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在傅星河說話的時候,嘈雜的醫院走廊一下子變得萬籟俱靜,闔無人影,凝滯的時光里只有他溫熱的呼吸和林天的心跳聲呼應著。
「怎麼突然不走了?」傅星河從凝固的時間裡走出來,回頭看著他。
林天抿著唇,望進他的眼睛里,突然說:「哥,我愛你。」林天認真地說,「我愛你一輩子。」
「這件事也不簡單。」傅星河說。
「這有什麼難的?」林天嘴角揚起一個弧度,「對我來說這件事情再簡單不過了。」他說話時當旁邊沒人,其實走廊穿梭著來往的醫生和護士,有人不小心聽到了他們說話,急匆匆地又走開,心說主任這兩口子太肉麻了也,大庭廣眾下我愛你你愛我的,又不是情人節,真當自己家了?
開車回到家,林天簡單弄了早飯,傅星河吃了便開始休息。一整晚的夜班,病人的突發情況都要由他來應對,想打個盹兒,回休息室看林天一眼的時間都沒有。
他睡得很快,幾乎是剛躺上床就睡著了。傅醫生休息的時候,林天把家裡收拾了一遍,因為傅醫生和他自己對衛生要求都高,所以林天幾乎每天都要清掃,偶爾還要請鐘點工上門大掃除、擦窗戶,把家裡邊邊角角都清掃一邊,花了快兩小時工夫——這還是傅醫生這寓所不大的緣故。
接著,林天抱著傅醫生脫下來的衣服襪子去洗。貼身的衣物都是林天來洗的,像別的難打理的,比如外套、毛絨製品,都是送到專門打理衣物的地方清洗,每天會有人上門收。而鞋就更誇張了,傅醫生衣物都是bespoke,純手工。一雙的鞋製作周期要長達十個月,製作工藝高,這就導致了鞋的打理難度高,要用到特殊工藝,所以必須得送回到當初製作皮鞋的高定店,而定做鞋的店在國外,因為這個原因,傅星河鞋櫃里里的鞋非常多,幾乎佔據半個衣帽間。
洗完衣服,這會兒已經中午了,傅星河卻還沒有要醒的跡象。
林天悄悄踱進卧室里,看見傅醫生埋在薄被裡的睡姿,他睡相很端正,平躺著,黑髮襯托著雪白的枕頭,緊閉雙目的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睡著時嘴巴也不張開,沒有呼嚕聲,就連呼吸聲也不是很明顯。林天湊近了看,看見傅醫生的五官就像是匠人精心繪製出來的一半,一筆一畫都凌厲得驚心動魄,引人讚歎,哪怕睡著了,他那股鋒銳也沒有削減。
這哪裡是拿手術刀的醫生啊?分明就是舉著長刀上戰場的將軍。
林天想拿手摸摸他,又不怎麼敢,怕吵醒了他,只得虛虛地拿手指勾勒他畫似的眉眼。
對此,傅星河沒有醒,甚至沒有感察到。
林天看了他一會,不忍心吵醒他,但他想留住這幅美景,於是關了手機聲音對著傅醫生的睡顏照了一張。照完一張后,林天躺到傅醫生的旁邊去,頭挨著他,拿前攝像頭又自拍了幾張。
他動作很輕,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響,林天察覺到屋子裡稍微有點冷,就把溫度調得高了一些,做完這些,他也來了困意,於是鑽進被子里,靠著傅星河的肩膀睡了起來。
黃昏時分,太陽第二次變得灼熱,傅星河在睡夢中聞到了一股很香的氣味,這股氣味勾起了他的食慾,於是生理上感覺到了飢餓,這才醒過來。
醒過來后,仔細一嗅,他才聞出是什麼來——林天煲了烏雞湯,睡著的時候忘記關火了,小火慢慢煲著,煲了好幾個小時了,香味絲絲縷縷地飄進了卧室,這才把傅星河勾醒。
他剛一動,林天就扒拉上來,這個人霸道得很,佔有慾強,就連睡著了也不肯放傅星河離開。實際上吧,林天平時看著乖乖的,對自己更是百依百順,就跟沒脾氣似的,也不會發火。結果吧,一睡著了,自己起身要走,立馬就跟樹袋熊似的,使勁抱著他,不肯讓他走。而且還不能來硬的,一推就扒拉得更緊了,林天睡著了還會管他叫哥哥,嘴裡叫著哥哥別走,這樣的攻勢,傅星河哪裡抵抗得了?
