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夜宴

  “你們還不謝過主公?”


  這一回依舊是采薇當先開口:“奴婢采薇,謝主人!”


  “謝主人!”眾婢女稀稀拉拉地跟著附和道。


  在太史慈的授意下,七名婢女立即開始在殿內忙活了起來,有的在整理桌案上的餐具,有的朝著後廚而去,幫忙安排今晚的酒食。


  采薇並沒有參與其中,在其他婢女下去忙碌之時,唯獨她隻身來到了徐朗的身旁,一副隻有徐朗能夠使喚她的模樣,候在徐朗身側。


  徐朗有些好奇的打量了她幾眼,她都是嫣然一笑,問徐朗有什麽吩咐,雖然到最後還是被徐朗打發下去做殿內布置的雜活了。


  望著采薇的背影,徐朗心中隱隱覺得這婢女有些不簡單,但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忙忙碌碌又過去的半個時辰,天邊已是薄暮冥冥,太守府內外也熙攘了起來。


  一連串的通報後,沮授和甄逸當先走進了大殿,跟正在殿內踱步候著大家的徐朗行禮之後,在一名婢女的引領下來到了他們的坐席,也就是主座左手邊的位置,而這也是徐朗事先特別叮囑過的。


  之後管亥帶著又重新聚在一起的劉關張三兄弟走了進來,並坐在了沮授和甄逸二人的對麵。


  這次夜宴徐朗主要邀請了自己的班底,上任太守留下的幾名還在任的郡吏並沒有全部邀請,因為殿內空間確實不夠大,但諸如賊曹狄傑、醫曹吏肖氏兩兄弟等見過麵、打過交道的倒是都邀請了過來,至於那些未到場的徐朗也沒忘卻,都還是委人送去了酒食。


  上穀郡治下稍近的幾個縣的官吏,徐朗也都提前通知到位,都紛紛準時到場,至於那些稍遠的,確實來回一趟也麻煩,也就沒有強求過來。


  待到受邀之人來了大半之後,原先在殿門口附近候著的徐朗走到了殿中央,環顧了一圈,而後拱手朗聲道:“諸位來了坐下就好,邀各位來前我可是有言在先,今夜宴席沒那麽多禮節規矩,諸位務必盡興!”


  “謝府君之邀!”眾人聞聲紛紛起身回禮。


  徐朗這話倒不是說假,此時的酒宴規矩連他自己都沒知曉完全,他是真的怕出了什麽僭越的岔子,所以幾乎半個下午都在殿內“監工”,其實也是在學習惡補酒宴禮節。而且在邀請他們來參加這場酒宴前,徐朗也的確說了今晚沒那麽多規矩的話。


  又是一刻鍾過去,受邀之人也基本來齊,在旁人的示意提醒下,徐朗估摸了一下時間後也準備從殿門口附近回到自己的主座。


  這時眾人都已紛紛坐定,左右熟識之人有些已是開始低聲攀談起來,徐朗也在回主座的路上,準備按正常流程開始這場酒宴,可這場酒宴所邀請的最後一人卻在這一刻踏進了殿內。


  “看來還是來晚了呀!”


  由於所有人都已落座,隻有他一人姍姍來遲,所以當他走進來時,所有人都停止了私底下的低聲交談,目光齊刷刷地被吸引了過來。


  “府君,恕罪,恕罪!”


  這來人踏入殿內伊始,便從徐朗腰間懸掛的銀印認出了他的身份,並對著往主座走去的他抬手作揖請罪起來,隻是這一禮過後,抬起頭來的他臉上轉而就浮現出一絲笑意,渾然瞧不出真切請罪、道歉的樣子。


  轉過身來打量起這個陌生麵孔,想起太史慈之前所說的,徐朗怎麽不知道來人是誰。他是真不想跟他在這種場合計較太多,耐著性子擺了擺手後,就示意婢女帶他去他自己的坐席落座。


  一番沒多少誠意的告罪後,見眾人竊竊私語的模樣,猜到大家都不認識自己的他,旋即先晾下領他落座的婢女,又自我介紹了起來:“在下袁仁,鴻都門學學子,也是孟皇先生的弟子,初來沮陽,還以為這跟我們洛陽鴻都門附近那般,這太守府實在是找了好久,來遲饒了各位雅興,恕罪,恕罪!”


