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第 48 章
一頓午飯極其豐盛,所有人都吃的心滿意足,沈不渡更是直接吃到撐。
畢竟他已經悄咪咪地提前加餐了一碗魚丸。
飯後,宋易凡和秋晚燃找到仲伯,告訴了他一起離開北荒的事。
仲伯聽完,平靜的點了點頭:「你們走吧。年輕人不應該困在這個地方,這麼多年,你們是該出去了。」
宋易凡頓時一愣,以為仲伯理解錯了:「仲伯,咱們大夥要一塊走的,你和阮軟也是呀。」
仲伯卻搖頭:「我不走了。我老了,已經在這裡待了四十年,如今哪也不想去,你們不用掛心我。」
「那怎麼能行?」秋晚燃皺眉道,「您這麼大歲數,身體又不好,我們怎麼可能放心把您一個人留在這?」
他以為老人家思想守舊,安土重遷,不願意離開生活了幾十年的家,於是耐心勸:「咱們北荒太偏遠了,前陣子又出了巨妖的事,實在是很不安全。您要是不喜歡熱鬧,願意住在山林里,靖平界也有山啊,咱們全家搬那去不也是一樣?」
可任他和宋易凡如何苦口婆心的勸,仲伯卻始終無動於衷,直接闔上了蒼老的眼皮,道:「不必多說,我心意已決,是不會離開北荒的。」
秋晚燃和宋易凡互看一眼,一時著急又無奈,完全不理解仲伯這突如其來的頑固是怎麼回事。
仲伯是真善宗里年紀最大的,已經七十多歲,最初帶著才幾歲大的聶薇玉來到這片野雲山居住,後來又收留了落魄的宋易凡,再陸續是無家可歸的李星宇,阮軟,顧煙雨,秋晚燃……
最開始哪裡有什麼門派,是後來人多了湊熱鬧,才起了個名字叫「真善宗」的。
仲伯雖不喜熱鬧,平時不太在一眾年輕人面前出現,但他確實是一位寬厚慈愛的長者,可以說沒有他,就沒有今天的真善宗。
把這麼一個耄耋老人孤零零地丟在深山老林里,他們怎麼做的出呢?
宋易凡尋思著還是讓聶薇玉幾個機靈的小孩來勸更管用,誰知還沒付諸行動,仲伯便道:「不用去找薇玉他們。如果可以,你幫我把沈公子請過來吧。」
宋易凡和秋晚燃都是一愣。
仲伯為什麼突然想見沈渡?
雖然滿腹疑問,宋易凡還是找到沈渡轉告了仲伯的話。
彼時,沈不渡正被真善宗幾個小孩圍著,阮軟趴在他懷裡撒嬌,李星宇、聶薇玉和顧煙雨各拿著一個小本本,嘰嘰喳喳的向他彙報這段時間的修鍊成果,以及詢問遇到的各種問題困惑。
謝見歡、方少鈞和路丹緒師兄弟三人則遠遠坐在他們對面,頗有些凄凄慘慘戚戚,無語相看淚眼的意思。
路丹緒看看對面,再看看自己:「是錯覺嗎?我怎麼覺得他們才是師父的徒弟,我們是地里沒人要的小白菜??」
他路丹緒爭寵爭不過醋缸大師兄也就算了,居然連這幾個不知哪裡冒出來的小鬼頭也比不上了!?
方少鈞心裡也有點不是滋味:「他們都是師父新收的徒弟嗎?」
雖然天資都不錯,性格相處下來也很好,但一想到師父突然多了這麼幾個年紀小又聰明的徒弟,方少鈞也免不得有點酸。
他好像能理解大師兄看到剛入門的他時的心情了……
「不是。」謝見歡說,「只是暫時指導。」
路丹緒鬆了口氣,隨即狐疑的看他:「你不對勁——你居然沒吃醋?」
謝見歡一臉淡然:「都是小孩子,何必計較。」
路丹緒一臉「我信你才有鬼」的表情。
他可是沒忘,從前在上靈界有一次,師父在外面碰上只白色的小流浪狗,那狗有幾分靈性,非要跟著師父回家,師父見他可愛,就抱回去了。
結果養了三天,狗沒了。
師父以為是小狗自己跑了,還有點可惜,只有路丹緒無意中目睹了幕後黑手謝見歡的兇殘行徑——
你以為謝見歡是把狗捉去剝皮熬湯了?不!比這還要殘忍百倍!