猶豫了半秒鐘,傅星河重新躺了回去,旁邊床頭櫃插著電的手機亮了起來,傅星河伸手抓了過來。他看了一眼便愣了,是一條簡訊,號碼顯示是陌生號碼,但是說話的語氣卻是林天的媽媽,想來是林天把林瀚海和秦韻刪除聯繫人的緣故,但到底沒做絕,沒有拉黑掉。
秦韻倒也識趣,好長一段時間沒有給林天打電話騷擾他。她現在進入預產期了,基本上下個月就要生了,最近她躺在醫院裡,每天都一個人,老公的心不在她身上,整天外出。秦韻思來想去,還是告訴了林天,要說有誰能管住林瀚海,就只能是林天了。
秦韻想了許久,覺得林天再不喜歡她,自己好歹是他的媽媽,該有的尊重也應該要有的,而且做兒子的,哪裡會希望父母不和睦,鬧離婚?於是,秦韻便把林瀚海出軌這件事情告訴了林天,準備讓林天去勸勸林瀚海,讓他收收心。
主要是她心裡也玄乎,想把孩子生下來拴住林瀚海,但萬一生下來,真是個有生理缺陷的怎麼辦?
傅星河看了看林天睡著的模樣,又看了下這條簡訊,覺得這件事情不應該由林天來管,猶豫了一下,他把這條簡訊刪掉了。
按了鎖屏鍵,傅星河的眼睛在手機上凝固住——林天手機的鎖屏換了,以前是偷拍的自己,現在變成了一張合照,還是自拍。而且是趁著自己睡著時的自拍——並且就發生在剛剛。
傅星河盯著看了兩秒,把手機放回了原位。
林天要過生日那天,傅星河似乎暗自在準備些什麼,又似乎什麼也沒有準備,只提前給林天說了一聲:「晚上我們回你家去。」
「…我家?」林天一秒就反應過來了,傅醫生說的家,是明浦路上的那棟別墅。
傅星河說:「我想游泳了,你那裡不是有個很大的泳池。」其實他不是真的想游泳,只是找個理由罷了。況且林天住到自己這裡來后,就幾乎沒回過他那個地盤很大的家了,這麼愛游泳的一個人,每天都在自己的跑步機上跑兩小時就算了,傅星河覺得委屈了他。
於是林天專門打電話去問了一通,問最近打掃是什麼日子,得知是一周前,林天便讓他們現在趕緊去收拾。
林天的房子,在滬市最金貴的地段,而且這房子的面積,對許多人而言——不僅僅是普通人,包括大部分富人,見到這樣的房子也覺得望塵莫及,這得多少錢了?在這樣的地方拿下這樣大的地盤,就算他是英泰的集團主席那也辦不到吧!更別說他買這棟房子的時候才剛剛大學畢業吧?那時候這位林總應當還只是一個沒什麼實權的副總吧?他哪裡來的這麼多錢?!
這麼蹊蹺的事,竟然沒有一個人思考過。
主要是林天這裡不招待外人,他一個人過的低調,只要不進來,光從外面看,沒人知道他家到底有多大,頂多嘀咕一句林老爺子對他也太好了,這麼誇張的房子也願意送。誰都不知道,房子是林天自己買的。
明浦路這地方冷清,人少,車也少,不像傅醫生那邊的小區,入了午夜還燈火錯落。而且非常寂靜,寂靜得不像在城市中央。
別墅四周全是層層疊疊的植物,像城牆一般。夏天來了,難免蚊蟲多,但林天家裡是密封式的,窗戶雖多,但林天從不打開窗戶,而是由新風系統來進行全局通風。
傅星河的車開到外面的草坪上就停下了,噴泉里的水才換過,安靜的水聲在耳邊流淌。空氣里瀰漫著大自然的芬芳,以及夜來香淡金色的香味,花園裡柔弱的燈光下,房子黑黝黝的輪廓安靜地屹立著。
林天臨時讓人打掃了一番,所以進來時屋子還和上次一樣,沒有變過,也如同上次一樣,缺乏人氣。大理石地面很乾凈,一塵不染,林天光著腳踩在地面上,有些涼。泳池裡的水也是才換過,夜晚里碧藍的水池倒映著深綠的棕櫚樹葉子,倒映著屋子裡零星的黃色燈光,以及橫跨整個穹頂的玻璃反光,還有懸挂在夜空上的星光。
房子不是林天設計的,但卻加入了林天的許多想法,他是做好了要一個人過一輩子的打算,所以才想著房子一定要舒適。有自己的設計和想法在裡面,林天是挺喜歡這裡,但是他更喜歡傅醫生的家,不僅僅是因為傅醫生要上班,那裡離醫院近,更是林天想主動去融入他的生活,了解他的生活。
在傅醫生那裡住習慣后,久而久之,林天便再也沒有了回家的想法。再說了,他現如今已經是把傅醫生那裡當做家了。
