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化身
距離重華城二百裡外的果林內。
枯瘦老僧與老道士盤膝坐在樹下的積雪上，遙望著法光寺內的情況。
「嗯？」
枯瘦老僧忽然眼神一寒。
「哈哈哈……」
老道士卻是笑了起來，讚歎道：「好劍，好劍陣！聽說這林瀾是同時修行六門本命神通，此時他神通大成之後，隨意一劍都是神通圓滿層次的威能，九九八十一劍形成的劍陣，聚合為一之後，這神月居士精於推算之道，竟然還敢正面硬撼？還真是託大。」
「竟然……突破了？」枯瘦老僧心中有些無法接受，雙眸泛起冰冷的怒意，目光落在了重華城的一處牆頭上，看到了那個坐在轎輦上的年輕男子。
那年輕男子似乎感應到了他的目光，面無表情地往這個方向看了一眼。
老道士手中又多出了一個雞腿，美滋滋地啃咬起來，含糊不清地說道：「別看了，老道在此，人家也在重華大陣里，你還想殺他？」
枯瘦老僧沉默了一下，淡漠道：「他的實力確實出乎老僧的意料，但那魔女已經被煉化了，老僧的目的已經達成了。」
老道士瞥了他一眼，沒說什麼，事實也確實如此。
「不過，你不是說什麼一石四鳥嗎？」老道士嗤笑一聲，說道：「那林瀾如今的實力對你來說雖然算不上什麼，但高境之下，能夠勝他的也沒多少了，更有那詭異莫測的手段，在他面前，伱還想殺空塵？」
枯瘦老僧漠然道：「空塵已然化魔，紅蓮業火乃是不熄之火，他註定會被焚燒化為灰燼魔骨，何須動手？」
「你又在騙自己了。」
老道士微微搖頭，說道：「就算空塵必死，你覺得那神月居士還能在林瀾的劍下，帶走空塵的灰燼魔骨和那冬蟬的舍利子？」
枯瘦老僧沉默了少許，忽然傳音道：「神月，以你的實力未必不能擊敗那林瀾，劍陣合一后威能巨大，但力量依然分散，你無需與之硬拼，等待空塵被煉化之後，你來維持《大日如來真經》，老僧自會來接應你。」
老道士看了他一眼，說道：「那捲《大日如來真經》只能使用一次吧？一旦供給它的佛力斷了，源自佛祖的那一絲佛光也會消散的。」
枯瘦老僧淡淡道：「一次就足夠了。」
「你要接人，我是攔不住你。」老道士說道：「但如果林瀾殺了那神月居士，你還想得到空塵和冬蟬的修行記憶？除非你敢在大虞出手搶奪，徹底不管大濟的國運了。」
說到這裡，他忽然笑了：「那樣正好，我大楚也想看到『道觀滿天下』的盛景，到時候就別怪我大楚了。」
大虞、大濟、后楚，三方在國教之爭約定，以國運立誓，如今佛宗退出了國教之爭，只要是高境修行者，包括這位老僧在內，都不能在大虞出手爭鬥。
否則一旦違約，大濟的國運就會隨之衰弱。
背靠道宗的后楚，自然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肯定會趁機蠶食大濟。
枯瘦老僧眼神冷漠地瞥了老道士一眼，說道：「老僧還需要大濟起兵伐虞，還沒到違約的時候，自然不會違約，你無需多想。」
他冷聲道：「況且，就算得不到空塵和那魔女的修行記憶，今晚大虞的龍脈也註定會毀於一旦，老僧有的是耐心，大不了等滅掉大虞之後再說。」
老道士搖頭嘲笑道：「那你還說什麼一石四鳥？你也就能毀掉大虞的龍脈，再殺個林瀾，但空塵和那魔女的修行記憶你都得不到，你這一石頂多也就二鳥。」
……
法光寺內的局面瞬間反轉。
那威能驚人的巨大劍光只是一記橫掃之下，十八名金身圓滿的僧人就重傷到底，名震天下的神月居士更是被一劍震飛！
法光寺外，眾位陸地神仙們吃驚地看著這一幕，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那林瀾的劍！」
「這巨劍明顯是劍陣威能凝聚而成，莫非是九九劍陣的合一秘術？」
「不對，之前他也展現過那九九劍陣了，劍光威能也就那樣，就算掌握合一秘術，威能也不該這麼強大。」
「難道……他突破了？」
「聽說他修鍊了多門本命神通，這天下間，高境修行者之下，能夠勝他的也沒多少人了。」
「神通大成就有這份道行，古往今來也找不出幾個吧？」
「這神月居士也未免太過託大了，以一人之力硬撼整個劍陣聚合之後的威能，又怎麼可能擋得住？」
