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淑妃用意,和親
蘇離起身從裡屋推開一道門徑直走到瀲灧閣內的西房,由於西房一直空著索性將西房改成了沐浴房,又吩咐人引了城外溫泉池的水。
院里的丫頭關上瀲灧閣的門,又相繼關上東門、西門的門。
蘇離張開雙手由著其他人脫去身上的衣服,不知怎麼的每走上一階台階,總覺得屋裡一切如舊,哥哥蘇琮還在自個兒的書房裡請著教書先生那般,只是過去的日子到底還是都消逝了。
總是還有殘留的錯覺一般,在蘇離沐浴過後走回寢屋裡時,以前的那些丫頭會從一旁探出頭喚蘇離快些過去,說要與她說悄悄話一般的錯覺。
哥哥蘇琮同著許多心懷大家的熱血漢子一同戎守邊疆,院里的丫頭現下也只剩下芍藥琿春了,唯有自己還在這裡。
便只有蘇離了,還在這裡。
「小姐,在想什麼?」芍藥揉著蘇離的肩膀,輕聲問。
「我有些想念以前府里熱鬧的時候。」
「小姐莫要擔心,這府里還有老爺和夫人,還有奴婢們呢。」芍藥拿起一瓶鮮花汁子傾盡倒在池中,又加了裹著許多藥材的綢緞包,道:「這兩年來,入冬前的日子常用這些藥材泡著,看著小姐不像小時候那樣怕冷了。」
芍藥說著,抬手給蘇離輕輕揉著太陽穴。
「是啊,倒不像以前那般總是寒浸浸的,終於泡在冰水裡似的。」
「小姐身子好些了,那瓔珞可要繼續打?」芍藥忍著笑意,道。
蘇離轉過身,雙手拍著水面將水對著芍藥潑,道:「你真是不開哪壺提哪壺。」
「小姐。」芍藥一手擋著自己,一手也伸進水裡朝蘇離的方向潑水,她道:「夫人要小姐打瓔珞,小姐總是推辭身上不舒服,那瓔珞再放著可要一年了。」
蘇離笑著,道:「我打瓔珞的手藝你不是不知道,我看啊,還是欺負你更快些。」說著,雙手朝芍藥方向胡亂拍著水。
「小姐小姐,莫要再玩了,奴婢若是著了涼,誰來伺候你。」芍藥躲在一旁,說道。
「好吧。」蘇離應著,見芍藥依舊躲在一旁,笑出聲道:「你先去換身衣裳吧,讓琿春服侍我穿衣服。」
剛走出西房門,蘇離喝了一碗芍藥遞上來的薑湯,渾身周遭變得十分溫暖,略帶滿意笑了笑,穿過西房走到東房到了自己的寢房,躺在床上胡亂揮著手。
「小姐是渾身都松泛了。」芍藥笑著,準備扶起蘇離。
「怎麼了?」蘇離問道,想著往常沐浴過後自己都會在床上躺著,芍藥也不是不知這個習慣。
「夫人請小姐過去。」芍藥說著,扶起蘇離,用一根銀簪簡單挽發。
蘇離剛走出屋子,見母親身邊的侍女來尋自己,疑惑問道:「可聽說是什麼事?」
侍女搖頭,走在前頭。
蘇離剛到母親的院子里,遠遠聽見說笑聲,聽見似乎是申屠舅母的聲音,加快腳步走進母親的屋子,見母親旁邊坐著的是申屠舅母一愣,倒真是稀客,過年過節也難得見幾次的人今日怎麼來了?
赫連夫人見到蘇離,伸出手,笑道:「阿離,快過來。」
「怎麼了?」蘇離疑惑問道,坐在赫連夫人身邊,抬眼見赫連夫人與她申屠舅母相視一笑,蘇離心下一沉,總覺得沒什麼好事。
蘇離見申屠舅母笑著,尤其看著自己時臉上的笑意更深,只聽她道:「北洲儲君正好也到了年紀,淑妃娘娘想著這幾年來,北洲與我南秦交好,派我私下先來問問你的意思。」
蘇離愕然,「我的意思?」
蘇離看著赫連夫人只是低頭含笑,不知怎麼的,心裡恍如被被人澆了一桶冰水一般,盡量剋制自己的怒火和冷漠,客氣道:「北洲儲君是何等身份,我怎麼配得上。」
只見那申屠舅母聽蘇離這話,來了興趣,眼睛亮了一亮,道:「就因著北洲殿下身份尊貴,你又是赫連氏與申屠氏的孩子,這是配得上的!且淑妃娘娘說,若是你應允了,便去求陛下破例封你為公主呢。」
這哪裡是來問我意思!這是和親!這是出賣!蘇離在心裡喊著,不自覺將手攥成拳頭,努力剋制道:「舅母說笑了。」
蘇離不稍細想便全明白,淑妃為著成全自己母家又想在陛下面前邀功,這是要把自己往外推,這哪裡是殊榮!
