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二章 我不是君子（四）
火狐和豹子的話還沒說完，江山就揮手打斷了他倆，說道：「一會兒給副旅長發電，現在敵我雙方陳兵長沙附近，長沙會戰一觸即發，咱們旅這回要打硬仗了，必須提早做準備！用一個主力團對付一幫山賊，實在是有點兒小題大做了。這樣吧，一團、二團原地駐守，抓緊時間進行戰前訓練。三團立刻分兵兩路，一營和團直屬隊立刻返回止馬嶺基地，協助旅警衛連，做好外圍的警戒防禦工作；二營過來接應。」
火狐皺著眉頭說到：「咱們部隊現在還不滿編，三團二營只有不到五百人。據我所知，虎頭寨裡面大大小小的土匪有近三百人，而且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單靠二營自己的力量，想要拿下虎頭寨，恐怕有點兒難度。我的意思是，為了保險起見，還是讓三團全團開進，最起碼，一營可以作為預備隊。萬一二營進攻受挫的話，也好有個照應。」
「不必了，兵貴在精不在多。土匪大多生性多疑，現在兵荒馬亂的，虎頭寨周圍的明樁暗哨肯定少不了。咱們這麼大張旗鼓的殺過去，肯定會驚動了他們。這樣，通知三團二營，全營化整為零，以排為單位，多路齊頭並進，隱蔽行軍，三天之內，在虎頭寨以南三十公里處集結待命。另外通知一營和直屬隊，他們返回止馬嶺基地的時候，一定要把聲勢給我造足了，大張旗鼓的前進，動靜給我往大里鬧！最好是讓所有人都知道，獨六旅的部隊已經返回了止馬嶺！最好是讓虎頭寨的土匪們都知道，現在和日本人大戰在即，我堂堂國軍主力部隊，根本沒心思理會他們這些小魚小蝦！」
火狐和豹子聽得目瞪口呆，江山的計劃雖然冒險。可是一旦成功的話，絕對夠過山風和虎頭寨的土匪們喝一壺的。獨六旅的戰鬥力本就凌駕於這些烏合之眾們之上，再加上有心算無心的奇襲.……豹子閉上了眼睛，那畫面太美，實在是沒法看。
江山的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火狐也就不再說什麼了。反正只是一些上不了檯面的土匪，三團二營要是連這種仗都能打輸了的話，那乾脆就一塊兒捲鋪蓋卷，集體滾出獵鷹吧！就憑這戰鬥力，留下也只是一個笑話。
兩天以後，風塵僕僕趕到滁州的梁建斌終於在病房裡見到了江山。兩個多月沒見面，重新出現在他眼前的江山，讓他徹底傻了眼。他無論如何，也無法將眼前這個形容枯槁、行將就木的人，和以往那個意氣風發、揮斥方遒的江山對應起來。看著躺在病床上氣若遊絲的江山，梁建斌的眼眶微微有些泛紅。
一向冷靜、理智的梁建斌這回終於發了瘋，對站在一旁默然不語的火狐和豹子說道：「通知三團二營，我不管他們用什麼辦法，虎頭寨里就是一隻耗子也不能活著出來！斬草除根，要是三天以後，虎頭寨還有能喘氣兒的，他韓洪澤就給我捲鋪蓋捲兒滾蛋！」
老實人發火是最讓人害怕的。火狐和豹子目瞪口呆的看著怒火衝天的梁建斌，半晌說不出話來。見兩個人半天沒反應，梁建斌怒道：「怎麼？我說的不明白？就按我說的給韓洪澤下達命令，他二營要是拿不下來，那就整個三團全給我拉上去，三團還打不下來，我就親自帶著全旅上！咱獵鷹拿不下來，後頭還有李玉堂的第十軍！」
他滔天的怒火不是沒有理由，獵鷹特戰旅剛剛擴編，全旅的戰鬥力還沒有完全成型，正是發展的關鍵時期。偏偏這個時候江山卻出了意外。江山真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話，那整個獵鷹特戰旅也就完了。
梁建斌的話讓所有人都吃了一驚，躺在病床上的江山更是嚇了一跳。第十軍號稱泰山軍，是國軍五大王牌主力軍之首，軍長李玉堂更是一員虎將。這次的對手不過是虎頭寨幾百號山賊而已，怎麼還驚動了第十軍這尊大神了？
江山也顧不得再躺在病床上嚇唬梁建斌了，連忙問道：「不就是收拾幾個山賊土匪？三團二營這一個營上去我都覺得掉價了，怎麼還動用了第十軍了？第十軍現在配屬第九戰區，正沿新牆河、撈刀河一帶駐守，防備日軍佔據金井，現在把他們撤出來，那裡就剩下了陳安寶的第二十九軍，要防備日軍第一零六師團和三十三師團，這不是瞎胡鬧呢？老蔣的腦袋裡頭灌了漿糊了？」
看著剛才還奄奄一息的江山，這會兒卻在生龍活虎的跟自己說話，梁建斌的腦子瞬間出現了短暫的空白。他目瞪口呆的看著江山，愣了半晌之後，只結結巴巴地說道：「你……你沒事兒？」
江山臉色一變，心中暗道一聲：」完了，露餡兒了！「
看著梁建斌的臉色慢慢變得難看起來，他眼珠子一轉，「唉喲」一聲躺回到病床上，苦著臉說道：「有事兒！我肯定是有事兒！老梁啊，我告訴你啊，你要是晚來幾天，可就真見不著我了。」
梁建斌冷著臉半晌不說話，靜靜地看著江山一個人在那兒喋喋不休的表演。一旁默不作聲的火狐和豹子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老半天不說話。
