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此生不負卿

  李格非和王氏到正廳坐下，請門童把趙明誠帶進來，起身相迎。明誠向二人深深作揖，這才坐下了。此時清照拽著如芝，悄悄地到了正廳外頭，藏在一側，屏息聆聽著屋裡的動靜。李格非又命人給明誠沏上茶，明誠哪還顧得上喝茶，忙道：「李大人，李夫人，此番前來，實在是晚輩唐突冒失了，還請二位見諒。晚輩給二位帶了一份薄禮，還請笑納。」說著把包裹好的筆硯雙手奉上給李格非。李格非忙道：「無功不受祿，趙公子太客氣了。上回趙公子在大相國寺救小女免於騙局，說來應當我們表達謝意才是。只不知趙公子此番前來，格非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地方，請趙公子但說無妨。」

  明誠深吸口氣，壯著膽子道：「李大人，李夫人，不瞞你們說，此番前來，是為了令媛……」廳外清照聽得一顫，和如芝對視一眼，如芝伸手握住清照的小手。李格非和王氏聽了都是一驚，一時之間也不知應作何答覆。

  明誠又道：「李大人，李夫人，請二位切勿擔心，清照和我之間清清白白，日月可鑒。我深知此番前來，並不符合禮數。照常理，該是我爹娘托媒人上門提親。我今日莽撞拜訪，並非對二位長輩及令媛有絲毫不敬之意。可能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自從無意中與令媛相識，及至上回在大相國寺偶遇，我對令媛已是痴心一片。令媛知書達理、蕙質蘭心、冰雪聰明、柳絮才高，再美好的形容放在她身上都不為過。令媛定是李大人、李夫人的掌上明珠，放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裡怕化了。聽聞已有眾多青年才俊央求媒人前來提親，二位尚未應允。在下不才，尚未建功立業。但我敢對天發誓，我對清照姑娘是真心實意，絕無半點虛言。」

  只聽「砰」的一聲從廳外傳來，李格非、王氏、趙明誠同時錯愕。原來是清照一驚之下，腦袋磕到了那窗框上，她趕緊拉著如芝蹲在窗下，大氣都不敢出。李格非心知肚明，自己的寶貝女兒定是在廳外偷聽，說不定對這趙明誠也有些心意。他對趙明誠這番勇氣倒是頗為讚賞，也樂於聽聽這年輕小夥子還想說些什麼，便掩飾道：「定是哪個小廝粗手粗腳的，碰倒了什麼物件。趙公子請繼續，無妨。」

  明誠又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懇請李大人、李夫人給我一個機會，若是三生有幸，得以娶清照姑娘為妻，我願此生敬之、愛之、守之、護之，就如同二位長輩呵護令媛一般，不讓清照姑娘受半點委屈，讓她今生今世都平安快樂。清照姑娘喜愛讀書作詞，我願為她搜羅天下好書，伴著她看花作詞。在下有幸生在富庶之家，也必定讓清照姑娘此生錦衣玉食，生活上無所憂慮，可隨心沉浸於琴棋書畫之中。在下唐突，尚未稟報父母，便急於向二位長輩剖白心跡。說來不怕二位長輩笑話，在下一是擔心被其他提親的青年才俊拔得頭籌，怕自己悔恨終生，二來媒人怕是說不明白我對清照姑娘的這一番深情，這才枉顧禮法，莽撞登門。只望二位長輩莫要怪罪。」說罷，明誠起身，再一次向李格非和王氏深深作揖。清照躲在門外已經聽得呆了，不知覺中，眼眶也有些濕潤了。

  李格非和王氏對望一眼，王氏微微頷首，示意夫君先說。李格非微笑著對明誠道：「趙公子此番心意，實在令人感動。確實已有幾家托媒人上門提親，我和夫人正在考慮。但趙公子這樣主動剖白心跡，真令我們做父母的意想不到，實在是需要非凡的勇氣。趙公子放心，我和夫人絕不會怪罪於你。清照的婚姻大事，我和夫人會慎重考慮。方才趙公子對我們家清照多有謬讚了。我們家清照確實不同於尋常人家的姑娘，對人對事都頗有一番自己的想法。婚姻之事我們自然會為清照作主，但也會尊重清照的意願。趙公子所言，我和夫人都會記在心上，也會向清照轉達。」明誠一陣激動：「謝李大人！」

  王氏見夫君言罷，便也開口說道：「趙公子，你對我們家清照的一番心意，確實令人感動。只是禮法畢竟是禮法，你若有向清照提親之意，也還需得稟報父母、經父母同意才是。」明誠忙道：「李夫人說得是。我正欲向父母稟告，請父母托媒人正式上門提親，以示對二位長輩、清照姑娘的敬重。這禮法萬萬不能跨越，只是在下過於心切，這才……」王氏看著這瀟洒俊朗、一表人才的小夥子，又見他對女兒一片真心，心裡還是很歡喜的，並不捨得苛責，便又安撫了趙明誠幾句，寒暄了一番。明誠見來意已經達到，也不好意思再多叨擾，便要向李格非、王氏告辭。

  門外清照一聽，便急急要起身逃回房去，因蹲得久了腿都麻了，不禁一個趔趄，腦袋再一次撞到了窗框上。如芝見狀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清照向如芝翻了個白眼，拽著如芝的小手，忙回屋去了。她被明誠剛才的一番話震住了，怔怔地思索半天，連如芝打趣她的話都置若罔聞。心緒翻湧，清照鋪開宣紙，落筆成詞：「蹴罷鞦韆，起來慵整纖縴手。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見客入來，襪剗金釵溜。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如芝在一旁拊掌道：「好一首點絳唇。」清照愣愣地看著紙上未乾的墨跡，卻聽到了自己心跳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