「你這孩子,什麼說笑不說笑的。」申屠舅母笑道,「這事若有十分,便是有了五六分才會來告知你,別人求也求不來的恩典。」
蘇離感覺緊緊抓著母親的手心湧起一陣粘膩,終究是忍受不了,冷冷道:「這潑天的恩典,誰有福誰領去。」說完,蘇離鬆開母親的手,連禮數也不顧了,直徑離開母親的屋子。
蘇離頓時胸口湧起一陣痛感,揉著不滿和委屈,跑回瀲灧閣,喝退所有人,獨自坐在床沿。
旁人都罷了,母親已經嫁入赫連府在申屠府說話的分量,到底怎麼是比不過申屠府主母說的話,淑妃到底是姓申屠,可她的母親也是姓申屠阿!
難不成她們為了申屠家,要把自己送出去嗎?
不會的,不會的,蘇離一直反覆在心底否定。
「阿離。」赫連夫人站在門外,喚道。
蘇離看了一眼,轉過身不去看她。
「阿離。」
赫連夫人走進屋,沿著床沿坐下,拉著蘇離的力道重了又重,儼然一副說教的樣子,道:「他是北洲儲君未來又是北洲帝君,你又是相府嫡女,這哪一樣都是極般配的。」
蘇離淚眼婆娑看著說話的人,若是此時不說這些話,只是勸自己別難過,不提這些她的心也不至於如同刀絞火燒一般。
「一,您是申屠府的嫡女,淑妃娘娘是您的庶妹,也算是我的姨母。你們是為著我還是為著申屠府!」
蘇離見母親眼神有些躲閃,連忙又說道。
「二,現下北洲是與南秦交好,誰能保證這份安穩能夠長久不變?不變倒還好,我還真謝謝你們了,若是變了呢?北洲在哪裡?離南秦如此遙遠!若是有什麼變故,是我成了人質還是整個相府成了人質?」
「阿離,你在亂想些什麼?」赫連夫人皺著眉,道。
「三,一個外嫁的人能有多少說話的分量,您看看自己,任憑著申屠舅母說一便是一,只是低頭微笑。我若真嫁去那遙遠北洲,那我算什麼!你們嘴上說是來問我意思,這實際上是在逼我!」
蘇離越說越激動,直到話最後,只剩下大喊。
赫連夫人眼睛微紅,話里有些委屈道:「阿離,為娘希望你幸福,僅此,我沒有那個意思。」
「若是真為了我好,您就不該參與這件事。」蘇離見母親掉下眼淚,於心不忍,弱了語氣道:「如今蘇琮哥哥在邊疆,防的是北洲!您要我嫁過去?您糊塗阿。」
赫連夫人抓著蘇離的手,淚眼垂垂,道:「不是的,我沒有想這麼多,阿離,我真沒有想這麼多。」
蘇離反握住赫連夫人的手,輕聲道:「從軍會有多兇險,您不是不知道。若是蘇琮哥哥發生意外,那整個赫連府就……」
話越說越小聲,蘇離實在不忍做如此的猜想,只是世事難料,不得不如此。
「阿離,不嫁了,不嫁了,為娘不要你去北洲。」赫連夫人哭紅雙眼,緊緊握著蘇離的手,她一直重複這話,許久才鬆開蘇離的手,掩淚跑出瀲灧閣。
瞬間恍如失去支撐力量一般,蘇離跌坐在地,失聲大哭。
哭了許久,蘇離口乾舌燥,直到眼睛里再流不出一道淚來,恍然趔趄起身,看著滿屋擺設,直覺得刺眼,它們也要算計自己似的。
蘇離大喊,趴在梳妝台前見銅鏡中自己儼然如同一個瘋婦。
看見鏡中人在笑,她在笑我!她也要算計我!
蘇離拂去梳妝台的東西,伸起雙手吃力高高舉起,用力扔在地上,似乎也要將自己甩出去一般,腦子好疼,耳邊總是嗡嗡叫個不停,哪怕是抬手用力敲打著腦子也不曾消散的煩人蜂鳴聲。
蘇離大喊著把將屋裡的花瓶推倒在地,聽見它們粉身碎骨的聲音心裡竟十分愉悅,這令人難以抗拒的愉悅。
「小姐!你怎麼了!小姐。」
看著眼前的芍藥,蘇離露出笑容道:「芍藥,你怎麼了?你怎麼哭得如此傷心?」
「小姐,你不要嚇奴婢,小姐。」蘇離跌坐在地,愣愣看著瓷器碎片劃破自己的手,自己的腳。
蘇離的血快速的浸濕鞋襪,她卻絲毫不覺得疼,抬手摸著芍藥的臉,看她臉上有血跡,忙亂揉著芍藥的臉,急忙道:「芍藥,你哪裡受傷了?你告訴我,你告訴我。」
芍藥哭著,連連搖頭,道:「小姐,奴婢沒事,小姐覺得哪裡不舒服?」
蘇離苦笑著,乾澀的眼眶裡又生出幾滴淚來,「不是我,是有人要害我。芍藥,是有人要害我。」說著,渾身失去力氣,倒在芍藥柔軟的身上。
「芍藥你且讓我躺躺,只要我休息夠了,我要為我自己爭未來,芍藥,我說過要你一直跟著我的。」
蘇離眼前逐漸模糊起來,剎時感覺周遭騰空輕飄飄的,恍如間見到一個身穿白衣的男子,是誰?是他嗎?還是北洲要帶她去和親嗎?她不去,她不去!
周圍好吵啊,是誰的聲音,是芍藥的哭聲,還是赫連夫人撕心裂肺的喊叫,亦或者是哪一個男子的心急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