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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下墓(二)

  「……逸王殿下天潢貴胄,貧道不敢逾越。」何千雲目不斜視,淡淡地道。

  然諾聽這話怎麼這麼彆扭,平時沒見師兄自稱「貧道」,這一說起來怪怪的。

  言宸逸笑著搖搖頭:「我們可是微服私訪,何兄這麼說可不是暴露。」

  「……」

  然諾繞過何千雲跑到二人中間,拍了拍言宸逸肩膀:「哎,宸逸哥哥,你別介意,師兄這人平日話就少,能說兩句就不錯了。沒事沒事,習慣就好。」

  何千雲皺了皺眉,說的好像言宸逸才是她親哥哥似的,嘖,小諾的胳膊肘怎麼老往外拐。

  言宸逸倒沒有介意:「無妨。小諾可曾受驚?」

  「沒有沒有,謝謝宸逸哥哥了。」然諾連連擺手,頓了頓又道,「哥哥也要當心才是。」

  她總覺得,言宸逸自踏進這個地方就一直心事重重,現下又不好多問。

  言宸逸微微點頭。

  三人不疾不徐地走著,那面牆雖說能移動,可速度畢竟比人慢了些,所以沒多久他們就和那堵牆拉開了一大塊距離。

  接著火靈決的光,前面隱隱約約可看到兩扇三丈高亮丈寬的青銅門,鑲嵌在巨石之中。

  可這門是一片水,水上有幾根梅花樁。

  水下不知有什麼東西,整片水黑漆漆的,不停地翻湧著。

  「嘩啦」有什麼東西破水而出落到岸邊。

  然諾條件反射般地退後幾步,定睛一看,這一看可不得了,嚇得她差點魂歸天外——這這這這是些蟲子啊啊啊!

  會動的!活的!五顏六色有聲音的蟲子啊啊啊!

  然諾嘴角保持一個上揚的弧度,心裡不住地打退堂鼓,啊啊啊啊這是些會咬人的蟲子啊。

  何千雲毫不猶豫地提起劍掃了出去,一陣寒意從劍上蔓延開來,那些正窸窸窣窣往他們這邊爬的的蠱蟲瞬間被腰斬。

  綠色的血從蟲子身體里噴涌而出,濺到地上和何千雲身上。一些令人作嘔的味道在這密閉的空間瀰漫開來。

  然諾忍住噁心,結了個手印:「巽字,颯風。」指尖所指之處,蠱蟲盡數被腰斬。

  言宸逸也不是省油的燈,動作乾脆利落,摺扇一開一合間,幾道銀針脫扇而出。

  「咚咚咚」幾聲,所遞出去的銀針都落在地上,上面還釘了幾隻蠱蟲,掙扎幾下,便不再動。

  但很快下面又「嘩啦嘩啦」衝上來更多蠱蟲,彷彿沒有盡頭。

  越來越多的蠱蟲開始凝結在一起,行動的速度更快了。

  「趕緊走!」何千雲又盪出一股劍氣,打散了一堆蠱蟲,轉頭朝那兩人喊道。

  言宸逸從袖子里摸出一些粉末狀的東西,撒了一把在何千雲和阮然諾身上,又灑了一些在自己身上 。

  然後摺扇「啪」地打開,銀針飛出,打散了一堆他們腳邊的蠱蟲。

  空氣中瀰漫著的各種奇怪的味道麻痹瞭然諾的神經,只能一遍一遍地打散圍上來的蠱蟲。

  言宸逸十分自然攬過然諾的腰,腳尖輕點,點過幾個梅花樁,便來至青銅門前,言宸逸還沒伸手推門,大門就自己打開了。

  一股無形的力道將二人推了進去。

  何千雲見狀,迅速脫身,也顧不上身上的綠油油的血水,飛身來到門前。

  然諾只覺得眼前一黑,然後什麼就也不知道了。

  「諾兒,諾兒……醒醒……」

  黑暗中,阮然諾聽到有個聲音在叫自己。

  她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循著那個聲音走過去,眼前越來越亮越來越亮……

  然諾費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面前了兩張似曾相識的臉,在哪兒見過呢?不記得了……

  阮然諾只覺得頭一陣劇痛,就像釘子扎一樣,張了張嘴,嗓子幹得說不出話來。

  她這是到了哪兒?死了嗎?

  她還沒還封印好凌幽,還沒帶羽衣人去見桃花仙,還沒走遍天下吃遍天下美食,還沒做好多事呢……

  這是在地府嗎?地府還有床嗎?黑白無常性別怎麼變了味?還有人照顧嗎?這年頭地府待遇這麼好嗎?

  面前的女人和男人見她醒了皆是面上一喜,女人關切地看著她:「諾兒,你醒了?」

  諾兒?是叫她嗎?

  阮然諾又張了張嘴,還是沒說出話來,男人似是明白了什麼,對女人道:「水,水,快!諾兒要水!」

  女人猛然點頭,跑出去端水了,不一會就回來了,手裡端了一個碗:「水來了!」

  阮然諾被女人扶著起來喂水,阮然諾一面喝水一面用餘光悄悄觀察女人。

  女人長得很普通,臉上未施粉黛,頭髮用一塊布包起來,穿的是粗布衣服。

  奇怪,她是從墓里出來了嗎?這是被人救了嗎?言宸逸呢?師兄呢?

