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作賦?
“周時明月秦時光,萬裏長征人未還。但是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渡陰山。”
這首七言詩從徐朗的嘴裏鏗鏘有力的吟詠出來後,大殿之內滿堂俱靜。
此乃唐朝著名邊塞詩人王昌齡的大作,為了更符合當下情況,徐朗也是對首句進行了刪改。
前漢武帝元光六年冬,時任車騎將軍的衛青便是從這上穀出兵,領強漢北征大軍,一路披荊斬棘,殺到了匈奴人領土的腹地龍城,成了詩中的龍城飛將,並自此吹響了漢帝國全麵反擊匈奴的號角,最終令北境匈奴膽寒,不敢再馬渡陰山。
同樣身處邊塞要地上穀郡,同樣有外敵鮮卑虎視眈眈,在這個時候將這首詩吟詠出來,無論是與詩中所描繪的意境,還是與詩中龍城飛將相近的身份,徐朗都十分之契合,而這詩中所要表達的意思也不言而喻。
甚至不禁讓人聯想,這如今身為破鮮卑中郎將的徐朗能否與那衛青一樣,同樣殺至外敵腹地,成為讓鮮卑人為之膽寒的新龍城飛將呢?
沉浸此詩許久之後,偌大的大殿內響起了陣陣發自內心送給徐朗的喝彩:
“府君,好詩啊!”
徐朗淺淺笑了一下,臉上瞧不出一絲得意,望向袁仁的目光卻透著一絲寒意:“袁君覺得這首詩如何?”
袁仁在殿內人爆發出喝彩聲時便從震驚中醒悟過來了,隻是從地上有些狼狽的撿起筆來後,額間的雙眉像打了死結一般再也解不開了,此時被徐朗當眾點了自己的名字後,又是被嚇到般身形猛地顫動了一下。
“袁君?”
“袁君可是不勝酒力,睡著了?”
這回輪到徐朗出聲點醒袁仁了,不過他語氣比袁仁平緩得許多,也不似他剛才那般的急切。
“此詩.……”
聽到自己顫顫巍巍的聲音,袁仁也意識到自己現在的狀態不對,隨即閉嘴閉目,驀地深吸了一口氣後,舉起桌案上方才婢女遞來盛滿酒水的羽觴,一飲而盡,他身上不自覺地顫巍抖動這才緩解了許多。
袁仁又站起身來,踱步思忖了片刻,這才輕聲說道:“此詩甚好!”
“不過.……”
“不過什麽!”在坐席上一直靜看著的甄逸終於忍不住,接著酒力站起來,嗬斥道,“此詩好不好還用得著你說,方才府君讓你記下此詩,可有寫完?”
正準備罵下去,就被一旁的沮授輕輕拉住了衣角,主座上的徐朗也是擺手製止道:“無妨,今日酒宴開始之前就說了,今晚主要是讓大家暢懷暢飲,子安坐下吧。”
“哼!”
袁仁可以不給這麵子,自己的主公麵子卻是要給的,徐朗出言製止後甄逸再有多不情願也得乖乖坐下。
“袁君剛才說不過什麽?”在甄逸坐下後,徐朗轉首又看向了袁仁。
像是被剛才的甄逸嚇到了,袁仁的聲音又變得有些顫抖起來:“不過卻僅僅隻是好詩,又是七言,而且當今哪有什麽七言詩,詩也非文道首倡,既然詩都非文道首倡,所以.……府君此詩隻能稱作好詩,算不得上乘。”
在諸如甄逸等更親近徐朗等人仿佛能殺人的眼神中,袁仁還是強忍著心中的恐懼,把這牽強的貶損之話從嘴縫裏擠了出來。
“你……!”
這簡直是強詞奪理,聽完袁仁這話,又有幾人忍不住要罵咧起來了。
“咳!咳!咳!”
就在這些人要開罵之際,徐朗重重的咳了幾聲,示意大家都別再說下去,接著笑吟吟地向袁仁問道:“那袁君覺得什麽才算做是上乘呢?”
“那當然是賦!”袁仁不假思索道,臉上的神情也鄭重了許多,“方才采薇的舞姿就極適合以此作賦,若是府君.……”
沒等袁仁說完,徐朗就主動從坐席上站起身來,朗聲道:“那就依袁君之言,作賦!”
“袁君可還能幫我記下來嗎?”
袁仁愣住了,半晌沒反應過來。他原本還想等把這個作賦的坑挖好了再引徐朗跳進來,結果徐朗幫他把這坑挖好了不說,還自己跳進去了。
難不成,他這也會?
“府君這次還是由我來吧。”趁袁仁未反應之際,甄逸連忙起身,並趕在徐朗還來不及製止他前,先一步來到了適才袁仁提筆記詩的地方,“不然這人又不知會在什麽時候把筆都嚇掉了!”
