

  然而,當鳳台選婿的決定和結果出來之後,徐增壽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絕望和寒冷。 

  尤其是,當大婚之後,他偶爾進宮看到憐香的時候,才驚覺那個自小跟在自己身邊活潑好動的年輕姑娘,已經不知何時搖身一變成了高貴雅緻的女性。憐香偶爾還是挺淘氣的,但每次見她與駙馬在一起,卻總能發覺她有多麼快樂與滿足。無論成親多少年之後,徐增壽依然每次都可以從公主的臉上看到那屬於新嫁娘的甜蜜。 

  笑容嬌艷如花,眼神媚而溫婉,帶笑的唇角深情款款。 

  憐香公主那時兼具少女的活潑純真與少婦的溫柔嫻熟,讓徐增壽偶然一見便念念不忘,心裡多想讓公主也能以那樣的神情望著自己,但也更加確定自己這一生都沒有希望了。 

  許多年後,先皇駕崩,新帝繼位,手握兵權的葉羽以莫須有的罪名被打入宗人府。徐增壽除了那天見過去求皇上放了駙馬的公主以外,便從未再見她出現於皇城外。 

  朝廷人心惶惶,一方面想著連葉羽這樣的皇親國戚都會由於不清不楚的罪名被打入天牢,更何況是他們這些人呢?另一方面,官員與民間百姓對皇帝的不滿,也已經升到了極點,不平與抱怨聲再也難以制止。 

  終於,原本以為必死無疑的葉羽,卻在某一天被皇帝宣布恩旨免去死刑。 

  「聽說是皇上迫於各方壓力不得不這麼做,不曉得是真是假?」 

  「可這又什麼用?按照律法,駙馬還是得被逐出京城啊。」 

  「駙馬是公主的相公,就算有所徇私也是當然的吧?搞不好現下,駙馬就被安置回飄香宮好生照料了呢。」 

  「這不就成了名符其實的相公了?」 

  徐增壽在那群聊天的官員訕笑時,繃緊牙關地離開大殿。 

  一陣涼風吹過,徐增壽清醒了一下,他搖頭苦笑,打從一開始,這姻緣就不屬於他。無論他心裡多少次想要幫助公主度過情傷,但他的心無論多真切,一旦放在註定的緣分面前卻是如此渺小可悲。 

  就在剛才,當他看到公主低頭撫琴沉思時,他便絕望的在心裡哀嘆一聲。他明白公主對駙馬的深情,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放到自己身上的。 

  徐增壽突然走到憐香面前,他直視著終於發現有人進來后從而露出詫異神色的憐香,輕聲喚了一聲:「大長公主。」 

  憐香詫異看他:「徐四哥?你、有什麼事?」 

  徐增壽靜靜的望著她,「駙馬離京這麼久,可有消息傳來?」 

  憐香先是全身一震,隨即不解的看著他,搖搖頭:「沒有。」 

  「公主不生氣么?」 

  憐香輕笑一下,幽幽的看向北方的天空:「因為我知道他在哪兒,也知道他的心在哪兒,他現在有必須要做的事情。因為我們彼此堅定,因為心中有一種確信,所以我會變得更加寬容。」 

  徐增壽愣住了,過了一會兒他才繼續說道:「公主,你真是我見過的,唯一一個如此為愛執著的女子。」 

  憐香依舊微笑,看著北方天際的眼神里充滿柔情:「我這輩子沒有那麼拚命愛過誰,沒有為了誰那麼努力過,但是他,真的是我生命里的一個例外,一個很大很大的例外!」 

  那一刻,徐增壽更加明白了,這位自小任性淘氣的公主其實能付出大海般的深情,但那嬌艷如花的笑容,溫婉的眼神,永生便只對一個人綻放。永生永世,唯有葉羽一人。 

  他苦笑一下,隨即說道:「憐香,我現在就去見皇上。」 

  當徐增壽對朱允炆說出自己想要迎娶別的女子時,就註定他永生永世都不可能再與憐香結緣,他唯有祝福她與她認定一生的真情,願她早日得到應有的幸福。 

  這是徐增壽的方式,用屬於他自己的方式守護了他愛的人。 

  憐香獃獃的坐在廊下,她無奈的嘆息了。徐四哥為什麼就對自己有這樣的感情呢? 

  最後,她自嘲的笑笑,發現好像除了葉羽,她根本注意不到其他人。撫著琴喃喃的自語:「臭駙馬!你真是個禍害!」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她輕笑一聲,想到這裡,她突然想到自己與葉羽竟然已經是十載的夫妻了。 

  「十載夫妻結緣深,只因一夜百日恩。」 

  憐香有些疲憊的將頭枕在琴身上,閉著眼喃喃自語:「駙馬,你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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