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難忘舊情人
四娘入了座,揭下面紗。只見她眼含秋水、膚如凝脂,如出水芙蓉一般,有一副玫姿艷逸的儀態,又有一番我見猶憐的柔情。她細細留神這一桌賓客,除去吏部侍郎趙挺之大人之子明誠,另外幾位都未曾在這致美樓見過,可見不是熟客。兩位女子既未盤發,定非夫人小妾;又未有塗脂抹粉、投懷送抱,顯然亦非藝伎,倒也有些古怪。
這一席之上,大家都對彼此起了好奇之心。清照愛詞文、也愛美,彼此介紹相識后,忍不住就問四娘這一身裙褂是用什麼料子做的、何處覓得,四娘頗覺有趣,便說起了平日里喜歡的衣料和常去的綢緞莊,還有閑暇時如何與夢婉樓的綉娘合計怎麼把衣服改得更別緻、更美些。清照和如芝幼時都跟著母親、家裡女眷學過女紅、刺繡,但都未曾多花心思,此時聽四娘一說,卻都起了興緻。三個姑娘竟興緻勃勃地議論起了女兒間的話題,明誠、晚舟、朱放三個反被晾在一旁面面相覷。四娘平日里多是陪朝廷官員或商人應酬,周旋於各種男人之間,夢婉樓里雖也有要好的姐妹,但像她這樣通文墨、喜雅藝的卻也不多。此時見了清照和如芝,見一個單純可愛,一個淡雅柔和,竟都能說得上話,眼神和言語間也毫無輕視之意,心中有些感動。
不知不覺,天色漸晚。來酒樓用晚膳的人漸漸多起來,四娘便和幾人打了個招呼,又回去唱曲演出。趙明誠叫來小二又要了一桌好酒菜,堅持要做東招待眾人。曲晚舟和朱放推不過他,便也答應了。清照此時有些著急起來,畢竟太晚著家不好向父母大人交代。這晚膳便吃得匆忙些,吃罷曲晚舟還是叫車馬送清照、如芝回去。因擔心天色已晚,路上遇到歹人,晚舟便要騎馬護送著二人回青螺山,趙明誠、朱放本也要騎馬陪同,晚舟勸說之下,便先告辭回府了。
這廂四娘唱到客人漸稀,便也結束了演藝,照例和致美樓的掌柜結算了銀子、談笑了幾句,便出了門,沿著汴河慢慢走回夢婉樓的住處。此時一日的熱鬧和嘈雜已消解在月色中,拂面的風還帶著些不知出處的花香,四娘很喜歡這段路,有種說不出的寧靜。
人聲又漸漸嘈雜起來,四娘望見了夢婉樓的燈火,也隱約聽到了大媽媽熱情招呼客人的聲音。總是希望這段路再長一些,可惜總有走完的時候。四娘深吸了口氣,打起精神,攏了攏吹亂的髮絲,向夢婉樓走去。「媽媽,我從致美樓回來了,銀子也如數收回來了。」四娘向大媽媽說道。媽媽滿意地看著這個一手培養起來的乖女兒:「好,今兒又辛苦你了。都御史大人來了,正等你呢,快去吧。」四娘心下一緊,原本今晚想一個人歇歇的。但是,也有一陣沒見到他了。穿過歌舞聲和男人女人浪蕩的調笑聲,她回到了二樓的廂房,在門口頓了頓,拉開了帘子進去。
床上是空的。四娘心裡一墜,也許一直等不到她,已經走了。「回來了?」卻聽得他的聲音從房間另一側傳來。四娘一轉身,見他斜倚在太師椅上,端著一杯酒小酌著,微微眯著眼,微笑看她。「馮大人。」四娘走過去,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也給自己倒了杯酒。
「我有些日子沒來了吧?」「是,馮大人,您有些日子沒來了。」「你不想知道我去哪兒了?」「想知道,不敢問。」馮大人哈哈大笑起來:「這有什麼不敢問的。前陣子青州一帶大旱,有人上書說當地官員治理不利,民不聊生,皇上就要派自己人去看看,這才去了。要不然,哪會捨得你。」「馮大人又說笑了,青州一帶,難道就沒有美女佳人?早把四娘忘了吧。」四娘望望馮大人,馮大人仍是微微眯著眼看她,視線從她的眼睛、小嘴、看到她的頸部、胸部、裙褂。四娘垂首喝了一小口酒。馮大人站起身,走到她身前,把她攬在懷中。馮大人的身子很暖。即使是那令人害怕的第一次,馮大人至少也給了她一個溫暖的懷抱。四娘輕輕吸了口氣,也抱住馮大人。
夜裡馮大人留了下來,摟著孟四娘睡了。有的男人喜歡留下過夜,有的不喜。四娘也說不清,想不想要馮大人留下,但這也由不得自己來選,只是胡思亂想罷了。留下,也永遠不是自己的男人;走了,也許深夜裡更加清冷孤寂。四娘闔上眼,讓自己慢慢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