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6魚與熊掌
老人所說的那些話,血族沈略儘管都聽懂了,但他卻有些猶豫,他讓阿七詢問:「多少獸族會因此而身死?」
老人露出出奇怪的表情:「為何如此一問,難不成你們還在意獸族的死活?」
老人用天命龜甲卜卦知道不少事情,包括血族沈略並非獸族,也正因為他這個人族的身份,老人才敢獨自跑來見他。
只是老人萬萬想不到,一個人族居然會顧慮獸族的生死。
阿七嘆了口氣,這回卻不是轉述血族沈略的話了,而是他發自內心的感受:「我家主上,一向崇尚聖人之道,即便是異族,他都心存仁人之心,想要的是求個兩全之法!」
老人問道:「何為兩全之法?莫非他想全的是人獸兩族的生機?」
他嗤笑道:「你家主上何其愚蠢,莫不是腦袋銹掉了!世間安得兩全法,更別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如同農夫與蛇,你好心保全他們,到頭來卻反害了卿卿性命!」
「獸族野蠻暴虐,這幾年間,千萬人族慘遭奴役,其中被獵殺殘食的人族同胞不知凡幾。」
老人越說越激動,開始怒罵道:「身而為人,你家主上不想著為人族報仇,反而還想要保全獸族性命,這算什麼狗屁的聖人之道,他怕不是讀聖賢書讀傻了吧!還提什麼聖人,我看聖母婊還差不多!」
阿七眼見如此,卻一點也不惱,反而將這些話原封不動地告訴了血族沈略。
血族沈略聽后多少有些觸動,他也大概理解所謂聖母婊一詞代表的意思,儘管是貶義,但連他自己都覺得,這種說法倒也符合對他的描述。
但是血族沈略作為記憶體,其本性深受母體影響,天生便是如此,想要一時半會有所改變並不容易。
其實血族沈略內心亦有些厭惡母體賦予他的這個性格,而這幾年間為了對付噬魂獸,他不斷拘獸族的生魂,這過程中他的性情也開始在潛移默化中發生著變化。
棺槨之外,無名老人繼續說道:「來此之前,我已用龜甲卜卦了人族的命運,由此滋生出的那些因,須得能夠發生才行,如若不然我人族的命運將兇險難測。」
「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們,這些即將被拘魂的十幾萬獸族聯軍便是因,而之後永州城內所有的獸族將會被抹殺也是因,人族的生路只有一條,給予獸族生路,留給人族的便只剩死路!」
阿七再次將話轉述,並慫恿血族沈略道:「主上,阿七以為此話在理,望主上三思,切不可再婦人之仁了!」
血族沈略無奈地道:「吾自是省得,吾亦有言心中自有立場,既然魚與熊掌不可得兼,吾自當有所取捨,不會再一意孤行!」
說話間血族沈略又結束了和噬魂獸的一輪戰鬥,噬魂獸再次被他打成了爛泥,只見其屍體逐漸消失,開始它新一輪的復活。
血族沈略於是趁著間隙,再次出現在老人面前,他鄭重地向老人行了一個拜禮:「老者教誨,略銘記於心,在此拜謝!」
說完又行了一個拜禮:「這一禮乃是愚下替千萬人族拜謝!」
老人先是一愣,隨即開懷大笑:「你想通了便好,你且謹記,五日之後,一定要在城南平原等待,一旦發現獸族大軍,果斷出手,切不可因遺漏或心生不忍而放跑一個獸族!」
「唯!」血族沈略答道,然後第三次行了個禮,神情頗為肅穆道:「這一拜乃是送禮,老人家請走好!」
無名老人安然受了血族沈略這三禮,他捋了捋鬍鬚,高笑了兩聲,向血族沈略抱了抱拳:「既如此,便拜託了!」
說完之後老人轉身離開,血族沈略目送其離去,遠遠地彎腰一作揖,一直到身上那種渾身油膩粘稠的感覺出現,他才直起腰。血族沈略再度消失,被複活過來的噬魂獸拉扯進精神領域。
阿七心靈交流道:「阿七有些不懂,那老者那句拜託是為何意,還有主上,您為何要向其行拜禮?」
血族沈略道:「此乃志士仁人,當受吾三拜!」
對於鬼谷歸甲,血族沈略知之甚詳,他知道使用龜甲者雖然能明晰過往過,知曉將來,敲定因果,但是同時也將受龜甲負面特性的影響,深陷於因果,成為因果行續中重要的一環。
易經有「善易者不卜」之說,連尋常算命先生也常言天機不可泄露,謂之察見淵魚者不祥,智料隱匿者有殃。
因為擅長玄學命術的人普遍認為,泄漏的天機就越多,折損的福報便愈巨,天道報應之下,泄露者往往輕者傷殘,重者喪命,十分凄慘。
天命龜甲的負面效應便是如此,同樣可以看作是天道對於知曉天機、泄露天機之人的懲罰。
在老人測算人族未來之後,他便已沾染上了這番因果,假如老人閉口不談倒也罷了,但若是為了一力促成這個結果,而泄露關鍵成因的話,便會導致他神形俱滅,不得好死。
顯而易見的是,為了永州的人族,老人最終選擇了泄露天機這條求死之路。
這便是血族沈略向他行拜禮,並稱其為志士仁人的原因。
阿七並不知道其中原委,聞言后仍是一頭霧水,但他也不再多問,扛著黑色棺槨離開了此地。
前因後果便是如此,一張無形的因果巨網鋪展開來,籠罩了與之相關的人和事,這些人和事,冥冥之中按照某條既定的軌跡行進著,正不斷向著某個節點匯聚。
無名老人很快身死,與他性命相系的天命龜甲則到了收容物-0的手中。
