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法海(中)
然諾腳步虛浮,走兩步就喘口氣,眼前一陣虛一陣實,腦袋好像有千斤重。
這時,她終於意識到言宸逸的攙扶是多麼重要了。
法海一邊快步走,一邊四處張望,說他心裡沒有鬼,然諾絕對不信。
繞過九曲迴廊,轉過一座座寶殿,路過幾處軒榭,法海行至一處洞口前,停了下來。
然諾扶著沉重的腦袋,也跟著停了下來,悄悄躲到石頭後面。
然諾眨了眨眼睛,努力看清法海周圍的樣子。
奈何距離比較遠,加上然諾現在精神恍惚,竟然怎麼也看不清。
法海靜靜立在洞前,然諾疑惑地盯了他的背影一會,突然意識到不對,猛然轉身,法海正對然諾舉起他的鎖妖繩。
《聊齋》有雲兩狼與屠夫的故事,前狼假寐以誘敵,后狼意將遂入以攻其後也。
不過……這法海是怎麼分出兩個的呢?
然諾來不及多思考,閃身避過了甩過來的鎖妖繩,道:「大師,我沒有惡意。」
法海又甩過來一張靈符:「那你跟蹤老衲做甚?」
然諾伸手攔下靈符:「我的一位朋友被大師捉走了,只要大師放了她,我可以既往不咎。」
法海見靈符什麼的對然諾無用,飛身進前與然諾搏鬥起來。
然諾本來走路都累,論力氣哪裡比得過他。
這時,在然諾的視角,方圓幾丈內都成了一個巨大的八卦陣,一草一木皆在陣中。
然諾猛地後退幾步,捏了個訣:「巽字,穿堂風。」
話音未落一陣風吹來,阻擋了法海前進的腳步。
然諾不敢遲疑,接著道:「坤字,山水裂。」
「轟」地一聲,未待法海反應,原本好好的地面突然裂開一條縫,法海不偏不倚地掉在了那條縫裡。
「合。」大地好像聽懂瞭然諾的命令似的,法海半個身子已經鑲在土裡了。
然諾走上前向法海施了一禮:「大師,尾隨您是我的不對。不過我有個不得不救的朋友,先對不住了。」
法海氣得半個身子在顫抖:「一個道門中人來我佛地撒野,真當我佛門沒人了嗎?」
「大師有沒有見過一個叫俠心的狐妖?她在哪兒?」然諾沒有理會法海的話,直接問道。
法海冷笑著:「原來是跟妖孽一道的,哼,你們道門凈是些禍國殃民害人的東西。」
然諾一聽這話,氣「蹭蹭蹭」就上來了,牙齒磨得「嚓嚓」響,然諾深呼吸好幾次,在法海面前蹲下來,緩緩開口:「兌字,朦朦朧朧。」
話音剛落,半空中出現一流水,「嘩」地朝法海頭上倒了下來。
然諾笑眯眯地拍拍法海的光頭,咬牙切齒地道:「老禿驢,罵我可以,但是不要帶上我的師門。
「佛道兩家本是朋友,我也不希望因此壞了我們的關係,是吧?你欺負了我的朋友,這筆賬,我自然是要討的。
「趕緊告訴我俠心在哪兒,要不然……我不介意模仿白娘子,再一次水、漫、金、山。」
「你……你……你你你……」法海被然諾氣得臉色發青,臉上來掛著水珠,好不狼狽。
「你為什麼捉我的朋友?」
「我呸!她是妖孽,就該打該殺!」法海這時也不顧什麼出家人的禮數了,朝著然諾吐了口唾沫。
然諾眼中染上了一絲少有的狠厲:「你說,那你,該不該打,該不該殺呢?」
接著道:「你告訴我,俠心在哪兒,我不管你為什麼捉她,也不管你說了什麼,只要我帶她走,我都既往不咎。
「並且,我會為我今天的無禮和冒失道歉。但是,你如果不識好歹的話……
「我自己也不是找不到她,不過麻煩點罷了。那就得委屈你在土裡待個一天兩天了。
「我數五下,你要是不說,那就莫怪貧道無禮了。
「一——
「二——
「三——
「四——
「五……」
「在留雲亭!」就在然諾又準備要捏訣的時候,法海突然喊道。
然諾放下要捏訣的手,站起身來,感覺頭有些疼,腿也軟,搖搖晃晃地站不穩。
法海眼中閃過一絲詭異的光,然諾暗叫不好,側了側身,一個冒著青煙的坑出現在她原本的位置。
然諾抬頭向打那一拳的人看去——又是一個法海!
然諾打起精神,猛地後退:「艮字,天下平!」
無故地從地下「蹭蹭蹭」長出許多座土山,擋在瞭然諾面前。
然諾扶著土山大口喘氣——這是嶺南一帶道家的傀儡術!