「不過，以林瀾這九九劍陣合一的威能，殺神月居士不容易，但殺其他十八人應該很簡單，居然沒有殺了他們？」
一個個陸地神仙們都驚嘆不已。
姬首尊也是怔了一下，但也顧不上吃驚，而是立刻緊盯著法光寺內，心中生出了更深的擔憂——
冬蟬被煉化了，她體內的邪魔自然也被熔煉了。
按照因佛寺那老僧的謀划，冬蟬一旦被煉化，就會與其體內的邪魔被熔煉成『封歲囚龍之力』。
只是，這封歲囚龍之力本就是類似於『霉運』、『劫數』這等虛無縹緲的存在，一旦形成，想阻攔也沒有辦法。
不過，在這隔絕天地的佛光結界籠罩之下，封歲囚龍之力應該也還沒脫離結界。
他這才明白，為何林瀾那一劍威能如此驚人，卻只是重傷那十八名僧人，卻沒有直接殺掉了。
這佛光結界是《大日如來真經》抽取那十八人佛力形成的，一旦那十八名僧人死了，這佛光結界自然也就破了，而封歲囚龍之力也會侵入大虞龍脈！
「難怪林瀾沒殺他們……」姬首尊皺眉看著這一幕。
此時局面反轉之下，情況也已經反轉了。
方才是拚命想要打破這佛光結界，而現在他卻是希望這佛光結界不要被破了。
但……這佛光結界乃是佛宗一方掌控的，維持很難，但想解除還不簡單？
……
法光寺內。
隨著那十八名金身圓滿的僧人重傷倒地，停下誦念紅蓮密咒之後，已經沒有新的紅蓮之火翻湧而出了。
只是，渾身魔氣繚繞的空塵，此時他的身上依然有紅蓮業火在燃燒，讓他變得越來越虛弱。
而空塵則是愣住地看著地面上那攤淡金色的灰燼，看著冬蟬的舍利子，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整個人似乎都已經呆住了。
空塵的體內忽然飛出了一道虛幻的流光，吸引著大量的天地之力，形成了一道虛影。
那虛影呈人形，只是雙腿如煙如霧，一片虛幻，而上身則是穿著白袍，頭戴翡翠冠玉，俊逸的面容上一片平淡。
赫然是林瀾！
《九九分神》神通一旦達到大成層次，分神即可吸引天地之力，形成身外化身，雖然這化身的道行只有本體的一成，但畢竟是可以行動的化身。
「空塵。」
林瀾的化身漂浮在空塵的身旁，看了一眼空塵身上的繩索，不由得微微皺起眉頭。
下一刻，只見一縷劍光從那巨大劍光之中分了出來，斬向了空塵上的繩索。
「鏘！」
一聲清脆的響聲過後，被劍光斬到的繩索絲毫無損，並未斷裂。
林瀾皺著眉頭。
雖然他這只是一縷分神形成的化身，但真正操控劍光的乃是十裡外的本體，威能沒有絲毫減弱，媲美神通圓滿的一劍，居然傷不了這繩索？
「咳咳，沒用的。」
旁邊的禪院內，那被巨劍擊飛的神月居士扶著門框走了出來。
他的臉色看上去有些蒼白，嘴角還有著一抹血跡，顯然方才硬撼那一擊讓他受傷不淺，只是氣息依然未曾減弱，似乎傷勢已經痊癒了。
林瀾瞥了一眼漂浮在上方的那捲《大日如來真經》，這神月居士能夠恢復得這麼快，顯然是因為這佛經的佛光照耀。
「身外化身？」
神月居士看著他，低沉道：「原來你突破到神通大成了，難怪這一劍有這等威能，但剛才你還是留了力，居然沒有直接殺了我？還挺冷靜。」
林瀾微微皺眉看著神月居士，忽然說道：「原來如此，剛才你是故意找死？」
神月居士嘴角微微翹起，說道：「看來我推算的沒錯，你能得到司空無心的看重，自然不會愚蠢到直接一劍殺了我。」
林瀾沉默了下來。
他知道神月居士的意思。
在出劍之後，他就想到了這一點——
冬蟬已經被煉化了，與那邪魔一起被熔煉成了虛無縹緲的封歲囚龍之力，只是影響範圍被限定在了這隔絕天地的佛光結界內。
可是一旦結界消散，這封歲囚龍之力就會滲透進入大虞龍脈。
他若是殺了那十八名金身圓滿的僧人和神月居士，上方的《大日如來真經》失去了佛力維持，那結界就破了。
而神月居士身為推算之道的天下第二，不可能不知道硬撼他那一劍的後果。
但神月居士還是選擇了硬撼，所以林瀾只能收力，只是重傷神月居士，卻沒有直接將其殺死。
「你就不怕我沒想到這一點？」
林瀾忽然輕聲開口，面無表情地看著神月居士。
神月居士淡淡一笑，說道：「你若是想不到的話，那一劍就會殺掉我，這佛光結界一破，封歲囚龍之力滲入大虞龍脈，重華大陣會有一瞬間的停滯，那你就死定了……這樣也不錯，正好我贏了司空無心。」
