謠言四起

  葉昭對錶妹是喜歡的,更何況還有舅舅的情面。縱使她對錶妹算計陷害夏玉瑾再憤怒,也不過是想將她嚴厲訓斥一頓,再打包丟回漠北。

  如今前塵往事給拖了出來,年少荒唐,胡亂承諾,本屬不應,她又想起惜音在戰時掏心窩地對自己好,又是送寒衣又是送手帕,就是自己文化水平低,幾個字都是胡青父子含辛茹苦的教導下好不容易才學會的,哪裡看得懂什麼絲不絲?只以為是說明這方帕子很珍貴,便回了個很喜歡,結果卻誤了對方。

  數不清的羞愧與內疚湧上心頭,她再也坐不住了,急急站起身,親自扶起哭倒在地上的柳惜音,替她擦擦眼淚,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左想右想來了句:「這些年來,真是苦了你。」

  柳惜音整個人都撲入她懷中,不停抽泣著,眼前的還是最疼愛她的那個葉昭,無論做錯了多少事,無論再怎麼任性撒嬌,都會被濃濃的安全感包圍,被強硬的呵護,因為她是永遠不會丟下自己不管的。

  重重的摔門聲傳來。

  是夏玉瑾拖著一瘸一拐的傷腳,憤憤離去。

  堂堂男子漢大丈夫,一沒和自家表妹偷情,二沒勾搭有夫之婦,結果不但被無辜罵著狐狸精,賤貨,那對不要臉的奸妻淫婦還在大白天,當著他面前摟摟抱抱,訴說衷情,簡直視他的尊嚴於無物。

  夏玉瑾氣得渾身發抖,一個站不穩,摔倒在院外門檻上,摔了個狗啃泥。

  丫鬟僕役們趕緊圍上來,扶的扶,攙的攙。楊氏最會觀顏察色,帶頭衝上來,讓人抬來春凳,直罵小丫頭,「都是笨手笨腳的,養你們個個不中用!」眉娘則緊張地問郡王,「爺,究竟出什麼事了?怎麼你對著將軍又吼又叫,是不是將軍不讓你納表妹啊?」

  夏玉瑾的手給擦傷了一塊,聽見眉娘那不上道的話,火冒三丈,若不是憐香惜玉慣了,非得給她個窩心腳。可是絕色美女勾搭他做妾,只為給他媳婦私通這事,簡直丟臉丟到天盡頭,就算打死也不能說。於是他深呼吸幾口氣,平靜心情,咬牙切齒道:「表妹我不納!那該死惡婦!也該休了!」

  葉昭見他動怒,趕緊暫時拋下表妹,從院內追出,見丈夫摔傷,忙上前噓寒問暖。可惜她裝不出溫柔,雖儘可能讓眼神柔和了些,但表情看起來還是嚴肅死板,再加上她心裡發虛,說出來的話越發簡潔有力,硬邦邦的像塊石頭,不像安慰人,倒像發怒。而柳惜音則偷偷摸摸地倚著院門,只露出半張俏臉,紅著眼,滿臉淚痕,怯生生地看著夏玉瑾,欲語還休,就好像受了天大委屈還不敢聲張的小媳婦。

  大伙兒看看三人表現,頓時悟了。

  定是南平郡王與表小姐情投意合,想納來為妾,可是葉將軍雷霆威風,嚴厲禁止狐狸精入門,於是兩人鬧翻,郡王得不到美人,氣急敗壞,摔門而出。

  葉昭跟著夏玉瑾,心急又心疼,握著他的手,試圖從兄弟們的教導中,掏幾句體貼話來說說。

  那廂,柳惜音見她焦急地追出去,對丈夫眼中是比對自己更濃的柔情,從夢中醒來,碎了的心肝再次碾為粉末,十年等待盡化烏有,想起父母雙亡,良人移愛,刁然一身,何以獨活於世?一時間萬念俱灰,人生再無挂念,默然轉身,艱難地走回自己院落。遣開眾人,栓上大門,找出條腰帶,含淚掛上屋樑……

  幸好紅鶯機警,對她心事瞭然,又有身好武藝,察覺情況不對,踹開大門,險險救下。

  葉昭得報,又是一驚。

  這頭是夏玉瑾因自己受傷卧床,那頭是表妹因自己心灰尋死。

  手心手背都是肉,顧得來這邊就顧不來那邊。

  夏玉瑾氣得拚命吃飯,不理她。

  柳惜音滴水不入,抱著被子不說話。

  她兩頭奔波,各自安撫,比當年背腹受敵還艱難。

  楊氏與眉娘、萱兒們也過來看望主子,見他們夫妻彆扭,立即衡量起表妹入府的利益得失,覺得不過是來個花瓶分了郡王和將軍的寵愛,而且將軍不願讓表妹做妾,將來多半不喜,自己就算損失些,也比郡王夫婦鬧和離,將來換主母強,於是打起精神,按下醋意,強顏歡笑地勸合二人。

