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何簪美人心
次日，清照和如芝一起用了午膳。如芝還沉浸在柔情蜜意之中，面上一直帶著甜甜的笑意。清照不禁有些羨慕，卻又不知對於明誠的相思之情應作何解，便又想去外面逛逛，免得自己胡思亂想。那日去致美樓卻未得見孟四娘，清照頗覺遺憾，然而自己一介女兒身，又無法大搖大擺地去夢婉樓那風月之地，這可怎生是好？
清照冥思苦想著，忽得雀躍道：「有了！」如芝吃了一驚：「什麼有了？」原來清照想出了女扮男裝的歪招，幼時她和弟弟鬧著玩，便互相穿過對方的衣服，可把爹娘樂壞了。如芝頗感好笑，以她現時的歡悅，清照想要做什麼她都覺得有趣，便答應一試。清照到弟弟房中取了兩身衣服，和如芝換上，悄悄溜出門去，免得被爹娘撞見。
這夢婉樓二人自是從未踏足過，但在這汴京來來往往，如此旖旎招搖的處所，自然也知道何以去往。清照一副清秀小生模樣，攜著如芝昂首闊步到了夢婉樓前，將要進門時卻心虛了起來。她拽拽如芝衣袖：「你說，會不會給人看穿？」如芝抿嘴一笑：「看穿又怎樣，只要你不賴人家銀兩，管你是男是女呢。再說了，你這玉樹臨風的小模樣，保不定把這夢婉樓的紅阿姑都迷倒了，捨不得你走呢。」清照玉頰如燒：「一看你就是被朱放帶壞了，怎地如此油嘴滑舌。」正說著，卻迎面撞上了孟四娘。「哎喲！」三人同時驚叫出聲。
孟四娘定神一看，這不正是那日見過的李清照和季如芝二人么。她掩嘴輕笑：「真是貴客，清照姑娘，如芝姑娘，你們怎麼會來這兒呢？」清照和如芝都有些不好意思，便告訴四娘，當日與她談天說地尚未盡興，在致美樓尋不見她，便尋到了此處。四娘聽了頗為吃驚，她只當與二人僅一面之緣，哪想到二人還念著自己，不由得心中感動。今日閑來無事，她正欲去綢緞莊選些布料，便邀二人同去。
三人一路上說說笑笑，好不熱鬧。不久到了一處繁華的街市，商鋪林立，還有不少販夫走卒熱情吆喝，令人目不暇接。四娘在一家店鋪前停下腳步。「鳳棲梧？」清照抬頭看著匾額念道，「這店名真雅緻，店主多半也是個讀書人。」四娘一手挽著清照，一手挽著如芝，便進了店。
店小二一看到四娘，便點頭哈腰道：「孟姑娘，您來啦！您來得正巧，店裡剛從蘇州運來二十餘種新面料，好看著呢！您看看這件……再看看這件……您和二位爺先請坐，用些茶水。我們少爺在內院，我這就去喚他。少爺說了，孟姑娘他是一定要親自招待的。」四娘和如芝坐下喝了口茶，清照卻坐不住，摸摸這匹緞子，又捻捻那段布料。翻來看去，見到一匹白素底上印著紛飛紅蝶的緞子，便愛不釋手了。四娘和如芝也湊過來細看。
「孟姑娘，我來遲了！」只聽得爽朗洪亮的男子聲音傳來，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三人同時望向那聲音來處，只見通向內院的捲簾一掀，一位身形凜凜、面龐稜角分明的青年男子大步流星走了出來，眉宇間神采奕奕。他看到孟四娘身邊竟站了兩位年輕男子，不由得有些錯愕。「歐陽公子，別來無恙？」四娘盈盈一笑。歐陽墨石抱拳作揖道：「托孟姑娘的福，自然無恙。孟姑娘近來可安好？」四娘也答安好。
「這兩位小兄弟是……」歐陽墨石打量著二人，只覺脂粉氣都頗重。四娘微微仰著俏臉，看著他驚奇的神色，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何來小兄弟，這二位都是我的小姐妹。」歐陽墨石恍然大悟，怪道呢，男子哪有這麼纖細清瘦的。只不知為何要女扮男裝？這孟四娘，每回來店裡，總會發生些意想不到之事。
歐陽墨石便輕車熟路，向三人介紹起了新到店的貨品。又因孟四娘的兩位小姐妹是新客，特意講了講這鳳棲梧綢緞莊的來龍去脈，言談豪爽風趣，逗得三人咯咯直笑。清照揀了那白底紅蝶的料子，四娘則揀了另幾匹，歐陽墨石命店小二逐一錄入冊子，又問二人，是否要派小廝將布料送到府上。清照看看四娘，四娘搖搖頭道：「還是老樣子，我回府後派人來拿，不勞煩歐陽公子了。」說罷，三人便準備告辭。
歐陽墨石忽地一拍大腿：「瞧我這腦子，差點忘了正事。」四娘奇道：「歐陽公子忘了何事？」歐陽墨石不好意思地笑笑：「孟姑娘，你可否等我片刻，我去內院取個物件來。」四娘輕輕頷首。少頃，歐陽墨石又從內院出來，手中多了個精巧的雕花檀木盒。他把木盒遞到四娘面前，雙眼卻有些不好意思直視她。四娘一愣，接過木盒，見盒面上雕了兩隻小小金魚，正在池中戲水，雕工極為細膩。四娘用纖纖玉指撥開搭扣，打開盒蓋，盒中靜靜躺著一隻發簪，簪頭上是兩朵晶瑩剔透的木蘭花，花心是小小的珍珠，旁側有銀色的葉子襯著花骨朵兒，下有數排小巧的串珠。四娘小心地掂起發簪，串珠晃動起來，玲瓏可愛。清照也湊上來看，不由得驚嘆道：「好美的發簪！」如芝看看面容漲得有些通紅的歐陽墨石和低頭不語的四娘，心中自然明白，拽了拽清照：「我們去外面等四娘」。清照雖說還想細看，卻也明白了幾分，戀戀不捨地隨如芝去了。
四娘輕輕嘆了口氣，歐陽墨石緊張道：「孟姑娘，這禮物，你可是不喜歡？這是我特意託了人從蘇州帶來的，出自蘇州最一流的老匠人之手，世間僅此一件孤品。我想……美物必得配美人，便想以此博孟姑娘一笑，不知孟姑娘會不會覺得在下太過唐突冒失。」四娘抬頭看看歐陽墨石，溫婉一笑：「很喜歡，這簪子太美了。只是這簪子太過貴重，恐怕……」歐陽墨石忙道：「喜歡就好！不貴重，不貴重，孟姑娘你一定要收著。我只怕孟姑娘看不上眼。」四娘想了想，將簪子插在了鬢邊。歐陽墨石笑了起來：「孟姑娘本就是花容月貌，戴上這簪子，更美了。」四娘捧著那檀木盒微微一福：「謝謝歐陽公子這份厚禮了。」她笑著向歐陽墨石告辭，說著下回再來揀選衣料，眼神有些歉疚。歐陽墨石卻沒發覺，自顧紅著臉爽朗地笑著，要孟姑娘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