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她是替身
第3章她是替身
臨江別墅。
沈勁醒過來的時候,他下意識的伸手去摟旁邊的人。
卻撲了個空。
看到枕頭上阮胭留下的幾縷髮絲,他才想起來,她說過今天要去橫店。
似乎每年都這樣,他的生日,她總是有事,總是提前一天給他過。
前年是她要去參加朋友的婚禮,去年逢上她畢業論文答辯,今年又得去橫店。
沈勁捻起那兩縷青絲,笑了下。
欲擒故縱的把戲玩得倒是好。
還真讓他生出幾分習慣了。
手機一陣震動,他接起來,是顧兆野。
「勁哥,來星霧,哥幾個都把場子給訂好了,還給您準備了一個極品『禮物』,而且玄子還說要給您宣布一個特大消息,今兒個您可一定要來。」
「極品禮物就不必了,你留著自己消受吧。」
顧兆野就是個浮花浪蕊里打滾的少爺,他能準備的「極品」,沈勁閉著眼睛都能想到是哪方面的。
「看在玄子的面上,我過來陪你們喝一杯。
他比你靠譜。」
顧兆野一下就萎了,說勁哥這是看不上他。
沈勁懶得和他扯,罵了句孫子,就掛了電話。
*
星霧會所。
外面是大白天,裡面卻一片黑,空氣里都是煙酒的曖昧氣息。
沈勁剛進去,周牧玄就笑著問他:
「你在臨江別墅還有個住處?」
沈勁瞥了他一眼,沒開口。
「地毯上都是你鞋底留下的榆葉梅,臨江市裡,只有那處有這花。」
暗色的燈光下,黑地毯上那幾瓣裹了泥的黃色,的確突兀。
沈勁笑了下。
也就顧兆野這個傻子還嘖嘖稱奇:「我靠,不愧是大偵探,人勁哥狡兔三窟,你都能找到他的新窟窿!」
「不會用成語就別亂用。
臨江別墅是我前年做的樓盤,順手給自己留了一套。」
沈勁掏出打火機,點了根煙,問周牧玄,「是什麼消息要告訴我?」
「查到你三叔的消息了,他這些年一直待在皖南的平水鎮上。」
「平水鎮。」
沈勁把這三個字沉吟了片刻,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但他卻抓不住。
周牧玄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這麼找他,是為了讓你家老爺子安心,還是為了防他回來搶權?」
「當然是為了老爺子安心,我對他這人完全沒什麼感覺,老爺子就這麼一個老來子,雖說是個私……」
沈勁頓住,沒往下說,他傾身把煙屁股掐滅在煙灰缸里。
「總之,我那個小三叔,我是最清楚不過的。
淡泊,沒見過他除了周思柔,還把別的什麼放在心上過,我寧可相信他回來和我搶女人,也不相信他和我搶權。」
驀地想到阮胭作萬捧著蛋糕,水光瀲灧看著她喊哥哥的樣子,他又補了句:「當然,我的女人他也搶不走。」
阮胭那麼喜歡他,他不信還有誰可以搶得走。
顧兆野不知情,嘖嘖稱奇:「勁哥,你這次真和筠姐定下來了?
