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車上沒有
老人說他姓盧。
那個曾經被自己亂槍殺死的人爐頭,小名叫盧思糧。
這名字多好聽,或者說單聽這名字就能夠感受到這個名字背後必然又一個特別的故事。
老人說那些佛像,就是為了替自己的孩子贖罪。
徐朗感受到了老人的虔誠,但孩子死去這已經是一個板上釘釘的事實,而且還是死在自己名下的。
哪怕對方就是一個很普通的人,哪怕他真的該死,這一刻,心底也是湧現出了一抹不忍。
老人說道:「我們家窮,那時候,想要吃飽飯都是問題,所以才會起名叫做思糧,思糧這孩子啊,很聰明,很聰明,村上開了一個學堂,這孩子沒錢讀書,就去偷聽,你猜怎麼著?」
徐朗沒有說話,老人自顧自的繼續說道:「這孩子居然自學成才,那個老師也是個好人,所以那時候,老人給孩子考了試,考試通過後思糧這孩子就在學堂里免費讀書了。可是.……可是……」
老人說著熱淚盈眶,竟是落下了眼淚,興許是想到了已經過世的盧思糧,曾經是一個多麼多麼聰明的孩子。
老人咬了咬牙,很快恢復了情緒,繼續說道:「她很努力很努力的學習,課本也是和別的同學同一本,後來,他的學習越來越好,甚至,他考上了大學,我們那個學堂畢業的孩子里,他是獨一份,是重本大學哦,可不是什麼專科。」
老人說的很直接,雖然實質上他並不知道重本和專科的區別,只是想起那時候,孩子在自己面前自豪的說著這些的時候,他的內心深處激動而開心。
只是現在,那些都只是過去了。
於是,老人繼續講述他的故事,他說道:「思糧上了大學,學習也很好,可他就是個窮孩子啊,上小學是老師免費教的,後來為了上初中,我和思糧他媽兩個人,在那一塊又一塊的地理,太陽沒升起來就出發,太陽落上了還不回家,才一步步的供他上了大學。」
徐朗可以想象這樣一對夫妻,為了自己的孩子拼盡一切的樣子,他們努力著做了這一切,目的就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長大了,出人頭地。
老人說道:「那些室友欺負他,看不起他,我孩子那麼老實,於是,他明明考了最好的成績,卻在最後退學了。」
老人嘆了一口氣說道:「那是我人生之中第一次打他,我往死里打,沒錯,那時候的我真的是恨鐵不成鋼啊,我辛辛苦苦供了那麼多年,他說退學就退學,我也許不理解那時候他的想法,但現在想想,孩子的壓力大啊,所以在怕啊,因為怕,因為恐懼,所以才選擇退學逃避。」
這個故事很讓人心疼,從這個角度去看,爐頭的人生似乎也充滿了悲哀和無助,因為家裡的窮苦潦倒,所以才在自己即將展翅高飛的時候,因為恐懼和嘲諷,不得不放棄這唯一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
在這個角度來看,徐朗甚至有了那麼一絲的無奈和不解。
因為自己之前見過爐頭,見過老人口中的孩子盧思糧。
那時候的他,眼中完全看不到所謂的老實,所謂的聰明。
看起來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壞蛋,或者亡命徒。
老人說道:「後來,他就這樣徹底的退學了,和我一起去了工地打工,一起賺錢,他也很吃苦,可是有一天,發生了一件事。」
徐朗的目光看著老人問道:「就是這件事情,影響了他?」
老人點點頭,說道:「沒錯,這件事就是他的母親死了。」
徐朗一愣,老人繼續說道:「我們去外面打工,他的母親,在家裡務農。」
這是一句最為簡單直白的平述。
可是說這句話的時候,老人的身體都在顫抖。
他顫抖的握著自己手裡的佛珠說道:「他的母親被村子里的人折磨致死,就是因為家裡窮,好吧,這這種戲碼,說給你聽,是不是覺得很好笑,不太可能?」
徐朗搖了搖頭,他無法評判這件事情的真假,但他也不覺得老人會對這件事情撒謊。