獸族聯軍集結,出城討伐人族叛軍,結果遭到毀滅性打擊,全軍覆沒,無一活口。
血族沈略拘魂十三萬兩千五百之數,進入棺槨閉起「死關」。
沈略終於來到遊戲世界,邪神之心也因為他而現世。
緊接著人族叛亂,獸族瘟疫橫行,獸族龜縮防禦,獸族的各族群族長於是想到了求助於收容物-0。
身處網中的人很難看透因果之間的先行和後續,根本無法知道事件的最終走向。
唯一看透了這一切的只有收容物-0,但是它也因為天命龜甲而身陷因果,束手束腳,不敢有大的異動。
於是幾年來,收容物-0一直糾結著各種利益得失,直到如今事將臨頭,它才做出了自己的抉擇。
「就在今晚了,是到取捨的時候了!」
「阿聃當初背的那篇文章怎麼說來著?容我想想,嗯……好像是,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者也。」
「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捨生而取義者也。」
「說起來,阿聃還真是個純粹而可愛的孩子,那時他似乎還想藉此來感化我!」
「他可這就是執著啊,充滿了信念,或許這就是人類吧。」
「即便是當初那個口說七國的天下他要九十九臭小子,最終還是拋棄了自己理想,選擇了赴死之道!」
「這就是人嗎?我真的能夠成為人嗎?如果成為了人,自己是否也會成為那樣的人呢?」
「都說世間安得兩全法?可是魚與熊掌當真不可得兼嗎!」收容物-0心中不斷想著心事,直到他感到了有人出現,才突然抬起了頭。
「你又來了?」收容物-0對著這個長相普通,很難讓自己記住樣貌的年輕人,想到自己居然會被這種路人甲給偷襲,不禁有點小鬱悶。
來人正是張思睿,昨晚他在聽說了噬魂獸的事情后,便急忙趕了回去,他找到阿七,再三追問之下,阿七終於說出了有關噬魂獸的事情。
張思睿於是苦思冥想一天,決定再次過來找收容物-0一談。
張思睿道:「你既然會告訴我噬魂獸的事情,自然也料到我必然會再來找你!」
收容物-0那張醜陋的面孔扭在一起,湊出一副十分難看的「笑」臉:「所以,你是打算拿肉身來和我做交易對嗎?」
「切!」張思睿咬了咬牙,他多少有些不甘:「沒錯,正是來做交易的!那具肉身,我們可以給你,前提是你得幫忙對付噬魂獸,並且你只能等到人族成功回歸現實之後,才能對肉身進行奪舍!」
收容物-0呵呵笑道:「這恐怕有些困難!」
張思睿皺眉:「有何困難,我看你這是準備坐地起價,想打我手上收容物的主意罷?」
收容物-0鄙夷道:「蠢貨!我還是那個問題,四眼仔怎麼會找你做代行者呢!你能稍微帶點腦子說話做事的嗎!」
張思睿氣道:「不過是偷襲了你而已,用不著一直記仇到現在吧,你老是拿言語來擠兌我很有意思嗎?」
收容物-0:「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你說的那個交易根本不可行,你說等人族回歸現實后?那個洛伊明不也跟著回歸了嗎,所以,你難道到時候再給我捏個肉身給我嗎?」
「我……這……」張思睿頓然語塞。
「那這樣如何,你幫忙消滅噬魂獸,那之後肉身歸你,但你得保證人族不會被遊戲所抹殺!」他又換了個方案。
收容物-0:「永州可是有著千萬的人族,想要我全保下來,你先看看兜里的收容物夠數嗎?」
張思睿道:「只要你照辦,事成之後我就把收容物全都給你!」
收容物-0笑道:「其實我還可以有更好的選擇!」
張思睿一驚:「你想要怎麼樣!」
收容物-0並不回答,反而將頭轉向了動物園的入口處,張思睿跟著看了過去。
來的是一隊獸族,帶頭是黑背族族長凱撒,在他後邊跟著的則是麋角和龍輝。
獠牙族的獠烈還要再後面,畢竟論資歷他最淺,哪怕突然當了一族族長,一時之間也不敢和其他族長並排而行。
再後面則是四排身穿皮甲的獸族護衛。
張思睿心道,這些獸族族長不去抵擋人族的進攻,怎麼跑這裡來了!
那幾個族長老遠就看到了張思睿,他們同樣感到吃驚,亦是猜測張思睿來此地有何目的。
這些獸族眼中,張思睿僅僅只是城主的族弟,只不過他的存在卻顯得格格不入,因為無論是外形還是眼睛他都同人類一模一樣。
據城主所說,張思睿因為還沒成年,尚未覺醒蝠神族的天賦,所以外表上看起來像極了人類。
「參見二首領!」張思睿作為城主的弟弟,獸族遇到他通常都會這樣稱呼。
張思睿皺著眉頭道:「你們來此何事?」
凱撒道:「人族正發起了叛亂,這次叛亂人族蓄謀已久,不僅設計毒殺了獸神殿內的薩滿,還利用瘟疫損耗掉我獸族三成多的戰力。」
「如今人族更是藉助神兵利器和人族法師的力量,逐漸靠近中心區域!我獸族無法力敵,龜縮防守……」
張思睿皺眉,喝道:「別說廢話,所以到底何事?」
凱撒看向收容物-0道:「我等前來是求助於零大人的,希望他製造超級攻城巨獸參戰,鎮壓人族的叛亂!」
張思睿聞言立刻看向了收容物-0,而收容物-0也正好看向張思睿,只聽見收容物-0笑著道:「如你所見,這就是對我而言,更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