「殺了你，你能贏司空無心，我還會死，所以你算好了我不敢殺你，是嗎？」林瀾緩緩道。
神月居士輕輕張開雙臂，說道：「你敢殺嗎？」
林瀾眼神豁然一寒。
「轟！」
那威能巨大無匹的劍光驟然一橫，猶如門板一般龐大的劍面，就朝著神月居士轟然拍了過去！
嘭的一聲，神月居士整個人都被這一劍拍得倒飛而出，一頭撞在了佛法結界保護的牆上，又哇的吐出了一大口鮮血。
「你還敢出手？」神月居士從地上爬起來之後，死死地看著林瀾。
林瀾淡漠地看了他一眼，說道：「剛才司空無心告訴我，你若是真的不怕死，就無須想這麼多事情了，直接自殺不好嗎？」
神月居士沉默了下來。
隨即，他冷笑道：「不愧是司空無心，但既然如此，你怎麼還不殺了我？如果是他的話，應該知道，這種局面之下，現在就殺了我，才是最快止損的解法。」
林瀾淡淡道：「我知道你在拖延時間，在等空塵被焚化為灰燼魔骨，或許你還認為……你若是好好應對我，我也殺不掉你？」
「你知道？」
神月居士眯起眼睛看著他，沉聲道：「我在等空塵被煉死，在等因佛寺那老僧來接應我，你在等什麼？」
林瀾沒回答他，只是一揮袖。
「轟！」
那門板般的巨大劍光再次轟然橫掃而去。
神月居士冷哼一聲，渾身綻放出寧靜的月光，月光普照菩薩的虛影隨之在他的身後成型，試圖將月光覆蓋之處全部凝固。
那龐大劍光在月光照耀下，內部的一道道劍光運轉也變得艱澀不少，威能也開始明顯下降。
神月居士雙手猶如蓮花般結印，掌法虛影溫柔如月光般纏綿，重重疊疊地迎上了那呼嘯而來的巨大劍光。
這一次，劍光橫掃之下，神月居士的身形如一片羽毛般輕飄飄地退後數十丈，臉色也只是略微白了些，並未受什麼傷，劍光威能就被那至柔的力量完全化解了。
「哦？果然……」林瀾見狀，倒是沒有驚訝。
對方畢竟是只差半步就能成就人間羅漢的存在，還身負傳說中東方凈琉璃世界的三聖之一月光普照菩薩的傳承，怎麼可能只有硬撼那麼簡單的手段？
他現在才只是神通大成，能夠匹敵神月居士這等人間羅漢之下的第一高人，就已經很了不得了。
劍陣合一秘術的威能強大，主要是依靠九九八十一劍的威能聚攏，但實際上諸多劍光依然是分散的，這巨劍的威能，在『量』上極為驚人，但在『質』上卻是沒多大提升。
對方有月光普照這等手段，劍光威能會下降不少，再加上陰柔之力，自然能化解。
「劍陣之力，還真是了不起。」
神月居士眯起眼睛看著林瀾，「你比我想象的還要驚人，傳聞你六門神通同修，而且六門神通是近乎完美的契合，不僅劍道強，法力深厚，分神完美操控，還能自成劍陣，能夠承受這麼多神通，也一定修鍊了煉體神通，據傳還有一門類似於道宗『萬象歸一』的神通……」
人宗本命神通本就善戰，同時修行兩門相互配合的神通，在同層次之中就已經足以稱雄了。
而林瀾這種同時修行六門本命神通，還都很契合的妖孽人物，即便是越一個層次對敵，也足以稱雄！
他都不敢想象，這等人物若是修鍊到神通圓滿，該有何等可怕的道行？
就算敵不過大神通者，恐怕也能和陸地神仙、人間羅漢過過招了。
「知道的還挺清楚。」
林瀾瞥了神月居士一眼，也不在意對方擋了這一劍，只是指尖一點。
「凝。」
下一刻，只見那巨大的劍光緩緩縮小了幾分，變得更加凝實了。
劍光威能的『量』並無變化，但『質』更高了，就像是一根生鐵棍，熔煉凝縮成了一根細針，穿透力就會強很多！
「凝真？」神月居士臉色微微一變。
他知道，陣法變幻這門神通，是有幾種出名秘術的，比如『合一』就是聚攏陣法威能，而『凝真』就是合一秘術的進階，足以讓陣法威能發生質變！
林瀾眼神平靜地看著神月居士，輕聲道：「只是學了一點皮毛而已，再接我一劍吧。」
下一刻，凝練后的劍光驟然發出一聲劍嘯，以更加驚人的速度迸發而出，直接刺向了神月居士！
而林瀾的化身也不管神月居士，本體操控劍陣攻殺，而化身則是轉身看向了跪坐在地面上的空塵，面無表情地輕聲開口。
「空塵，你在做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