老人聲音顫抖著說道:「我媳婦也是個農村人,但確實長得好看,我們有常年在外,他們.……他們.……」
老人說不下去了,徐朗卻已經猜測到了結果。
那件事情老人不願意多說,徐朗理解,所以也沒有追問。
老人只是說道:「我不知道這事,或者說,我只想著賺錢,所有的事情都未曾想過,一直到噩耗傳來。」
老人的目光抬起頭看著徐朗說道:「我兒子殺了三家十七口。」
徐朗本以為老人口中的噩耗就是他的妻子去世,卻不想他說出來的是,他的兒子殺了三家十七口。
這一刻的徐朗,心頭微微有些顫抖。
然後就聽到老人繼續說道:「我之前就說了,我兒子聰明,我媳婦被人致死的消息,他知道了,沒和我說,於是,他一個人就回了老家,他深怕我擔心,還跟我說去見一個同學。」
徐朗腦海里下意識的彌補了那一幕畫面,當盧思糧得到消息的時候,有多麼的崩潰,但是擔心自己父親,於是自己一個人只身前往。
有那麼一瞬間,徐朗竟是覺的盧思量著實有些霸氣。
老人繼續說道:「我從未想過,我的孩子會做出這種事情,我甚至,還不能怪他,沒錯,我不能怪他,因為這件事情本身是我來做的。」
老人的聲音平靜,但是每一句話說出來的時候,徐朗都感覺到了一抹特別的震撼。
因為老人說的,這件事情本身是他來做的。
這一刻的徐朗,感受到了一股特別的冷意。
這股冷意,正是眼前老人身上散發出來的,老人講了半天的故事,他聽到的是一個農名伯伯,為了孩子努力賺錢,然後被人欺負的事情。
這讓他甚至忘記了,剛剛見面的時候,別人對他的稱呼。
老爺,這樣的稱呼,真的是一個農名伯伯?
這樣的稱呼,真的是一個溫柔的老人嗎?
他身上的冷意,在證明,他也絕對是一個冷血的殺人犯,徐朗沒有恐懼,只是對這件事情有了更深刻的認知。
老人沒有理會徐朗,繼續說道:「他應該知道,如果我知道了,我一定會動手,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他將這些年所有的壓抑,全部都發泄了出來,於是憤怒到了極致,在做出這件事情。」
徐朗想了想說道:「那些該死的人,就該死,可不應該傷及無辜。」
老人搖了搖頭,說道:「這是你沒有失去理智的時候,可以正常思考的時候,說出來的話,」
徐朗承認這點,他沒有反駁。
但是他覺得,自己可以控制。
至少可以控制對那些孩子和老人們動手的想法。
但是,他知道盧思糧興許做不到,因為他壓抑了幾乎半輩子的時間,在這一刻毫不猶豫的全部爆發。
甚至可以說,在母親被人欺負致死的時候,他所有的憤怒出現,直接讓他失去了理智。
老人繼續說道:「他一個人獨自回家,然後料理了我妻子的後事,然後就找尋證據,我說過,我孩子真的很聰明,所以答案很快揭曉,興許都是同村的原因,很多人甚至來勸我孩子,說什麼,這件事情如何如何,人死不能復生,笑死……」
老人突然暢快的說道:「那些人從來沒有站在我們的角度考慮問題,就在那裡大放厥詞,簡直可笑,該死的人不死,如何消解怒火,我兒子嘴角帶著笑容,別問我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因為我是他老子,我知道他做這些事的時候會怎麼做。」
徐朗對此沒有任何懷疑,無論是真是假,故事講到了這裡,即使用一些不太重要的心修辭手法,其實都很正常。
何況,老人的意思很明顯,他相信自己兒子是帶著笑容的。
他說:「他帶著笑容走進了,那些該死的人家裡,他們肯定的內心深處興許有些后怕,但是表面上卻必然是和顏悅色,甚至一定覺得我兒子好欺負,甚至他們會覺得我都沒膽子回家,讓兒子回來,所以他們很放鬆很放鬆,所以他們都死了。」
老人說到這裡,他停下身子,轉過頭看著徐朗說道:「死了,一個不剩,無論是老人還是孩子,他拿著家裡的菜刀,就這樣一個又一個殺了,我也說了,他該死,因為他喪失理智之後,真的該死,他殺了所有人,所有人。」