他抱了只小母狗把小白狗引誘出去,小白狗以為自己找到了媳婦,歡歡喜喜的追著小母狗跑了,結果後來它震驚的發現,小母狗已為狗婦,而且已經是三個奶狗的媽了!
它晴天霹靂,痛不欲生,默默流著淚走了,從此再也不敢相信這些險惡狡猾的人類!
綜上,謝見歡連狗的醋都吃,怎麼可能放過這幾個小孩??
路丹緒當然猜不著謝見歡的心思。
沈不渡剛剛復生時,以為自己眾叛親離,差一點沒了生念。多虧真善宗救了他,也多虧有這幾個活潑開朗的孩子纏著,才讓沈不渡重新打起了精神。因此謝見歡對他們是十分感激的。
再說,他們纏也纏不了幾天,離開北荒后,沈不渡估計會把他們安置在一個安全的地方,到時候就見不了幾面了。
路丹緒覷著自家大師兄鎮定的表情,總覺得有問題,還想再問時,宋易凡和秋晚燃來了,告訴沈不渡說仲伯想見他。
沈不渡也有些驚訝,但還是依言去了仲伯的住處。
「沈公子來了。」仲伯拄著拐杖站起來,「巨妖的事多虧你出手,不然他們這些小孩可就危險了,公子於真善宗有大恩,還請受老朽一拜……」
他說著費力的彎下腰,想給沈不渡鞠躬,被對方一把止住扶起來了。
「我說過,您不用這麼客氣。真善宗諸位都是我的朋友,幫些忙沒什麼大不了的。」沈不渡說,「倒是我聽宋兄說您不願隨我們一同離開北荒,這是為何?」
仲伯看了一眼,低聲緩緩道:「因為我是個罪人。」
沈不渡有些意外。
「北荒原本就是放逐之地,而我是犯下大錯的人,餘生只配留在這裡懺悔。」仲伯嘆息一聲,「易凡他們心軟,以為我留在這裡是吃苦,殊不知我只有待在這裡,心裡頭才不會這麼難受。」
易凡勸他說,上靈界是多麼多麼繁華,如果不去看上一眼,那該多可惜。
可是,上靈界的繁華他看過了。
上靈界的血腥和罪惡,他看的卻更多……以至於他終生不敢再踏進那個地方一步,否則那些刻意塵封的罪孽會呼嘯而來,筆筆血債會在他耳邊尖叫哭泣,任他幾十年如一日的懺悔也無法消除……
沈不渡看著老人灰敗發顫的臉色,皺眉問:「您沒事吧?」
仲伯強撐起些精神,苦笑道:「沈公子也能看出來,我這把老骨頭其實早就該入土了,只是一直放不下幾個孩子……這次他們能跟著你一起離開北荒,我很高興,有你護著他們,我也能放心……畢竟沈公子您,並不是普通人。」
仲伯眼珠發黃,確實已出現了老年人的特徵,可他的瞳孔中卻隱隱有一絲精明和通透的光,不禁讓沈不渡覺得,這位老人似乎已經猜到了什麼。
但仲伯沒有明說,只是拄著拐杖轉身去取了一封信,然後交給了沈不渡。
「……這是?」
這封信摸著很薄,裡面似乎只有一張紙,封皮已經泛黃,上面一個字也沒有,也不知道是寫給誰的。
仲伯:「是我的懺悔書,也是……一些往事的真相。」
沈不渡微怔。
「這封信我很多年前就寫出來了,但一直不知道能交給誰。如今遇上沈公子,我也算了結了一樁心愿……」仲伯苦澀道,「我沒有顏面和勇氣當面告知你那些過往,只能用這樣的方式。如果可以,我還想請求你不要立即打開,若將來有一天你遇到什麼解不開的困惑,再去看這封信……」
老人說不下去了。他乾枯如老樹皮的臉上露出深刻的自惡、懦弱、悔恨和畏縮,皮膚上每一條溝壑般的皺紋里都藏著深深的痛苦。
沈不渡不知道是什麼秘密,能把一個老人折磨成這樣。