今天那個微博熱搜,那叫一個紅火,我們是不是該改口叫嫂子了。」
沈勁怔住,昨天深夜,宋筠打電話過來給他哭訴,說謝導買熱搜打壓她,說圈裡工作不容易,說這部戲不好拍,說只和他炒這一次,讓他為她抬一手。
最後她還說:「姐姐知道了,也會難過的。」
沈勁看了看床上熟睡的阮胭,按了按眉心,對宋筠說:「最後一次。」
……
沈勁悶聲笑了下:「別亂叫,該叫嫂子的時候,自然會讓你們叫,別的就甭管,只管把這聲哥給我叫響亮了。」
語氣過分不吝。
顧兆野還偏就服他,倒真的把酒滿上,響響亮亮道:「來,勁哥二十七快樂。」
二十七。
沈勁抬起酒杯子。
算起來,他那個小三叔貌似今年也三十了。
還真是巧,他們生日都只差一天。
一個昨天,一個今天。
「是該把我那個三叔給請回來了。」
沈勁悶聲笑了下,和顧兆野碰杯。
酒杯子和酒杯子碰在了一起,嬉笑里,啤酒花被汩汩撞出來。
*
啤酒花被汩汩撞出來。
阮胭迅速地把杯子放下,還好沒有濺到手指上。
宋筠也收回手,歉意地說:「不好意思啊,酒沒濺到你鐲子上吧?」
阮胭的鐲子是道具,品牌方借的,七位數,今天一戴上道具組的老師就讓她一定要小心,這個品牌方是出了名的吹毛求疵。
這會兒中場休息,鐲子沒來得及取,宋筠的經紀人就給組裡每個人都送了菠蘿啤消暑,宋筠也走過來,笑吟吟和她碰杯,說要和她很期待過會兒的對手戲。
阮胭不動聲色取下鐲子:「沒關係,沒有濺到。」
「那就好。」
宋筠看了眼她的鐲子,又搖搖曳曳走了。
阮胭的助理方白趕緊過來,替她把鐲子放盒子里。
「怪不得邢姐讓我防著點宋筠,這也太黑心了,我看她就是想故意把啤酒碰你鐲子上。」
阮胭淡淡開口:「嗯,你替我留意一下她就行,遇到什麼事,不用急著阻止,先回來告訴我。」
方白不懂,但也知道阮胭可能有自己的打算,於是他也照著做。
下午的時候,正式開拍宋筠和阮胭的對手戲。
來旁觀的人很多,有的是工作人員過來看熱鬧,還有的是小新人過來學習演技。
但大多唱衰阮胭,心道阮胭估計要被宋筠碾壓。
雖然宋筠的演技在圈內一直都是不上不下的狀態,但怎麼著,也比個剛畢業的學生好。
「學生怎麼了,謝導親自試鏡試出來的人,應該不會差到哪兒去吧。」
有人小聲的反駁。
「你不知道,我早就查了的,這阮胭是復讀了兩次才考上首電的,她今年都二十四了,你以為她有多厲害,考兩次才考上……」
「天,真的嗎……」
謝丏掃了眼底下竊竊私語的工作人員,給陳副導使了個眼神,陳副導立刻拿起擴音器喊了聲「Ready」,攝像師也跟著喊「Cam」,所有人都安靜下來,開始各司其職:
「Rolling!」
「Sound!」
「Speed!」
「……」
直到場記咔的一聲打板,謝丏一聲令下:「Action!」
全場靜默。
只有宋筠和阮胭站在一起,對視。
兩個人都穿著白大褂。
身形相似,面容相似,最絕的是那兩雙漂亮的鳳眸,亦是有八分相似。
所有人都心下一驚,怪不得傳聞宋筠和阮胭不對盤,這麼一個相似的新人,以後要走的路線也定然是相同的,同類的資源就那麼點……
相似的,註定是相斥的。
宋筠先說話,她聲音婉轉,喊了聲:「程醫生」。
阮胭卻只是閉了閉眼,把聽診器取下來,再重新戴上。
再睜開時,看向宋筠的眼裡則是一片疲態,「宋醫生。」
她的嗓音啞得不成樣子,一個字比一個字低。
聽得在場的人心都跟著緊了一下。
彷彿真的是剛做完一台大手術的外科醫生。
而這場戲後面的部分,阮胭幾乎全都是用這樣低沉沙啞的聲音往下演的。
聽得所有人的心都彷彿被誰揪著一樣,堵得慌。
連陳副導都大吃一驚,不是說這個孩子剛畢業嗎,就是首電也是復讀了兩次才考上的,這種資質,怎麼台詞……
拿捏得比宋筠還要老道那麼多。
尤其是她握著手術刀的姿勢、整理手套的動作,都在昭示著,她沒有演,她就是一名專業的醫生。
他忍不住看向謝丏,謝丏的唇角也難得地掛上了微笑。
直到宋筠忽然念著台詞往前走了一步,右手虛虛扶在手術台上,完全脫離了原先規劃的走位。
原本五五的鏡頭,一下就變成了四六,甚至是……三七分。