老人突然坐下來,和徐朗兩人四目相視,說道:「可那終究是我的孩子,當我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徹底崩潰,你能想象命運將我徹底的極沉淪的那種感覺么,我唯一想到的就是去死。」
老人的聲音裡帶著憤怒,徐朗沒有說話,卻能夠清晰的感覺到對方說話之間的冷意,那是一種直接滲透靈魂的冷意。
他沒有說話,至少這一刻,他不知道該說什麼話來安慰老人,興許他也不需要自己安慰。
老人突然說道:「可那是我的孩子,他替我做了我應該做的事情,所以,我不能讓他死,可是,讓一個殺人犯活著,需要錢,需要很多很多的錢,於是,我也去殺人。」
當老人講到這裡的時候,徐朗的心底真的被震驚到了。
一個殘酷的真相就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
老人沒錢,於是去借高利貸。
那些高利貸追他要錢,被他反殺,然後,他就開始了征服之路。
然後,現在,所有人都叫他一聲老爺。
這是他的威懾力,也是他現在地位。
可是,每一次想到自己孩子的時候,他就一陣痛楚,他現在活得好好的,可是自己的妻子好兒子卻都已經離開這個世界。
這一刻,徐朗竟覺得眼前的老人有些可悲。
老人說道:「我把他送到國外,他躲過了殺著,然後他回國了,成了某個小人物,整個人都變得陌生了,變得我不認識了,可那終究是我的孩子。」
「可那終究是我的孩子」他盯著徐朗重複了一句說道:「但還是被你殺了,你憑什麼殺了他?」
這是老人今天說的最憤怒的一句話。
也許,他講述的那個故事,只是為了鋪墊這時候的這句話。
當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現場的氣氛都變得很冷很冷,屋子裡的溫度當然沒變,只是那話給人的感覺就是很冷。
憑什麼?
憑他殺了三家十七口嗎?
徐朗一時之間竟是不知道如何回答。
老人說道:「所以,今天我接你來我這裡坐坐。」
徐朗知道對方不懷好意,但卻也沒有懼怕,只是問道:「替你兒子報仇?」
老人說道:「當然,他不能就這樣死了不是嗎?」
徐朗的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周邊,房間里安靜到極致,沒有一個人。
他覺得自己只要出手,必然有機會將眼前的老人一擊斃命。
自己必須承認,老人的故事,讓他對他和他的孩子有了一絲憐憫,但這並不能讓他放棄自己的是生命,卻做所謂的補償。
老人絲毫不在意徐朗的打量,只是平靜的說道:「喝口茶吧,沒人救的了你的。」 ……
雲城,付局下飛機沒多久,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響起。
他接通后,不由驚呼道:「你說什麼?他不見了?」
電話對面的聲音,說道:「沒錯,無法定位,包括劉先生給的定位器和隱秘攝像頭,全部都無法聯繫。」
這下子,付局的臉色大變,不由皺眉問道:「你說他會不會,是孤身前往洛城,不想和我們一道?」
對方說道:「有可能,但我覺得更大的可能是,他有自己的想法,或者說,對這一次交易的物品有想法也說不定。」
付局的表情陰晴不定,這時候更是心思不斷的翻轉,突然想到一件事,問道:「什麼時候消失的。」
對方說道:「根據最新的消息來說,從下了飛機,他就不見了,而且,還有一個壞消息。」
付局皺眉說道:「說。」
那人在電話里說道:「根據我們的暗線提供的消息來看,張也的行蹤,在金老虎那邊也已經消失了,也就是說,他並沒有去找金老虎,而獨子一個人離開,或者.……」
付局不覺得徐朗會遇到生命危險,但這時候還是有些擔心的說道:「找那邊警局配合,查監控,我倒要看看,他能鑽到地縫裡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