江山一個人唱了半天苦肉計，撿梁建斌還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索性躺回到床上耍起了賴皮，眨巴著眼睛看著梁建斌不說話。
江山這幅賴皮樣子讓梁建斌也是無可奈何，他縱是心中再惱怒，也對江山的厚臉皮一點兒辦法也沒有，只能幹瞪眼自己生悶氣。
其實這是江山故意唱的一處苦肉計。自從獵鷹特戰旅成立以來，梁建斌一直在他耳朵跟前嘮叨，要他將自己的指揮位置向後移，不要老是像普通戰士那樣在最前面衝鋒陷陣的。他現在是指揮員了，是全旅的主心骨，全旅上下一萬多號人，什麼事兒都要他來拿主意，他要是出點兒什麼事兒的話，那整個獵鷹特戰旅也將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對於梁建斌的小心謹慎，江山一直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不當回事兒。回國參戰快兩年的時間裡，他參加的戰鬥大大小小不下上百回了，除了這一次走了霉運之外，其他的時候，基本上都是順風順水的沒遇到什麼意外。當兵打仗，本來就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拚命的差事，真要是哪天有個三長兩短的話，那也怨不得別人。現在國難當頭，有血性的熱血男兒正是為國家、為民族拋頭顱、灑熱血的時候，哪有功夫管這些？再說了，自己身為一旅之長，靠前指揮，能夠極大的鼓舞戰士們的士氣，還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掌握戰場形勢，判讀戰事走向，為更好的指揮戰鬥奠定基礎。現在梁建斌一個勁兒的要求他往後撤，這讓他發自內心的有點兒抵觸。
不過眼下還不是糾結於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的時候，梁建斌帶來的消息足夠震撼了。如果真的把第十軍拉到虎頭寨這個荒山野嶺的地方來打土匪的話，最高興的人應該就是日軍第十一軍司令官阿南惟幾大將了。第一零六師團和第三十三師團幾乎可以一路暢通無阻的通過新牆河、撈刀河防線，大兵直指長沙外圍防線。至於沿線的那幾支中國軍隊，除了可以給日軍增添點兒戰績之外，幾乎起不到什麼太大的作用。
江山心中暗自納悶，按說老蔣好歹也是日本振武學校炮兵科學習了三年，又在第十三師團實習了許久的，這麼多年的仗打下來，就算沒吃過豬肉，也該見過豬跑了，怎麼就犯了這麼低級的錯誤了呢？
或許是看出了江山心中的疑惑，梁建斌低聲說道：「江山啊，你是蔣委員長的心頭愛將，但不是心腹愛將啊。」
一句話讓江山頓時有了茅塞頓開的感覺。這一年多的時間以來，自己憑藉著赫赫戰功，如同坐火箭一般飛速竄升，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上尉連長，搖身一變，變成了現在舉國矚目的少將旅長、抗日英雄，可謂是風頭一時無兩。但是，江山最致命的硬傷，就是他的出身——不管怎麼樣，委員長最器重的，還是那些黃埔系的畢業生。
現在江山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他的戰功，全國都看在眼裡。將這員虎將牢牢的控制在自己的手裡，也就成了蔣委員長最想做的事兒。這個時候，江山的出身不僅是阻礙他自己進一步發展的桎梏，也成了蔣委員長喉嚨里的一根刺，不是黃埔畢業生，生性多疑的老頭子是絕對不會在自己身邊放一顆定時炸彈的。
現在江山被虎頭寨的一幫毛賊給傷了，也不知道是哪個狗頭軍師在老頭子耳朵跟前出了個餿主意，都說這個江山重情義，是個有情有義的漢子，蔣委員長如果這個時候果斷出手，調集自己手下的精銳之師，將虎頭寨的賊寇一網打盡的話，不就等於是給江山報仇雪恨了嗎？這樣一來，不僅能夠很好的收攏江山，還能給國軍其他將領一種「總裁對待手下將領知人善任、體貼呵護」的感覺，可謂是一舉兩得。
也不知道蔣委員長的腦子是不是在哪一瞬間出現了短暫的短路，竟然莫名其妙的同意了這個近乎於腦殘的計劃。於是，正在新牆河、撈刀河一線整軍備戰的李玉堂，帶著和他一樣一頭霧水的第十軍第１９０師幾萬官兵，莫名其妙的出現在了滁州城，而他們的對手，不是精銳的日軍第一零六師團，也不是強悍的地三十三師團，而是一群連烏合之眾都談不上的土匪……
當然，江山並不知道這件事的背後，還有這麼多的彎彎繞繞，他只知道，即將到來的長沙保衛戰，必定會是一場惡戰，而這個時候，最擅長防守的堂堂泰山軍，竟然會為了他一個人，跑到這兒來剿匪。這種事兒，無論放到哪個國家的軍隊裡面，都是一個天大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