  已然落座的徐朗將這一切看在眼中,臉上雖麵如沉水,心底裏卻是萬分鄙夷:“這二百五是來搞笑的嗎?先是狐假虎威私底下要加錢,想自己撈一把,現在又說這種話,就是想顯擺自己是從洛陽來的,是鴻都門學的人是吧?”


  徐朗心中這般想著,底下的人卻不全然是這個意思,尤其是憧憬著洛陽,夢想有朝一日能在那任個一官半職的諸郡吏和縣官們,人們對繁華之地的憧憬任何時代都是如此,不過這人話裏擺出來的兩個招牌確實有點分量。


  首先是鴻都門學,這個是當今天子漢靈帝在光和年間牽頭設立的,相當於“新太學”,因為校址選在洛陽鴻都門附近而得名鴻都門學。


  不過鴻都門學的學子們所學內容卻跟太學相反,不讀儒家經典,專攻辭賦、小說、尺牘、字畫等學科,雖是如此,但裏麵畢業的學子卻是各個高官厚祿官拜太守、刺史的大有人在,就比如他剛才提到的第二個招牌,孟皇先生梁鵠便是其中之一。


  不過雖說這袁仁所提到的兩個招牌確實有分量,但卻未必能唬住所有人。


  此時殿內那些無比憧憬帝都洛陽的人自然是對袁仁擺出了一副另眼相看的樣子,可還有一部分人卻是跟徐朗一樣擺出了鄙夷的神情,無他,無非就是因為這鴻都門學就是朝中宦官為籠絡士子和知識分子而慫恿天子設立出來的,用以對抗傳統士族勢力和傳統知識分子。


  主座上的徐朗已經無視起了這位突然闖入的挑梁小醜,讓酒宴正式開始,殿內又重新有些喧鬧了起來。


  “我的坐席呢?”


  也不知這一段開場是不是袁仁有意為之,或者說有沒有達到他心裏預期,自我介紹完後,他見眾人的關注點大多不在自己身上了,便吩咐婢女帶他去他的坐席,舉手投足間盡是一副準備再找機會表現的樣子。


  “大點聲,我聽不到,怎麽那還未擺放好,少了個坐席吧。”袁仁手指了指徐朗的左手邊的一排坐席,也就是沮授所坐的位置示意道。


  這婢女雖未及笄,但這種時候還很是乖巧的向他靠近了些,輕聲提醒道:“先生的坐席就在先生身後。”


  “身後?”


  袁仁愕然回首,背後果真有一空位,而在這空位旁坐著的正是上穀郡賊曹狄傑。


  隻見狄傑一邊撥弄著油燈中燃起的火燭,一邊沙啞著嗓子不耐煩道:“你趕緊坐下吧,擋著我了。”
……

  “諸位,今日我徐朗邀請諸位過來,一是想要為諸位相互介紹一番,另外就是想和諸位煮酒痛飲,感謝諸位這些時日的忙碌,令我上穀郡變得安定繁榮!”


  “此乃主公之功,吾等皆因主公之命而行!”太史慈朗聲附和道。


  張飛哈哈一笑,也是舉起倒滿酒水的羽爵,而後似乎是覺得這個太小不過癮,又環抱起麵前盛酒的銅卮,大笑道:“哈哈哈哈,就是,從事說的對,此番之事都是主公的安排,都是主公的功勞,俺就先喝.……”


  話音還沒有落下,他就等不及地把環抱著的酒抬了起來,仰麵就打算一飲而盡。


  “三弟!”


  同樣坐在張飛身側的劉備沒出手,一旁的關羽急忙伸手攔下了張飛,畢竟徐朗還沒有開飲,張飛要是這樣喝下去就顯得沒有禮節了。


  “無妨!”徐朗笑了笑,目光在眾人臉上打了個轉,又道,“方才都說了,今日夜宴沒那麽多禮節規矩,諸位若是都如翼德這般暢飲,我反而更高興!”


  說罷,他揚起了手中的就羽觴,“諸位,請!”


  “主公請!”


  “府君請!”


