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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85+86〔雙章 合併)

  chapter85

  「噢,是嗎?」萊茵露出疑惑的神色,他徑直走近我的身邊,有些不可置信的盯著我的下面瞧,不顧還有其他人在,就動手來扒我的褲子:「來吧,寶貝兒,讓我檢查檢查。」

  我尷尬地躲了開來,背後的尼克等人不約而同的僵在那兒,愕然的看著我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他們顯然不知道我認識萊茵,更沒想到萊茵會用這種態度對待我。

  「嘿,昨晚的吻你都忘了么?」萊茵痞里痞氣的湊過來,變本加厲的摟住我的腰,嘴裡輕浮的調侃著我,似乎刻意要讓其他人誤會我和他的關係。

  我厭惡至極的一拳砸向他的肚子,被他眼疾手快的擒住了胳膊,這一拳並沒有挨到他,可我卻看見他突然彎下脖子,揉了揉鼻頭,竟然從鼻子里淌出了一線黑水,滴在我的鞋面上。我錯愕的縮回腳,見他抬起頭來抹了抹臉,看著手心裡的黑水,一副比我更加吃驚的表情,玻璃般的藍眼睛里透出了一種我從未在他身上見過的恐懼。

  我知道昨晚阿伽雷斯對他耍的陰招真的起作用了。

  我幸災樂禍地盯著他,退遠了幾步:「我警告過你的,你最好離我遠點。有些存在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的心裡不知怎麼的,隱約冒出了一股甜絲絲的優越感,就好像在耀武揚威的沖敵人亮出自己的制勝法寶———看哪,我有一個保護神,我的生魚片大人。我是屬於他的,膽敢染指我,就是找死。

  天知道假如沒有尼克他們在,我還真的挺想這麼說的。

  這出突如其來的情況使萊茵不得不放棄了對我的糾纏,急匆匆的摔門離去,我想他是去找醫生了(可醫生也不見得救的了他)。

  當天中午,我們便抵達了海峽的盡頭,我們的終點——一個建立在這個封閉峽谷內的廢棄核電站。

  站在船上望過去,它看上去已經完成成為一座廢墟,部分鋼筋鐵骨尚還嵌在陡峭的岩壁之上,可已經看不出完整的建築構造,大部分已經淪為一片焦炭,並且掩埋在厚厚的、已經凝固的塵埃之中,就像是火山爆發后建築被火山灰掩埋的那種情形。連這座距離廣島本島有相當距離、並處在海峽保護中的核電站都成了這幅模樣,足以見得當年核彈對廣島的破壞性,雖然從新聞記錄上已有所耳聞,親眼所見還是不免感到觸目驚心。

  我注意到一架貼有德國國旗的直升飛機停在核電站附近臨時搭建在礁石上的停機坪上。這讓我忽然回想起當阿伽雷斯控制了萊茵,並從他的口中審問出關於人魚孢子的下落時,萊茵提到的那架先行抵達廣島的飛機。他所說應該就是這一架,可那些人和阿伽雷斯的人魚孢子呢?

  懷著疑問,我順著核電站的水上入口望進去,橫七豎八錯落的鋼筋擋在八根巨大的石柱之間,只留有一個約莫兩米的空隙,裡面深幽幽的,即便我具有夜視能力也看不清那兒的光景。這隊人一定是攜帶著人魚孢子先一步進入了這裡,萊茵他們到底有什麼目的呢?

  我正琢磨著,就見萊茵已經開始在部署那些武裝人員,他看上去身體似乎還沒有受到很大的影響。我急忙與尼克他們湊了過去,以免被他們落下。

  由於時間過去了將近五十年,這裡的輻射指數已經降到了安全範圍內,但我們仍然需要在潛水服外面再套上一層防輻射服,戴上透明的氧氣頭盔,將自己打扮的像簡易版的宇航員,甚至比宇航員還多背了一組攀登工具。

  一切準備就緒后,我們乘坐皮艇接近了核電站的水上入口,但裡面的路程就得靠下水游進去了,但好在核電站建築的位置是大陸架,海水並不深,能踩到底,露出頭顱,暫時不需要消耗太多氧氣。

  我們一組一組的通過那個狹窄的入口。跟任何核電站的構造一樣,它的內部構造像是一個鐵塔底部,我們進入的地方正是原本的電梯口。通過這裡我不禁感到緊張起來,因為這座核電站看上去搖搖欲墜,頭頂交錯的鋼筋都被包裹在灰色塵埃凝固成的外殼之中,讓我不禁覺得它們只是脆弱的石膏條,隨時都能垮塌下來。

