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命案
眾人走後,梁靖宇推著車子和林知遇走在回家的路上。
傍晚時分,不少小攤販開始出攤,食物的油煙味加上因為下雨而返味的下水道,讓人不由得眉頭一皺。
梁靖宇看著這些庸庸碌碌的人們,他們穿滿身油污的外套,抽著最廉價的煙,亂蓬蓬的頭髮和嘴角邋遢的胡茬。
這些人滿眼的疲倦與滄桑,在這忙忙碌碌的世間討一口飯吃,他們可能曾經也是這般的少年,也有過肆意妄為的青春,但是生活的鞭打已經磨平了他們的稜角和高傲。
在這俗世間,最廉價的可能就是少年的一腔孤勇了,但是,最難得的又是什麼呢,是被生活敲敲打打還能不丟棄的少年熱血了吧。
說來也是可笑,年少時我們曾羨慕大人的成熟與自由,可卻不知道他們又羨慕著我們的一腔熱血與孤勇。
到最後,少年熬成了大人,才發現到頭來一切都是一場騙局,一場關於成長的騙局。
過了半響,梁靖宇扭頭看向一旁的林知遇,微紅的眼眶似乎還泛著水光,白皙的臉頰上還殘留著未消的紅腫。
「知遇,對不起,今天被嚇到了吧……」帶著滿滿的歉意,梁靖宇說話的聲音都低了幾分。
「對不起什麼,多虧你及時出現救了我。」
看著情緒低落的梁靖宇,林知遇輕聲安慰著。
「可是,他們就是因為……」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一旁的林知遇制止了。
踮起腳尖的林知遇,一雙小手輕輕覆在他的嘴唇上。不大的眼睛里滿滿的溫柔和心疼。
「以後不要這樣了,你要是把他打死了,你這輩子該怎麼辦呢,梁靖宇,我要你好好的。你記住了。」
看著費力墊著腳尖的林知遇,梁靖宇輕輕的點了點頭。儘管林知遇一陣安慰,但是梁靖宇的失落並沒有減輕幾分。他一度將今天所發生的一切都歸咎於自己。一路上,氣氛沉默。
……
一雙小手悄悄伸到梁靖宇空閑著的右手中,十指相扣。梁靖宇一愣,下一刻卻是緊緊的攥住了她的手。很緊很緊,彷彿,一鬆手她就會消失一般。
好想時間永遠定格在這一刻,就這樣都好像是一種奢侈。很快,要到家了。
原本就狹窄的小巷子擠滿了人,外面幾輛警車閃著紅藍相交的光,在這個人聲嘈雜的破舊小巷裡格外的顯眼。
下意識的,林知遇緊緊攥著他的手,心口一滯。想開口竟說不出話來。
而梁靖宇的反應就平靜多了,深深的看了林知遇一眼,沒事,有我在,別怕。
側身擠進擁堵的人群,切切喳喳的私語聲中,那個高大的男孩緊緊的握住林知遇的手。
她悄悄的抬頭看著前面那個男孩,心中莫名的有了底氣,眼神也堅定了。
……
巷尾等待的警察一眼就看見了歸來的梁靖宇,快步走向前。
「你就是梁靖宇吧,節哀順變吧!我們一定會儘快找到兇手。」
看著警察的態度,梁靖宇一時之間竟然沒反應過來。突然,像是知道了什麼似的,他瘋了般的往家裡衝去……
林知遇也緊緊的跟上去。
只是,他家那個破舊的小院已經被貼上了黃色的封條。門口的警察拚命的拉著暴怒的梁靖宇。
他瘋了般的嘶吼,脖子上的青筋暴露,整個人控制不住的顫抖,整張臉已經因為缺氧窒息而漲的通紅。
「放開我!!啊啊!我說!放!開!我!」
……
終於力竭的男孩跪在地上無聲的哭泣著,無力的吶喊著。一拳一拳捶在地上,雙手早已血肉模糊。
林知遇從來沒有看見他這般模樣,強忍著眼中的淚水,走上前輕輕的拍著他的背。
這時,蓋著白布的擔架從小院里抬出,未乾的血跡一滴滴的落下……
梁靖宇抬頭,不顧一切的沖了上去,幾乎是手腳並用,他已經站不起來了。
……跪在擔架前,一雙手顫抖著想要掀開那白布,可是,卻在半空中僵住,他不敢了…
他怕看見那個人沒有生機的臉,他怕…他不敢…他沒有勇氣了……
他以後再也看不見他喝醉后深情的喊著梁母名字的樣子了,看不到他生氣的瞪著他滿臉傷痕的樣子了,也看不到他小心翼翼的討好他了……
什麼都沒了,他在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都沒了,他……什麼都沒了,以後,就是他一個人了,他,竟然成了孤兒……
想想他梁靖宇這十八年來,委屈的時候沒有媽媽的陪伴,受傷的時候沒有爸爸的撐腰,從來沒有被人好好愛過,他活的,還真是遺憾……
如今,唯一的爸爸也沒了…梁靖宇癱坐在地上,任由他們離開,人潮散去,他還獃獃的坐在地上,目光空洞,整個人就像是蒼老了十幾歲般……
林知遇就這樣靜靜的陪著他,看著獃滯的梁靖宇,她蹲下來輕輕的抱住他,梁靖宇身軀一震,彷彿回過神來似的,緊緊的抱住她。
嚎啕大哭,撕心裂肺的嘶吼聲中,是一個男孩無力抵抗命運的吶喊。
「啊啊啊…啊啊,為什麼,為什麼……」
一聲聲的質問,聽得林知遇眼眶發酸,淚水模糊了她的眼,但是她要挺住,強忍著沒有哭出聲來。
「林知遇,我…我只有你了……我什麼…都沒了。」
再也忍不住了,淚水大顆大顆的落下,溫熱的淚水砸在梁靖宇冰冷的胳膊上,這是他唯一的溫暖了……
他只有十八歲啊,他和她一樣啊,都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啊。可是為什麼他要遭受那麼多,想想她林知遇還在媽媽懷裡撒嬌的時候,他就已經開始一個人承擔生活的重量了。
越想越難受,林知遇開始小聲的抽泣,一雙手輕輕的拍著他瘦弱的後背。
街上人來人往,又有幾個人為他們停留呢,大多不過是竊竊私語加上隱晦的指指點點。
在這個偌大的世界上,最溫暖的是人心,但是最殘酷冰冷的又何嘗不是人心呢……
而他,在這個冷暖自知的世間,只有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