兩個人是吃了飯再過來的,傅星河雖然只來過一次,卻差不多把林天這裡的格局摸熟了。知道哪裡是卧室,哪裡是廚房,還知道衣帽間有一個隱形的門,進去還要按遙控器,知道他卧室的二樓是娛樂室和影音室。知道他閣樓藏著幾件大師用過的收藏級樂器。
林天帶著傅醫生進了卧室,雖然他和傅醫生身材差不多,但是發育的成熟程度卻不大一樣,這麼說吧,假如把自己的尺寸比作是老虎,他家傅醫生就是哥斯拉。林天拿眼睛比劃了一下,接著在柜子里翻找出幾件寬鬆點的泳褲給傅星河,回頭問道:「哥你看看喜歡哪一件,我不知道你能穿不……應該能吧,布料彈性好。」
傅醫生的臀肌發的,屁股很翹,所以做的時候很利於使勁和加速,他一使勁林天就不知道天南地北了。林天是喜歡游泳,所以才往家裡弄了那麼大的泳池,因此,他家裡的泳褲也花樣繁多,傅星河拿眼睛挑了一下,發現有幾件還挺花哨的,還有紅色的,騷粉也有,他拿了一件藍白花紋的三角褲,「就這個吧。」他其實過來也不是為了游泳的,只是林天那麼一問,他就順嘴那麼說了。
主要原因是林天這裡比較開闊,院子夠大,而且也沒有物業會管。雖說游泳不是他的目的,但林天那麼興緻勃勃的,傅星河也不能拂了壽星的興緻。明天還在柜子里翻找,傅星河已經彎腰把泳褲換上了。
「哥,褲子緊嗎?」林天回頭問道,他只能看到傅星河的背面,看見他健碩的背肌,公狗腰一覽無餘。其實林天也有這些,什麼肌肉都不少,但是看著傅星河的,他就特別來勁兒。
「還成,不是很緊。」傅星河低頭看了看自己,畢竟他和林天身材是差不多,頂多前面有點差距,不過彈性布料有個優點,就是能塞。
為了減少水的阻力,泳褲的材質都是盡量貼身輕薄,傅星河轉了一圈,林天看見傅醫生的正面。最顯眼的除了褲襠那塊兒,應該就是他完美的肌肉了,胸肌漂亮,腹肌也有八塊,很結實,兩條人魚線從腰腹兩側斜斜沒入褲腰。林天再往下看,他咳了一聲,眼睛就移不開了。他眼神很直白,不加遮攔地盯著他的褲襠看。
傅星河笑道,「林小叮噹,別看我,快把褲子換了」。
林天哦了一聲,也跟著換了一條黑色泳褲,他眼睛飛快地對比了一下傅星河和自己的差距,平時整天坦誠相待,他還沒這麼不自在呢,也沒覺得差別有這麼大。他忍不住問道:「傅醫生,你從小吃什麼長大的呀?你怎麼發育這麼好?鼓成這樣?我也愛運動啊,為什麼我就……」他低頭扯了扯泳褲的褲腰,心說自己不小了啊,他以前量過的,豎起來也有個十七十八,主要還是直徑的差別。
傅星河跟他解釋道:「這個是基因方面的問題,也是天生的,每個人是不一樣的,不能通過後期努力做改變,」
別看網上什麼壯陽廣告吹得天花亂墜,其實都是沒用的,頂多幫你延時,還有副作用,不可能二次發育。但他不想打擊林天,於是安慰了一句,「發育再好也只有你能看見,別灰心了。」
「我才沒有灰心!」林天趕緊否認,說完他就推開門出去,快步走到泳池邊去。
林天還沒見過傅醫生游泳呢,他慣用蝶泳和潛泳,游泳速度沒具體算過,但林天高中時候參加過市裡的一項游泳比賽,拿過一個一等獎。當時省隊還想招他進游泳隊,許諾了優渥的條件,林天給拒絕了。
比起林天,傅星河當然是不如他專業的,但也不差,主要是因為他運動細胞好,什麼運動都拿手。林天提議說兩人比賽,「哥,這個泳池有30米,你游這邊我游這邊,我們來比一比誰更快。」
傅星河同意了,林天估計也是難得和人這樣,非常來勁兒,在水裡活動了幾圈,他游到傅星河旁邊來,「哥,我贏了怎麼說?你要獎勵我。」
「想要什麼獎勵?」林天泳池深度約一米六七,傅星河站直,半個胸膛都露在水面上的。
林天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因為傅醫生有什麼都會答應他,兩人都很遷就對方,所以這麼一說,林天還真不知道要什麼獎勵。
他在水底下踩傅星河的腳背,整個人藉由水的浮力,等同於站在傅醫生的腳背上,傅星河的手臂在溫柔的水波里抱住他,「想不到就等下再想,要什麼獎勵我都給你。」
兩人正式開始比賽,因為沒有賽道,只能是林天佔據一邊,傅星河佔據另一邊,沿著游泳池的壁面游,才不會跑偏。