  我的喉嚨發緊,罩著頭顱的透明頭盔里明明充滿氧氣,卻讓我覺得呼吸困難。這次所要面對的環境的複雜性與困難程度,可能是我經歷過的洞穴探險的難度的疊加。耳聞傳呼機里傳來的嘈雜呼吸聲,便能知曉其他人跟我同樣緊張,連對洞窟探險有著豐富經驗的萊茵都面色肅然。我下意識的摸了摸裝著阿伽雷斯鱗片的褲口袋,隔著兩層防護服,我碰不到它,卻能感到一股隱隱的力量好像匯進了心胸,使我惴惴的心跳稍微平緩下來。

  ———你在我身邊不是嗎,阿伽雷斯?我會追隨你的指引找到你的。

  就在我這麼想的時候,我頭盔里的傳呼機中忽然劃過了一串奇異的聲波,聽上去就好像低沉的鳴語,讓我立時精神一振,向四周的水中望去,可在探照燈的照耀下,幽藍的水中只能看見與我同行的人的身軀和嵌入水底的鋼筋與水泥柱,沒有出現什麼疑似阿伽雷斯的蹤影。我們進來的入口透進來一束白日的亮光,鋪散在水面之上,反光平緩,並無波瀾,甚至還能看見一些在輻射中頑強存活下來的水蟲在水面上跳躍,可我卻分明感到水底有一股水流似乎正向我漸漸襲來。

  我眯起眼睛,盯著水面,仔細的感覺著那股水流的方位……

  「怎麼了,德薩羅,你為什麼停下來?」

  傳呼機里忽然響起尼克的聲音,我的肩膀被輕輕一拍,嚇得我幾乎愣住,而那股隱約存在的水流一下子就消失了,彷彿只是我的錯覺一般。

  「見鬼…沒什麼,只是有些疑神疑鬼的,我太緊張了。」我搖了搖頭,迅速回身跟上隊伍。

  約莫行進了一百米,海水越來越淺,海床上暴露出大大小小的礁石來。我們已經抵達了核電站的最裡面,前方是一堵陡峭的岩壁,距離鋼筋石柱結束之處與這堵岩壁之間,赫然是一道宛如被斧頭劈開的深深裂隙。被礁石分散的水流形成幾股小型瀑布匯向這道裂谷之中,消逝於深邃的黑暗裡,宛如墜進一個無底世界。

  我心想核電站是決然不可能建立在這樣的一個深溝上的,除非日本人是瘋子。這條深溝只可能是由於廣島核彈的撞擊使海床開裂而形成的,就好像活生生從大海上撕開了一個通往異空間的入口。就像面對未知的一切,人對黑洞與深海的恐懼是天生的本能,何況我們即將要從這下去,站在它的邊緣,不免讓我的頭皮有些發麻。

  「a小隊,呼叫a小隊,請立刻彙報你們所抵達的深度!是否確定了潛艇的位置?」這時真一的聲音在傳呼機里響起,我不禁暗吃一驚。潛艇?這裡面潛艇怎麼下的去?

  「報告博士!312.6米!雷達已經掃描到底下105米處有個大傢伙,應該就是潛艇的位置!」傳呼機里很快傳來了回應。

  「輻射指數是多少?」

  「不太穩定,目前接近10,博士!」

  我的心中不由一緊,這樣的輻射數值儘管短時間不會讓人立即死亡,但接觸時間一長,人體就容易發生可怕的癌變,這個深淵簡直就是個死亡地帶,正常的生物若是誤落裡面,必死無疑。看來,我們必須穿著這件討人厭的防輻射外套下去了。

  將繩索裝置用滾軸固定在核電站尚還堅固的柱子與礁石上后,我們一組一組的滑進這道死亡深淵。懸吊繩子上,滑向這深不可測黑暗之中,探照燈在瀰漫的霧氣中僅能照出手臂可及的距離就被吞噬,我們每個人都不敢隔得太遠,我和尼克以及洛狄婭保持著非常的近的距離,以保證彼此的安全。潮濕的幽風從腳底倒灌而上,彷彿無形的鬼魂裹挾著身體,層層寒意透入膚表沁入骨髓,竟連防輻射服也無法抵擋,使我冒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在緩慢下滑的過程中,我發現深淵的峭壁上有許多大大小小的孔洞,好像無數雙黑洞洞的鬼眼在窺視著我們,叫人感到毛骨悚然。這些孔洞窄的有一個人頭大小,大得能夠容納兩個人,我心疑這也許是鳥巢一類的。可是有什麼鳥會生活在這種地方呢?鷹嗎?