——阮胭被她擋在了後面。
謝丏的笑容不見了。
搶鏡這種事,在圈內是常見的,往往經驗少的演員,和經驗老道的演員對上戲,就容易被老演員牽著鼻子走,被搶鏡頭。
畢竟,誰都想在觀眾面前多停留片刻。
大多數導演對此並不干涉,只要不做得太過分,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忽略過去了。
但是謝丏把這部作品看得相當重要,他性格強勢,不能忍受演員太過於自主,並且——
並且宋筠的面部表情控制得並沒有阮胭到位……
就在他忍不住要喊卡的時候,阮胭往前走了兩步,握住宋筠的手,拉著她往後帶。
一個動作,又把鏡頭拉回了原本的對半分。
陳副導鬆了口氣,是個聰明孩子,不然謝導發火就難以收場了。
一場戲拍下來,底下人對阮胭的評論紛紛轉向,都說這新人演得比宋筠都還要像樣。
倒是宋筠,出道這麼多年,依舊沒什麼長進。
宋筠的助理護主,是個小姑娘,性子也急,連忙跳出來為宋筠爭辯:「你們胡說,明明是阮胭搶鏡!我都看到了,她把宋老師拽回來了,不信你們看回放!」
謝丏抬眼看向阮胭,辨不出他的喜怒:「你說呢?」
阮胭斂下眼瞼:「我伸手拉她是因為她這個動作不規範。
劇本裡面,宋醫生接下來馬上會去進行另一場手術,作為一名醫生,她的手不能夠隨意接觸有菌區域。」
小助理臉漲得通紅,仍然不依:「可是謝導,她隨意改劇本,劇本里好多沒有的動作都是她給自己加的戲。」
「是嗎?
那你說說我給自己加了哪些戲?」
「是嗎?
調整聽診器是因為一般橫掛聽診器,耳件都在左側,胸件在右側。
因為左邊口袋,裡面有常用物品,屬於相對清潔區。
胸件要與病人身體接觸,屬於相對污染區。
道具老師的失誤,我來調整一下也無可厚非吧。」
「如果這也算是給自己加戲,那麼這個手術室可有太多我可以加的地方了。」
「醫務室里沒有分類的醫用垃圾桶和生活垃圾桶;生理鹽水瓶的標籤,把09%打成了90%……光是道具上就有如此多的漏洞,更不用提劇本里的不合理設置。
倘若我真的是想出風頭,你覺得,我會一直都本分地只演自己的劇本嗎?」
阮胭沒說一句話,助理的臉就白上一分。
她囁嚅了一下,卻發現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而寂靜的場內,只有阮胭空曠的聲音:
「我當然知道,醫療劇不可能完全地展現出百分百的專業性,所以我沒有全部指出來,以免麻煩劇組其他工作人員。
我只求能在自己的範圍內,做好一名醫務工作者應做到的基本規範。
這與搶戲無關,與良心有關,僅此而已。」
「說得好,醫者,在良心也。」
一陣爽朗的男聲從門外傳來。
所有人都循聲望過去,一個穿著灰色中山裝的老者走進來,滿頭銀髮,卻精神矍鑠、步履穩健。
這種渾身的超然氣質,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果然,連謝丏都站了起來,他急忙走上前去,伸手雙手同老者相握:
「程老,不是說好明天再進組裡做技術指導嗎……您看,您這麼忙,我怕耽擱您時間吶。」
程千山擺擺手:「既然答應了幫你這老鬼頭,我肯定是要從頭幫到底的。
免得你們播出去一堆錯誤,禍害咱廣大人民群眾。」
程千山以前是首醫大醫學院的教授,這兩年慢慢退了,和謝丏是朋友,這才答應他來坐鎮這部電影的醫學指導的。
他也知道國內醫療影視作品大多質量參差不齊,漏洞百出,因此他也做好了在幫謝丏糾錯的準備。
可當他站在門外,聽到裡面那個女演員對諸多醫學知識侃侃而談、了如指掌時,他的心理只能用大吃一驚來形容。
待走進來后,看到那張臉,他又一切都明白了。
於是,下一刻——
這位曾經在神經外科界聞名一時的程千山,在所有人的注視中,走向了安靜站在一邊,眉眼低垂的阮胭。
老者的聲音敦厚,語氣里卻是淡淡的惋惜。
他說:「好久不見,阮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