泳池長約三十米,林天定了一個半來回,也就是大約一百米的長度,而且採用三局兩勝制。自從高中那次比賽后,他就再也沒有和人比賽過游泳了,加上還有彩頭,他就更加興緻勃勃了。拿出12分的幹勁,林天採用潛泳,在水底下勇往直前,像一條滑不溜秋的魚,速度非常驚人。
從這邊游到那邊,大約只需要二三十秒的時間,傅星河則是採用蝶泳,腦袋露出水面呼吸,就能看到旁邊林天在水底下快速劃過去的身影。
他的速度竟沒有比林天慢多少,但傅星河遊了一個來回后速度還是慢慢減緩了下來,對此林天並不清楚。等他身子探出水面的時候,看見傅醫生還在水裡。他抹了把臉頰上的水,把泳鏡戴到頭頂,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傅星河看。
傅醫生姿勢很標準,也很漂亮。快速划水的時候那修長的四肢,性感的肩胛骨,緊繃的大腿至臀部,都讓林天有些燥熱,林天按捺住心中燃起的情緒,兩秒后,傅星河也到了終點。
「你贏了。」傅星河說。
「再來。」林天把頭頂的泳鏡戴在眼睛上。
第二個回合依舊是林天勝利,這就沒了第三局的必要,林天慢慢朝他游過去,在終點截住傅星河。水底下,傅星河正好撞在林天的腹部,他手臂攬住林天的兩條腿,腦袋慢慢起來的同時,雙手從他的腿到達他的臀,再觸摸到他的腰,傅星河探出水面,穩穩站立。
「說吧,要什麼獎勵。」
林天扯了扯傅醫生原本就低腰的褲腰,傅星河挑眉,「在這兒?」
他點點頭,「我也想不到什麼好的,就想跟你做。」
「沒出息,」傅星河輕輕彈了下他的額頭,嘴唇擦過他的臉頰,移到他的鼻尖,「等下再來,上去,有節目。」
「啊?」林天茫然,「節目,什麼節目?」
傅星河不說話,抱著他的腰把林天抱出泳池,接著拿過旁邊晾著的浴巾,把林天身上的水擦乾后,給干披了一件外套。
他牽著林天的手往屋子外面走,庭院里靜悄悄的,昏黃的路燈下有無數微生物在飛揚,還有植物柔軟的溫香。
傅星河打開後備箱。
林天這才看到原來傅醫生的後備箱里有三大箱煙花,塞得滿滿當當。
「哥……」林天怔怔的。
「你不是說煙花很好看。」傅星河手撫摸他的耳朵,心想耳根子真軟,真好摸。
林天猜到了傅醫生的意圖,是因為去年年底,傅醫生生日的那天,林天帶著他去了威尼斯。那個水道邊的粉色小房子,屋頂有一扇圓形天窗,到了十二點,外面是一個夢一樣的新年,燈火輝煌的如同白天。
傅醫生或許是想還原一下那一天。
傅星河把煙花安放的空曠的地帶,點燃火線,接著走遠,站到了屋檐下。
過了大約半分鐘,第一道煙火升上天空,倏地綻放開,是很普通的煙火,顏色很驚艷,轉瞬即逝。沒有什麼新鮮花樣,沒有什麼我愛你或者生日快樂的字樣。林天牢牢抓住傅醫生的手心,在心裡默默地數著次數,他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被染成白天的城市上空。
林天眼睛都看累了,這煙火還沒有放完,一下又一下綻開的煙火,彷彿永遠不會停止開放,火星墜落,硝煙味瀰漫開來,猝不及防衝進林天的鼻子,他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噴嚏。傅星河心裡也在數著數,一箱還沒完,他又去點燃第二箱,總共三箱煙火,在半空中持續了大約半個小時的時間。
這持續了很長的時間,因為兩個人都站著沒動。
背脊被那些煙火燒得熱熱得,林天也數完了,有520發,原來傅醫生也不是不會玩浪漫嘛,他內心湧起一股奇特的情感,覺得很癢很癢。
「還沒看夠啊?」看著林天還戀戀不捨地仰著頭望著星空的,傅星河不免失笑。
「沒看夠,還想看。」林天眼睛里還殘餘著那些火花四濺的溫度,望向傅星河時,在發光發熱。
傅星河心都被他的眼神灼燙了,揉了把他的頭頂,「哥哥還有東西給你,喜歡煙花,明天再買點,給你放個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