  楊氏:「郡王爺,將軍也是初為新婦,你哪能那麼急哄哄地納妾呢?若是真喜歡柳姑娘,先擱在外頭,哄好了將軍,過個一年半載再接近門也不遲,畢竟是兩口子,何必為小事鬧得面紅脖子粗?給太後知道了多不好啊?」

  眉娘:「將軍,皇室宗族裡納幾個美人也常見。既然郡王那麼想要,就不要在興頭上強扭著,先給了他,反正對方是你表妹,小小孤女,身子又弱,抵不得你的權勢,待郡王新鮮感過了,愛怎麼拿捏都行,何苦因此寒了郡王的心,鬧得兩人生分了多不好?」

  萱兒:「是啊是啊,千萬不要和離,要是你們和離了,我……我該怎麼辦呢……」

  葉昭為了柳惜音的名譽,夏玉瑾為了自己的面子,聽著她們你一句我一句的勸告,心裡就像茶壺煮餃子,有貨倒不出。

  南平郡王抱病不出,柳惜音因愛不成,為情自殺之事,鬧得滿城風雨,男人們個個都說葉昭是天下第一悍妻,吃醋功力堪比前朝母老虎長平夫人。夏玉瑾和柳姑娘情投意合,生死相許,就像戲文里那對化蝶的苦情人,被棒打鴛鴦,慘遭拆散,真是可憐可嘆。女人們有些自持賢惠,酸葡萄地感嘆幾句葉昭不配做媳婦,更多的都抱了絲憐憫之心。

  由於世間男女不太平等,終究是男子的觀點佔了上風,越演越烈。

  就連軍營里的同僚,也忍不住勸了葉昭幾句,說:「反正將軍本不是一般女子,別將家裡這點雞皮蒜毛放心上,男人變了心,拉也拉不回,不如成全了這對苦情的,總歸你正室位置不動搖。」

  葉昭臉上並無表情,神遊太虛,滿腦子家事。

  胡青優哉游哉地在旁邊走過:「將軍心情不好啊?是不是太久沒殺人了啊?憋得慌?」

  秋老虎遲鈍地接上:「軍師說的對,這上京什麼都好,就是沒人殺,難受。再這樣下去,老子都快憋死了,將軍你想點辦法。」

  葉昭猛地拍了下桌子,大家瞬間離開她十尺遠,不敢再勸,都低著頭,繞道走,唯恐被發現。葉昭莫名其妙地看看退散的眾人,撓撓頭,然後拖過唯一知情者胡青,偷偷摸摸地問:「表妹這樣情意,我該如何是好?」

  胡青唯恐天下不亂:「讓郡王納了她,留在你身邊,也算兩全其美。」

  葉昭煩惱:「玉瑾不願。」

  胡青:「你放低身段,讓柳姑娘軟和點對他,好好道歉,給足面子,說不準過陣子他就想通了。男人哪有不愛美人的?你想想以前漠北軍營,別說漂亮姑娘了,就算見只母豬都要衝過去調戲!更何況你表妹是絕色,心底也不壞。待心結解開,郡王輕輕鬆鬆坐擁美人,何樂不為?」

  葉昭狐疑地問:「是這樣嗎?他會高興?」

  胡青拖長聲調,賊笑道:「當然當然,不行你去問老虎愛不愛美人啊——」

  老虎聽見問話,立即回頭,大聲應道:「美人?當然愛!」

  葉昭若有所思。

  紅鶯自幼便與柳惜音在一起,雖是主僕,卻姐妹情深,知她一腔情意付流水,也很是憤恨難過,唯恐她再想不開,努力安慰道:「姑娘,還沒到絕望的地步。」

  柳惜音白著臉,躺在床上,神色憔悴:「真相說出口后,那狐狸精是不會納我的……」

  紅鶯勸道:「我看郡王是個心軟的人,你好好地求他,努力去求他,說不準氣消了后,就答應了。反正姑娘你是女人,頂多假鳳虛凰,哪裡就佔了他媳婦的便宜?還白得個大美人榻前侍候。」

  柳惜音搖頭:「阿昭的心裡現在沒有我,她就想著那隻狐狸精,我算得上什麼?」

  「那狐狸精除了多個把,人品才華,容貌姿色,哪點比你強!」紅鶯唾棄地呸了幾聲,「先百依百順,待入了門后,再好好陪他玩,就不信以姑娘從小的情分,再加上溫柔和婉,就拉不回將軍的心!」

  百般勸說下,眼前又燃起一絲希望的火光。

  柳惜音咬咬牙,狠狠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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