  兩種不同的稱呼摻雜在了一起,眾人紛紛隨著徐朗一起舉起手中觴爵痛飲。


  一杯溫酒下肚,如溫煦陽光的暖意從肚中漸漸泛了上來,徐朗笑眯眯的起身,緩緩走到了沮授的麵前,隨即大聲將自己這位新任命的從事沮授介紹給了眾人,同時也將自己舉薦他為上穀郡郡丞的事提前說了出來。


  作為在徐朗麾下有一陣時間的人,關羽和張飛還有管亥等幾人都是未曾見過沮授,所以這次酒宴也算是徐朗給自己手下之人釋放信號。


  雖然沮授當著眾人麵回應時依舊是用“府君”二字稱呼他,令徐朗多少有些遺憾,可內心中他還是十分冷靜,明白越是聰慧之人,想要招攬就越沒有那麽容易。


  緊接著,他又把甄逸任職主簿一事告知給了眾人,並且也宣布了沮陽乃至上穀郡商賈諸事都是由他負責,也算再強調一下。


  這些事情甄逸都早已清楚,不過從一個被逼出家族的客商,能一躍成為了一郡主簿,不僅可以施展才華還能加快完成家族任務,想到這,他終究是抑製不住的內心的激動,再次向徐朗行了大禮。


  徐朗哈哈一笑,親手將甄逸攙扶了起來。


  如果不是現在場合不對,他真想要趁此機會讓對方解除任紅昌的婢女身份。


  之後,徐朗又與其他手下一一對飲,甚至還跟眾人玩起了手勢令,也就是漢朝的劃酒拳,而這也令酒宴的氣氛逐漸變得更加融洽了起來。


  尤其是張飛,時不時的冒出一兩句渾話,而徐朗卻並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怪罪之意,久而久之,眾人那根緊繃的懸也漸漸的放鬆了起來。


  都說酒是最好的催化劑,酒過三巡,眾人臉色均是有些微紅中摻雜著笑意,除了坐在侍坐席上的袁仁。


  他現在的位置的確很尷尬,即沒熟識之人,離他最近的又是一位除了玩燈燭,就是跟他說用染紅蜜燭滴在囚犯身上,再加以皮鞭抽打後的囚犯能有多快招供的怪人,當然最讓他難堪的還是他的坐席。


  “第一次做這事就碰上這種怪人,真是晦氣!”撇過頭來的袁仁白了一眼又玩起燈燭的狄傑後,心中忍不住又暗罵了起來,“怪不得來上穀郡的差事都沒人願意來,又遠又累,若不是能拿一萬錢,早跟徐朗這廝翻臉了,呸!等結束後再多要一萬錢,看你怎麽辦!”


  盡管出身鴻都門學,身上帶著宦黨的烙印,但此番的確是袁仁第一次為宦黨們出遠門辦這等斂財的事。


  由於沒什麽經驗,他從頭到尾都是照著之前陪同時學來的東西,有樣學樣,一開始私底下加價撈油水便也是如此,原以為剛才進來時還會跟加價時一樣順利,不曾想立刻吃了癟,還如此徹底。


  “看來得讓這人吃點苦頭了!”袁仁心裏默念道,而這也是他從前陪同時學來的。


  一雙陰鷙的眸子緊緊盯著逐漸靠近自己的徐朗,不消多想便知這雙眼眸的主人袁仁心裏在盤算著什麽陰損伎倆,果然,就在徐朗行至自己身前數步距離時,他舉起羽觴發難了。


  “麾下這麽多能人賢士,真是賀喜府君啊!”


  “袁君遠道而來,照顧不周,見諒!”


  瞥了一眼舉酒麵向自己的袁仁,轉過身來的徐朗禮貌性的笑了一下,而後又寒暄回了幾句後,便不再理會,整個過程也算是盡了應有的禮節。


  可袁仁卻並不這麽認為,甚至有一種自己是在唾麵自幹的感覺,旋即在徐朗準備離去之時,嘟囔道:“酒宴盡是飲酒,既無琴瑟,也無歌舞,還是差了點意思呀!”


  “果然.……隻是個小邊邑呀,比不得洛陽。”


  袁仁這話本就是想奔著讓徐朗丟麵子去的,說話的樣子像是在嘟囔,聲音確是極大,周遭數人都是聽得清清楚楚,尤其是還未走遠的徐朗。


  停下步子的徐朗撇過頭睃了一眼袁仁,臉上看不出喜怒,可周邊的人卻是屏住了呼吸,就連遠處有些眼尖的都似乎瞧出了些端倪,紛紛注目而來。


  殿內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就連方才抱著銅卮喝個不停的張飛也都停了下來。


  “歌舞是嗎?”一聲嬌滴滴的柔聲打破了這刹那間的平靜。


  “奴婢剛好會一些,不知主人可否允奴婢在此獻醜?”


  言語者,正是伴在自己身旁的采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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