甄逸說完,大殿內轟然響起一陣嘲笑。
這回徐朗倒沒製止甄逸,淺淺笑了一下後,斂容正色道:“那容我思考幾步!”說完旋即朝天伸出一根手指頭,高聲再道,“一!”
聲落,徐朗踏出一步,身形隨之向前傾。
“二!”
又一步踏出,而前一句“一”的餘聲還在殿內回蕩。
“三!”
三步已過,所有人都已經意識到了徐朗這是要幹什麽,尤其是在他剛才說的思考幾步之後:徐朗這是在數步作賦呀!
在座懂作賦難度的人臉上都滿是不可思議的神情,這不僅僅考驗的是一個人的文學功底,更考驗一個人的急智,但是要想在短時間內作出一篇賦出來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算是司馬相如再世也不可能!
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徐朗,袁仁也是不住地在心裏默念道:“此事斷然不可能的!他肯定是為了唬住我,數步這個就是在嚇我,他也不可能這麽快就能作出一篇賦,絕無可能!”
就在袁仁在恍惚中進行內心的自我暗示和自我安慰時,徐朗已經數到了第六步,而他人也是離袁仁越來越近。
“七!”
當徐朗數到第七步之時,正好來到了僵直站立著的袁仁麵前,而他的身形也忽然停了下來。似乎是徐朗的駐足讓恍惚的袁仁感知到了什麽,待袁仁的目光再次定格時,與徐朗同樣投送來的目光又一次交匯,又一次在虛空中碰撞。
沒有任何的征兆,沒有任何的開場白,就在徐朗的目光跟袁仁交匯碰撞上的那一刻,徐朗開口了:“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榮曜秋菊,華茂春鬆。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
徐朗的吟詠聲響起,殿內除了他的吟詠聲外的其他聲響便頓時消失,沒了蹤影,懂詩賦的默然細品,不懂詩賦的則驀然禁聲,就連奮筆疾書的甄逸,都在極力控製自己寫字時產生的動靜,生怕一點不該有的聲響都會打擾自己主公作賦的雅興,而袁仁是雙目越睜越大,臉上的神情也由驚訝換成了驚恐、恐懼。
“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
碰!
念到此處時,徐朗吟詠的賦明顯還未完,同樣是在沒有任何征兆的情況下,袁仁卻是猛然間昏倒在了地上,沒了聲響,也不知是羞愧難當,還是氣昏了過去。
……
一刻後,昏倒的袁仁早已被人架著抬了出去許久,而經當時在場的肖氏兄弟診斷,袁仁並無大礙,略微休息一下就好,隨即便招呼他一道前來的隨從將他領走。
在袁仁離去後,酒宴裏不和諧的聲音便就此銷聲匿跡,而後統一聲音的眾人俱是在討論今晚徐朗的這一場酒宴有多麽不尋常,多麽不平凡,尤其是徐朗今夜所作的一詩“半賦”,不管哪個傳出去,都足以流傳千古雲雲。
盡管徐朗最後專門又解釋了一遍,說這作了一半的賦並不是以采薇為原型而作,而是以另外一人,也不算合乎袁仁之前所提的要求,不過眾人心中早已將徐朗奉為“七步作賦”的神人,這段小插曲哪能撼動徐朗今夜在他們心中留下的深刻印象。
不過令徐朗沒想到的是,他的坦白反而是引起了眾人的好奇,酒後壯膽的眾人也紛紛問詢起了徐朗此女子的情況,是不是他藏於心中的心上人之類的,可徐朗對於這些問題卻一直笑而不答。
倒不是他想掃了大家的興致,刻意不想回答,而是確實不好回答。
一來這節選自洛神賦的辭賦確實不是他所作,二來他心上人就是那任紅昌的事也不好在這個場合就說出來,畢竟甄逸也在場,在一些事情還未理清說清楚之前,他總是有所顧忌的。
這一來二去間,又估摸著過了半個時辰,酒宴也接近了尾聲,一眼望去,大殿內的坐席已是空了大半,而這些離去的人大多也都是被架著或者抬出去的,不過和袁仁不一樣的是,他們都不是羞愧昏厥,而是盡興而歸,均是暢飲過後不勝酒力而酒醉昏睡了過去。
看著三三兩兩結伴而歸的下屬們,回到了自己的主座上的徐朗神色卻比方才凝重了許多,抱著還剩一半酒水的銅卮,眼眸望著敞開門的大殿外,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就在這個時候,整場酒宴都未主動跟徐朗說話的沮授,卻是帶著笑意來到了徐朗的身邊,行了一禮,不知是不是來請辭道別:“府君,授在前來上穀郡之前,聽聞冀州好友說過一個消息,不知道當講不當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