他沒有露出其他表情,只是平靜的把信收藏起來,點頭道:「您放心,我不會立即看,也不會把這件事告訴其他人。」
頓了頓他又道:「雖然不知您說的『過錯』是什麼,但這麼多年您隱居在此,救助了這麼多人,或不能功過相抵,但也是積下善事了。」
「希望吧……」仲伯臉上露出一個似笑似悲的神情,慢慢轉身,拄著拐杖回到了灰濛濛的小屋深處。
——
得知仲伯不願離開,幾個孩子也輪番去勸說,卻都無功而返。聶薇玉是仲伯養大的,一直把他當親爺爺看待,起初反應最激烈,甚至直言若仲伯不走,她也不走了。
仲伯這次沒有責備她,只是問:「你還記得小時候你對我說,最嚮往的事物是什麼嗎?」
「你說,是鳳凰。你想像傳說中的鳳凰神鳥一樣,自由自在的在高空飛翔,見識世界上不一樣的風景。一輩子留在這小小的山上,你真的甘心嗎?」
「走吧,孩子。你不屬於這裡。你嚮往的路……在前方。」
野雲山落在身後,越來越遠,漸漸變成一個黑點。
聶薇玉從馬車的窗戶往後看,許久都沒有收回目光。
沈不渡看著眼眶發紅的小姑娘,道:「這次離開北荒后,這一片土地將不再是禁地。待你成長的再厲害一點,隨時可以回來看望他。」
聶薇玉揉了揉眼睛,堅定的點了點頭。
她會的。
——
數日後,北荒主城。
這裡是整個北荒最大最繁華的城池,也是最接近北荒出口的地方。
此時,城中最大的一座客棧里,一群修士圍著一個留影石,一邊看一邊狠拍大腿,時不時發出凌亂的驚嘆:
「變了……又變了!我的天,這是什麼武器,老子從來都沒見過!」
「這反應速度絕了……啊!死了!這巨妖居然就這麼死了!」
「單挑加秒殺,太強了吧!!這人是誰,我怎麼沒在戰力榜上見過?!」
「你居然還不認識他?他叫沈渡,可是近半年來北荒的風雲人物,這都傳出來多少事迹了!先是在平原郡激發了神火,成了眾人哄搶的香餑餑,後來去了湖州城,干翻城主並銷毀了玉仙子,還順手宰了三個血霧樓殺手;接著到了趙家堡,都以為他要栽在趙霆手裡,沒想到人家直接把整個堡給拆了!最後又以一己之力殺死了蜘蛛巨妖,聽說連上靈界來的方少鈞和路丹緒都和他結了拜把兄弟呢!」
「呸,胡說八道什麼?」角落裡一處不起眼的地方,一個戴斗篷的少年小聲逼逼,「差輩分可要不得啊。」
那群修士沒聽見,繼續興奮的討論:「這麼厲害!那他豈不也是地榜高手了?」
「當然,而且我猜他能闖進地榜前五十!可惜咱們不能親眼看見戰力榜,等消息傳進來估計要等一陣時間了。」
「還管什麼戰力榜,光看留影石還不知道那沈渡的厲害嗎?關鍵是他看上去還這麼年輕!唉,此等天資,真是羨煞我也!」
誇讚感嘆聲不絕於耳,但也有人冷笑一聲,對此表示不屑:「哪有你們吹的那麼誇張?那沈渡要真有那麼厲害,怎麼不來挑挑韓城主試試啊?」
「肯定是不敢啊。」另一人嗤笑,「韓誠可是天榜十七的高手,睥睨北荒多少年了,那沈渡怎麼可能是他的對手?我金某在此和諸位打個賭,要是那沈渡真能打贏韓誠,我當即把腦袋割下來給他當球踢!」
「這主意不錯。」一個溫和的聲音突然在眾人身後響起,聽起來笑眯眯的,「我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