她曾經聽師父說過,天下道士,分為三派,全真正一還有嶺南的傀儡教。
全真正一是中原派別,素來不對頭,相互嫌棄。
而嶺南之地還有一個傀儡教,與世無爭,教中皆是苗人。
以蠱為媒,以人為介,吸收日月精華,鍛造淬體,鳳凰涅槃,向死而生,歷經七七四十九天,將自己練成傀儡,可求長生。
但因為對傀儡師的要求極高,過程又與抽筋拔骨無異,最後能成功的是千分之一,所以傀儡師是少之又少,幾近絕跡。
苗人素來不喜與中原人打交道,更別提本就罕見的傀儡師。
這裡怎麼會有苗人的傀儡師?……還與法海一道?
聽聞傀儡師可幻化成任何人的樣子,行蹤又神出鬼沒,他們怎麼會為皇后做事?
說起傀儡師,然諾想起來了那一人……不會這麼巧吧?
我……打得過么?
算了,打不過得打不過也得打了,現下這個局面,就算這個人不是他,恐怕也不能就此放我離去。
然諾想罷,一揮手,方才的土山就重歸於地,而對面空空如也,不僅傀儡師不見了,方才埋在地里的法海也不見了。
看來,他們是去找俠心了。
如今這個情況……不得不用它了。
然諾從懷裡掏出一張黃紙,咬破指頭,迅速在黃紙上畫好了一個符,雙指夾住,手一揚:「去找俠心,要快。」
符紙好像聽懂瞭然諾的話,在空中打了個旋兒,朝著一個方向飄去。
符剛飄出去,然諾就有些支撐不住,差點跌坐在地上。
追蹤符是以人的精血為祭尋找想要找的人。
本來不必使用追蹤符的,但法海在俠心周圍設置了迷陣,一時間察覺不到。
雖然然諾不知道法海捉俠心幹什麼,但是她清楚,俠心現在很危險!
然諾合上眼,用心感受追蹤符的位置,忽然看到一點光亮,猛然睜眼,死死地盯著追蹤符消失的方向。
然諾倒吸了口氣,強忍下了身體的不適,直奔芙蓉樓而去。
今日香客都聚在大雄寶殿,所以去芙蓉樓的路上格外安靜,倒也方便然諾追人。
跑著跑著,然諾就有些腿軟,沒幾步就體力不支了。
想想俠心的處境,然諾狠狠心,從衣袖裡掏出一個黑色瓷瓶,倒出一顆白色的藥丸吞了下去。
此藥名叫山河日月散,服下去會在短時間內治癒任何的病,不過持續時間只有兩個時辰而已
而藥效過後,病情會加重,甚至有生命危險。
這種葯本來諸葛羽是禁止她用的,後來下山的時候她軟磨硬泡,跟師父保證不到有生命危險的時候絕不用。
被老頭知道她這麼濫用藥,定然又是一頓罵。
不過如今也管不了這麼多了。
為了俠心,拼了。
藥丸入腹,然諾眼前頓時清明了,看東西不再模模糊糊,腿上也有力氣了,然諾覺得自己還能再跑個幾十圈。
不過然諾清楚,這不過是一時的自在罷了。
苦笑了下,不再亂想,專心追人。
最美不過人間四月天,荷塘柳依依,青石小路蜿蜒曲折,春風和煦醉人,花香縈繞鼻尖。
平心而論,金山寺的景色是頂好的,不過然諾現在可沒心思去看風景。
芙蓉樓依月華山而建,風水極好。
在芙蓉樓的兩側,有兩座仿古建築,與芙蓉樓形成犄角之勢,東北面為「冰心榭」,是展示中泠泉的水質和演示茶藝的場所;
東南面是「掬月亭」,是觀看湖中的三座石塔和明月倒映水中相映成趣的佳地。
若逢晴朗天氣,皓月當家,清風徐來,湖波微皺,風景更美。
來不及多想,然諾趁把守的和尚沒注意,溜了進去。
循著追蹤符給的指引,然諾來到一堵牆前。想必牆後面有暗室。
然諾略一打量四周,瞬間明白過來。
然諾伸手摸了摸牆,合上眼,靜下心來,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觸覺上。
忽覺一處凹陷就按了下去,「咔喳」一聲,牆有些鬆動,然諾後退幾步,閃出一道門來。
然諾想了想,往牆上抹了些泥巴,轉身進了暗室。
順著甬道往下走,然諾有種回到了凌幽墓里的錯覺。
暗道很窄,僅容一人可過,牆兩側的火光很暗,整個甬道靜悄悄的,只剩下瞭然諾急匆匆的腳步聲。
說不害怕那是假的。先前探凌幽的墓穴,還有師兄和言宸逸一起,現在只有她一個人了。
初極狹,才通人,復行數十步,豁然開朗。
甬道的盡頭是一間屋子,屋子的正中間鐵鏈交纏,半空中吊了一個傷痕纍纍的女子。
然諾吞了吞口水,戰戰兢兢地去看——果真是俠心。
然諾張了張嘴,還沒說什麼,就聽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