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代桃僵

  為了柳惜音,胡青改變了自己的策略,帶著情報,果斷離去,半道奔赴大秦軍營。

  大秦軍營,葉昭身上四個多月的胎兒,肚子還不算很顯,孕吐在調理下,也沒那麼嚴重了。她在和談其間,穿著寬鬆的袍子,強打精神去訓話,將事情勉強遮蓋下去,只有身邊幾個親兵知情。

  沒有胡青這個腹中蛔蟲,其他幕僚葉昭用得都不順手,文書處理的速度慢了許多。

  她喝完苦藥和孕婦養身補品,看著久久沒有動作的北方,心裡莫名煩躁,她處理完公文,扭扭酸痛的脖子,終於想起夏玉瑾,發現不在身邊,便移步帳外去找,卻見他穿著身樸素的皮裘,和她沒當值的親兵們混成一團,圍著火堆,盤坐地上,高聲說笑。

  夏玉瑾素無架子,在市井混得風生水起,吃喝玩樂,品酒賞美,樣樣精通,又慣會哄人,和這群當兵的老大粗在一塊,隱姓埋名,憑著滿口髒話,金錢鋪路,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竟頗投緣。

  「安小兄弟,你看起來細皮嫩肉的,為人還頗豪爽啊!」

  「來來來,再講點如何賭錢必勝的招數。」

  「安兄弟,你在南平郡王府是做什麼的?」

  夏玉瑾神秘兮兮地笑兩聲,用唇抿抿酒,「你們猜?」

  將軍身邊的親兵多數是漠北或江北人,對上京事情不太了解,對夏玉瑾的荒唐事迹聽聞不多,大家一塊兒開動腦筋,努力地猜。

  「管事的兒子?!不對啊,花錢太大手腳了。」

  「長得那麼美貌,有那麼有錢,該不是……是郡王爺的兔兒爺?」

  沒等夏玉瑾噴出來,有人狠狠敲了那個亂說話的傢伙一巴掌,仗義怒道:「安兄弟好色本性乃吾輩翹楚,明擺是喜歡婦人的,什麼兔兒爺不兔兒爺的!別胡說八道!」

  夏玉瑾略略鬆了口氣,另個士兵偷偷摸摸湊過來,附耳問:「千里迢迢,不怕危險奔來,聽說郡王爺是個不成器的,你和葉將軍看著挺親密的,該不會是……是將軍的面首?!」

  葉昭氣得眼皮直跳。

  夏玉瑾大笑起來,半晌后,嚴肅道:「嘿嘿,說不准我是個皇親國戚呢?」

  「你就吹!」將士們表示深深的不屑,「就憑你這無賴潑皮的德性,還皇親國戚呢?我都能做玉皇大帝了。」

  夏玉瑾摸摸鼻子。

  假作真時真亦假,偽裝的真諦在氣質,他這般無賴模樣,大夥寧可相信他是戲子,也不肯相信他是郡王爺,否則太破壞自己在戲文里看見的皇家形象了。

  眾人三番四次逼供之下。

  夏玉瑾「無奈」承認:「我是安王府安大總管的兒子,父親嫌我不成器,讓我出來歷練番。」

  宰相門前三品官,連貼身侍女都是嬌生慣養的主,所有答案得到完美解釋。

  大家滿意了,紛紛拍他腦袋:「臭小子!叫你唬我們!」

  夏玉瑾給拍得差點栽地上去了。

  葉昭遠遠看了會,默不作聲地回去了。

  夏玉瑾沒有打過仗,也沒讀過軍書,但他也不會仗著自己身份指手畫腳。他能恪守本分,將戰事交給媳婦去處理,所有將士們說話無論對錯,統統贊同,絕不多說半句。

  他只管葉昭和兩位大夫的行動,大到探討治療方法,掩護葉昭的身體狀況,小到每次熬藥用火,藥渣處理,他統統參與,不肯鬆懈半分。

  閑暇無事,他便和親兵們套近乎,學學騎馬,玩玩刀劍,或者逗逗媳婦開心,免得她原本就不算好的脾氣在懷孕后變得更差。

  夏玉瑾嬉鬧著,腦子卻快速思考。

  紙怎能包得住火?呂大夫與老王軍醫頻繁出入將軍帳營,再加上她託詞公文繁多,沒有練武的行為,引來無數流言,許多將士紛紛猜測,東夏的探子也在探頭探腦,試圖打聽出葉昭患了什麼病,也開始有人猜疑將軍是否懷孕。

  笑鬧聲中,營地外傳來陣陣喧嘩,他跑過去,探頭一看,卻見一行大光頭在陽光下散發這陣陣耀眼光輝,為首光頭正是秋老虎,後面跟著胡青等人,與他們相熟的將士紛紛上前,笑中帶淚,狠揍對方:「真他娘的居然沒死!果然禍害!」

  紛亂的腳步聲,葉昭已衝到軍前,她吃驚片刻,立即上前,左手扶著秋老虎,右手扶著胡青,用力按了兩把,辨明真偽,然後大笑道:「好!好!好!」

  秋老虎立即回握。

  胡青眼淚都要飆了:「兄弟們,輕點!將軍,你別按了,知不知道自己手勁大?」

  葉昭訕訕收回手:「今夜要設宴為兄弟壓驚。」

  「爹!」秋水比閃電更快地衝過來,不敢置信看看秋老虎的腦袋,連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秋老虎又驚又怒:「死妮子!誰讓你上戰場的!看老子不抽死你!干!你爹死了,你倒胖了?!淡定!夠淡定!不愧是我女兒!」