  然諾腦袋裡有無數個想問的問題。

  喝完水,男人和女人都期待地看著她,男人關心地問:「諾兒,你好些了嗎?」

  阮然諾抬手揉了揉還隱隱作痛的額角,聲音還有些沙啞:「我……我叫諾兒嗎?」

  男人眼中閃過一絲悲傷,嘆了口氣:「『三杯吐然諾』,然諾,諾兒,是為父給你起的名字呢。」

  為父?

  然諾更茫然了,她何時有了爹?她爹娘不是不要她了么?

  然諾小心翼翼地問:「你們……是我父母?」

  女人撲上前來緊緊握住阮然諾的手,泫然欲泣,哽咽著道:「諾兒,你不認識娘親了嗎?你快看看,我你是你娘啊諾兒……」

  娘親……?

  然諾勉強彎了彎唇角,實在叫不出口來。她從記事起就默認了自己無父無母這件事。

  男人伸手摸摸阮然諾的頭,語氣中儘是疼愛:「諾兒你掉進水裡,許是失憶了。不著急,我們慢慢想,我是你爹。」

  阮然諾懵懂地點點頭。

  失憶?這是什麼情況?難不成她跟話本子里講的一樣穿越了?可是然諾確實是她的名字啊。

  女人扶著阮然諾躺下:「諾兒你好好休息,我們不著急啊。爹娘先走了,不舒服叫我們。」

  阮然諾應下。

  幾天後。

  「她爹!吃飯了!」「娘親」一面收拾碗筷一面喊到。

  「好嘞!」

  「諾兒,今天有你最喜歡的油酥餅!」

  「謝謝娘,娘親辛苦了!」然諾放下鋤頭,跑進了屋。

  「娘親」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道:「她爹你看,這孩子嘴越來越來甜了。」

  阮然諾在這待了十幾天了,知道了她家是普通農戶。

  雖不是什麼富貴之家,日子過的也算滋潤。

  她也是自小在村裡長大的,過著無憂無慮的自在日子。

  這些,都是「娘親」告訴她的。

  這些日子她過的也算快活,沒事就種種花養養草幫「娘親」做點活。

  可是她雖然有了娘親和爹,卻沒有想象中的歡喜。

  日子平淡地讓她有了不真實感。

  她感覺自己忘了什麼,失去了什麼。

  她那時不是在墓里嗎?怎麼突然到了這裡?師兄和言宸逸呢?

  從前那一切都是夢嗎?

  師父、師兄、言宸逸、風隨心……難不成,不過黃粱一夢?

  「諾兒,諾兒!」

  「啊?」阮然諾聽到「娘親」喚自己,回過神來。

  「娘親」笑呵呵地說:「你看這孩子,想什麼呢,怎麼又走神了。我跟你爹商量著,給你找個合適的人家。」

  「轟」地一道雷將阮然諾劈了個外焦里嫩。

  嫁……嫁人?

  這是阮然諾活了十八年第二次聽人對她說這個詞。

  「爹」也樂了,道:「你看看,女大不中留啊,高興的油酥餅都掉了。」

  您哪隻眼看見我高興了?然諾心說。

  阮然諾拾起油酥餅一口吞下,敷衍般地起身施了一禮:「爹,娘,你們先吃,孩兒先告退了。」說罷提著裙擺跑了出去。

  「娘親」在後面喊她:「哎……好歹再吃兩口啊……」

  「爹」攔下了她「娘親」:「姑娘家的,讓她去吧,這是害羞呢。」

  阮然諾將自己關在了房內,心亂如麻。

  這是什麼情況?

  自她醒了,她心裡有個聲音告訴她:留在這兒吧,留在這,留在這有什麼不好的嗎?這不就是你一直想要的生活嗎?

  這個聲音具有極大的誘惑力。

  前幾天,她就遵從了內心的聲音,或許,之前真的是做了一場夢。

  如今她幡然醒悟,不,這才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做個規規矩矩的女子,規規矩矩嫁人,在家從父出嫁從夫,相夫教子,不,這才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要行走江湖,做個逍遙人。她不要嫁給一個素不相識的男人,要嫁,就嫁自己心尖上的人!

  看來自己……是陷入幻境中。

  阮然諾低頭掐指算。

  困卦!

  困卦,上六,困於葛藟,於臲卼。曰動悔有悔,征吉。

  所以,這是叫她主動出擊。

  然諾順手捏了個地靈訣……沒反應。

  「怎麼回事?」然諾自言自語道。

  然諾皺了皺眉頭,打出一個天靈訣……也沒有反應。

  看來,法術在這裡失效了。

  從前她仗著師父師兄在就為所欲為,不好好看書。如今師父師兄不在,她突然就沒了主意。

  不過她很快就冷靜下來。

  昔有莊周夢蝶,不知蝶夢莊周還是莊周夢蝶。今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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