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懸崖下
當初為了以符籙來掩飾魔法，史進也曾仔細研究過符籙的使用之道。只要到達了築基三層的修士都可以嘗試以黃紙和硃砂繪製道法符籙。而符籙的威力則視繪製者的境界及其對道法的理解天差地別。
大宗門修為高深的前輩經常會賜予玄妙符籙給門下弟子用以護身，而一些小宗門更是以全職煉製、出售符籙給凡俗武裝勢力為生。
由於對使用者要求不高，符籙之道在東勝神州風靡一時。而符籙的繪製涉及到道法感悟、靈氣應用，隱隱映射天地大道，因此眾多前輩大能願花費畢生精力投入其中，不斷提升改進符籙繪製之道。
而符寶，正屬當下最先進，最珍貴的符籙形態。
不同於廉價且可以批量煉製的符籙，符寶不單單要有修為足夠的修士作主導，對符紙、丹砂、耗材的要求都高出數倍。最關鍵的是，還需要消耗一整件法寶。
法寶品質一看原材料，二看煉製手法。可哪怕最低等的法寶都是一個騰雲境甚至暉陽境修士花費極多身家與巨大精力煉製而成。無論在何種情況下，法寶都不會被當成可有可無的雞肋之物。
由此可知，煉製符寶的代價是何等之高，與符籙煉製之道本身便攜、快捷、低成本的初衷已是大相徑庭。甚至符寶煉製之法初一問世，就被眾多煉器界、符籙界的修士排斥打壓，稱其是暴殄天物，浪費資源的歪門邪道。
但修士以法寶鬥爭之時總會產生破損，無法正常使用，此時萃取其精華器魂煉製符寶被視為榨取其最後價值的不二手段。
而由於攻擊性法寶的煉製難度和稀缺程度，攻擊性符寶的價值自然水漲船高。
萬維手中那以紅色飛劍為主料煉製的符寶自然屬攻擊性符寶，而且還是最好用最貴的那一種。單輪價格來說，這張只可使用數次便灰飛煙滅的符寶要遠遠高於史進腳上的千里靴。
史進猜得出萬維作為書院內叱吒風雲的官培生團體扛把子，不應該沒有壓箱底手段。可他沒猜到，萬維竟然藏了一張飛劍符寶，直到這一生死關頭才拿出來使用。
……
被飛劍擊穿胸膛的史進重重落在地上，他能感覺得到自己肋骨與肺臟同時被擊穿，此時呼吸極為困難。僅靠體內一口真氣不墜維持著生機。
萬維見一擊得手，終於放鬆了表情，獰笑兩聲之後沖史進走來。此時飛劍符寶已經重新被封存於符紙之上。敵人已無還手之力，沒必要再浪費符寶的威能。
看著萬維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來，而自己現在卻連站起身的能力都沒有，心頭頓覺萬念俱灰。
「讓我教教你，什麼叫做機關算盡終成空！」
這是史進對萬維說的最後一句話，說完便反身向著背後山崖一躍而下。
就算死，他也不能讓時空戒落於別人之手！
萬維站在山崖邊，望向被風霜掩蓋著模糊不清的谷底，臉色陰晴不定。片刻之後開始尋找下山的路。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這是萬維的決定。事情已然發展到這一步，只差那最後一步就可擷取勝利果實，他怎麼會放棄？
……
「史進！史進！」
昏迷不醒的史進模模糊糊聽見有人在呼喊他的名字，悠悠睜開自己雙眼，映入眼帘的是山谷之上那一小塊灰白色天空。
自己從懸崖落下之際就已經因為身體受傷而意識不清，還未落地便已支撐不住閉眼昏去。若是摔落在地，此時自己應該已是身亡才對，怎麼現在還活著？
冷！這是他此時唯一的一個感受。渾身上下如同被埋在冰塊之中，手腳已僵硬的近乎沒有知覺。
「史進，你終於醒了。」
一個蒼老的聲音從身旁傳來，史進艱難地轉過頭，竟是師叔祖福奇盤膝坐於自己身旁。
只不過為何他原本棕紅色的鬚髮何時變成了灰白之色？面上本已布滿皺紋的福奇此時更顯蒼老，在寒風之中微眯的雙眼不現往日之神采。
史進此時顧不上自己身體的狀況，立即關心詢問道：「福奇博士，你怎麼了？你也受傷了嗎？」
魔法師的身體向來孱弱，但是強大的精神力會從眼眸之中外溢。這也是為什麼再老的魔法師瞳孔都可以始終保持明澈的道理。此時福奇竟如普通老人一般雙瞳惺忪朦朧，一定是他的精神力出現了大問題！
福奇苦笑一聲，顫聲對史進說道：「我時間不多了。你快告訴我，為何你身受重傷從懸崖上摔下來？」