  秋水抱著父親,嚎啕大哭。

  現場歡聲笑語,吵鬧紛紛。

  葉昭親攜兩死裡逃生的得力幹將,步入軍營。

  夏玉瑾左看看右看看,發現媳婦高興得忘了自己,趕緊跟上。

  葉昭遣開眾人,只留下幾名親信,細問他們逃生的經過。

  秋老虎立即天花亂墜,把軍師的神機妙算亂誇一通,說得口沫橫飛,只差沒把胡青說成天神下凡了。沒人相信他亂說,葉昭回頭看胡青。

  胡青笑道:「當年嘉興關火燒,我與你曾從烈火中突圍,也是用井水淋濕全身,然後沖向火牆,拼過那段火牆,無可燒之物,火自然熄滅。伊諾重兵主要守的是無火之處,秋將軍神勇過人,帶的又是精銳,大家拼上一把,便突圍而出了。可惜當時聲音吵雜,場面混亂,喊叫聲傳不出去,大家紛紛撤退,身邊沒多少人願意相信我的話,否則活下來的,不止那麼少。」

  秋老虎心有餘悸:「臨行前,將軍讓我事事聽軍師的話,老子橫下心來,果然沒錯。」

  秋水還在嗚咽不止。

  葉昭安慰:「活著就好,正是用人之時。」

  胡青又將在東夏陣營看見柳惜音之事說出:「大皇子與伊諾皇子勢成水火,柳姑娘讓我趁早撤離,她已胸有成足,只待最佳時機發動最後的挑撥,等東夏軍營大亂,我們可趁機攻之。」

  葉昭沉道:「知道。」

  胡青提醒:「柳姑娘有以身殉國的打算。」

  「殉她奶奶的!」葉昭暴起,轉了兩圈,忽問,「江北運那麼多糧食去江東,聲勢浩蕩,全是山路,你可知線路?」

  胡青笑眯眯:「知道,我試探東夏王口吻,應該是一個半月後有糧食運去,以柳姑娘聰慧,必會在糧食運到前動手。」

  葉昭指著沙盤,問:「先把祈王的運糧隊伍打下,截斷交通要道,派精兵扮作祈王運糧隊伍,混入城中,裡應外合,打開城門,可行?」

  胡青道:「運糧軍隊停在東夏營地城外,然後換上東夏的士兵押運,怕是不好混。」

  葉昭道:「攻下運糧隊伍,往糧食內摻雜大量沙子,東夏檢查糧食的官員無法交代,爭執之下,必召見運糧官等人回城責問。此時率軍攻城,趁大亂之際,打開城門,順便將柳姑娘劫出來。」

  秋老虎叫:「好!多攙點沙子,白賺糧食!」

  胡青遲疑道:「觀柳姑娘言行,怕是寧死也不會走。」

  「她願不願意有什麼關係。」葉昭根本不考慮這個小問題,擺手道:「只要還有一線希望,用什麼手段都可以,就算打斷她的腿,也要把她從那個鬼地方拖出來!」

  夏玉瑾點頭:「好死不如賴活,誰知道她是誰?隱姓埋名,換個身份,換個地方,憑她的家財萬貫,美貌過人,又有王府撐腰,挑個合適人家,照樣嫁人。」嫁誰都行,只要不嫁給他就好。他直覺以柳惜音的狠辣隱忍招數,自己的無賴流氓套路是拼不過的,娶進門,他可能會倒血霉。所以欽佩之餘,很有危機感。

  議論中。

  門外,呂大夫匆匆跑來,額上掛著大滴汗珠,看看環境,發現幾個不認識的陌生人,趕緊將郡王拖出去,附耳道:「有人偷偷動了藥箱里藏著的安胎藥物,形勢不妙,將軍有孕的事情很快就要散播出去了,怎麼辦?」

  夏玉瑾笑道,「放心放心,葉將軍的責任是保衛家國,我做丈夫的責任是保衛媳婦,這種危機早有預備,馬上就能解決。」他沖帳內,朝秋水揮揮手,將她叫出來道,「上次和你說的事,正是萬中挑一的好時候。」

  他帶著秋水回帳,將葉昭懷孕之事說了一番。

  胡青挑挑眉,秋老虎嚇得虎目圓瞪。

  未料,他寶貝女兒跪下,決然道:「我早於郡王議定,若事情有敗露跡象,就對外宣稱,懷孕的是我。我這陣子吃胖了一圈,並在身上纏了白布,用寬鬆衣物遮掩,呂大夫也教了我孕中反應,足以冒充過去。」

  葉昭皺眉:「女子清譽寶貴,不可!」

  夏玉瑾:「別那麼固執,事有從權啊,現在宣布此事的形勢比我預想中更好。」

  「不成不成!」秋老虎低吼著,他揪著夏玉瑾的領子罵道,「去你媽的,胡說八道什麼!老子家的黃花大閨女還沒嫁呢!無論如何都不行!」

  夏玉瑾笑眯眯,拍拍他的手,指指胡青:「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本王是幫你那嫁不出的閨女呢。」

  秋水的臉瞬間紅了,她結結巴巴道:「這……這和最初說的……」

  胡青頓覺不妙,正想開溜。

  可惜晚了一步。

  天雷勾動地火,十八道雷電劈下,滿天神佛庇護,文魁星降臨,大智慧菩薩附身,秋老虎這輩子沒有一刻像此刻那麼聰明,那麼清醒,他環視四周,把所有未婚男子一一掃過,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認定的最佳女婿領子,在大門外,當場開罵:「臭小子!居然偷偷搞大我女兒的肚子!快給老子負責!不馬上三媒六聘娶回去!老子就打破你的頭!」

  暴怒的「岳父」吼聲,響徹三軍,人人震驚。

  日日打雁終被雁啄眼。

  胡青欲哭無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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