史進大驚，福奇身為魔法學博士，雖不如暉陽境修士一般可與天借壽五百年，但至少也可擁有二百餘年的壽命。福奇雖已超過百歲，但還遠未到大限之時，何談時間不多？
「師叔祖！你怎麼了？」史進忙關切問道。
「不要廢話了，你到底因何來到這裡？」福奇依然堅持讓史進先解釋在這裡的原因。
史進強自穩住心神，開始將前因後果一一說給福奇聽。當他說到自己是因為擔心時空戒落於他人之手才從山崖上一躍而下之時，福奇猛地一抬頭，驚恐地看向史進問道：
「時空戒！為什麼時空戒會在比利身上！他又怎麼會交給你保管？」
隨即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是了，原來是他…沒想到竟然可以瞞天過海…他的魔法造詣果然玄妙…」
福奇嘴中嘰里咕嚕的念叨著一些史進不明白的話。他趁著這段時間好好觀察了一下四周。
這是一個狹小的山谷，附近幾座山頭雜亂凸起的山石擠佔了絕大多數的空間，只余自己和福奇所在的五六丈見寬的地界可以直接觸摸到身下土地，並且一半以上的面積被一小池塘所佔據。
池塘不大，但好似深不見底，宛如一口天然的地下井，從水面看去只覺水下白花花一片。池塘正中則飄著巴掌大小的一塊浮冰，卻晶瑩剔透仿若人工雕琢的琉璃，在山風吹拂之時卻未見絲毫晃動，不斷有絲絲寒氣從冰塊之上冒出。
史進則躺在池塘邊的一塊獸皮之上，他猜測自己是否是因為正巧落入池塘之中，才未被摔死，也因此感到渾身冰寒。但自己不是應該身受重傷嗎？為何身體沒有了疼痛之感？
福奇突然出言打斷了他的思緒：「那追你之人叫作萬維？如今他身在何處？」
史進仔細回想了一番昏迷之前的情況，不確定地說道：「可能已經離開了吧？不知離我摔落後過了多久…」
史進話音未落，卻聽不遠處有腳踩枯葉之聲傳來，同時還伴有大聲呼喊。
「小王八蛋，你躲哪去了？等老子找到你非把你剝皮抽筋不可！」
這呼喊聲正是萬維！史進連忙沖福奇說道：「他竟追了下來！」
福奇卻是欣慰一笑。「正好，省的我再去尋他了。」說完，福奇一抖手中法杖，口中念出一長串晦澀難明的咒語。在這冰天雪地之間，福奇竟依然能召出巨量火紅色魔法元素，向他法杖末端匯聚而去。
片刻間，一隻火鳥赫然形成，全身由不斷灼燒的暗紅色的火焰構成，但撲閃翅膀引吭長鳴的動作姿態頗具靈性，仿若是一隻活生生的鳥兒。福奇一抖手腕，這火鳥振翅飛起，順著山谷夾道向呼喊聲源頭飛去。
史進眼睜睜看著那火鳥轉過一個山道，隨後就是一聲驚呼，一聲慘叫。之後便再無動靜傳來。
史進怔怔愣了半晌，隨後不確定地問福奇：「萬維就這麼死了？」可當他視線轉移到福奇身上之時，卻見他盤坐的身軀搖搖欲墜，似是再也支撐不住坐姿了。
「師叔祖！」史進忍不住驚呼出聲，「蹭」地一個起身從地上爬起來，蹲坐在福奇身後雙手扶住他的身體。
「先別管我，快用時空戒將那池中冰塊收起來。」福奇有氣無力地吩咐史進。史進雖不明所以，但依然照做了。他找來一根小木棍，講那冰塊撥弄到岸邊，以手覆其上，心念一動，就將它收納進時空戒了。
本以為冰塊極寒，可史進觸摸之時卻只覺一陣溫潤。而且在收了冰塊后也不知是否是錯覺，史進感覺這山谷中的溫度立即提高了些許。
此時老魔法師顫顫巍巍地舉起右手，以手中法杖末端頂在自己的額頭太陽穴，隨後緩緩移動右手。只見那法杖末端竟從福奇頭腦抽出一條晶瑩剔透仿若髮絲的物體。
「這是我的記憶，帶回去置於水中，喝下去。你就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福奇將那晶瑩髮絲遞交予史進后，渾濁眼眸綻出最後一抹神采，說道：「比利…你的老師，對你…希冀太多。別讓我們失望！」
這是老魔法師最後一句話，說完便緩緩合上了眼睛，一睡不醒。
深藍法師塔當世僅存的魔法博士，就這麼死了。死在太易山脈無人問津的小小山谷中，死在史進的懷裡。
史進回想起與福奇接觸的點點滴滴，想起他在傳授自己魔法時的不厭其煩，想起了他對自己抱著的深切希望，不禁悲從中來，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