  骨子裡對生物的探索欲又在隱隱作祟,我強忍住拿探照燈去察看這些洞窟裡面的衝動,小心翼翼的裝緊繩索沿著峭壁下滑,在繩索上顯示深度的數值已經達到兩百米的時候,萊茵命令我們停了下來。頭頂的縫隙的入口已經完全看不見了,我們的上方與下方皆處在一片浮動的濃霧之中,除了頭頂的探照燈以外,能看見四周的孔洞中散發著星星點點的、微微閃爍的螢光,這種情景在地下洞穴中並不罕見,絕對的黑暗環境之中的昆蟲與浮游生物通常都是發光體。

  一切都處在可怕的安靜之中,這裡就彷彿是一個巨大的墓冢。我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氣流在透明的頭盔面罩上時不時形成一小片霧氣,使周圍像極了美國人紀錄片里的太空環境,讓人體會到一種難以呼吸的壓抑與無助感,此外,還有隱隱流竄在空氣中的恐懼感,它就像是藏在氧氣瓶里的毒素,伴隨著氧氣同血液一併流入心臟,每一口都讓這些負面情緒變得更加濃重。我甚至覺得只要在這兒待上一天,就足以讓人患上抑鬱症。

  「呼叫a小隊!」萊茵的聲音忽然在寂靜中突兀的炸響,嚇得我猛地打了個激靈。

  可回應他的只是一片嗡嗡的雜音,聽上去就好像是磁帶卡殼的雜訊,沒有任何人回答他。一種不詳之感驟然從腳底湧上:難道底下的人出事了?我和尼克不約而同的對視了一眼,同時拔出了別在背後的槍。萊茵揮了揮手,示意我們別動,然後取出幾根熒光棒,甩亮后朝底下扔去。

  綠色的光亮在霧氣里劃過短短一道軌跡,即刻就被吞沒在黑暗裡,悄無聲息。

  萊茵調整了幾下傳呼機,繼續呼叫著a小隊,可依舊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他暴躁的在岩壁上捶了一拳,我的心臟也跟著咚地一沉。我們面臨著一個迫在眉睫的難題——是回到上面去,還是繼續往下。

  但無論如何我會繼續往下,因為我知道這底下存在著通往亞特蘭蒂斯的入口,阿伽雷斯一定會去。

  「我們不該繼續了,下面的人一定出了事。這杯羹,我不分了。」尼克首先打了退堂鼓,他是個聰明人,在經歷幽靈船事件后,顯然意識到命比錢重要得多。

  「那麼,尼克,幫我捎個信。」我望了望頭頂,正想告訴他海神號的抽屜里有一封信是我寄給家人的,可轉而又想到海神號已經被燒毀了,不禁苦笑起來,「你們都上去吧,我得繼續下去。」

  「為什麼,德尓特?你不怕死嗎?賺錢也得留著命!」洛狄婭激動的說道,傳呼機里傳來她的呼吸噴在面罩上的呼次聲,也許她的說話聲太過刺耳,萊茵立刻喝止道:「閉嘴!」

  他的話音剛落,傳呼機里就響起一串滋滋啦啦的嘈雜的響動,突然之間,頭頂似有黑影一晃,我抬起頭去,只見上方的孔洞里竄出了什麼東西,直朝我上方的尼克逼去,他立即彈了開來,抓著繩索滑下去好幾米,驚呼起來:「媽的,這兒怎麼有這麼大的蜘蛛?德薩羅,快離開那兒!」

  「那不是蜘蛛!」洛狄婭叫道。

  硬物劃過峭壁的聲音從上方的濃霧中由遠而近地襲來,我駭然的一把抓緊繩索,腳蹬著岩壁,隨眾人迅速下滑,一次跳躍就要下滑繩索承重的極限值,這感覺就跟蹦極沒什麼兩樣。但也許是由於我的體能因變異而大大增強,在經歷這種極限運動時我甚至還能保持比較平穩的呼吸。借著探照燈,我望見濃霧中沿著石壁逼近的幾道黑影生著長長的肢節,乍看上去的確很像是蜘蛛。我索性按滅了頭燈,通過良好的夜視力,我霎時間看清了那些東西———那是一群看上去像是蜘蛛蟹的玩意,可那肢節的中心卻根本不是蟹體,而是一隻只人魚!

  這是什麼怪物,蜘蛛蟹寄生在人魚身上,或者人魚與蜘蛛蟹結合的變異種?!

  我瞠目結舌的睜大了眼睛,感到一陣毛骨悚然,正在這時,一隻黑影當頭朝我撲下來,我急忙大步蹬著著岩壁閃身避開,舉起手中的槍就朝它射擊,黑暗中迸發出一星火光,它卻並未朝我襲來,卻是徑直朝萊茵撲了過去,他舉槍便射,剎那間好幾隻「蜘蛛人魚」接踵而至的朝他襲去,就彷彿看不見明明離它們更近的我與尼克等人一樣,將萊茵視作了集中的攻擊目標。

  頃刻間萊茵就被它們團團包圍,我緊緊靠著岩壁,驚愕地望著底下,隱隱明白過來也許這是阿伽雷斯設計好的,他把萊茵變成了這些怪物的誘餌,以免使我受到攻擊。

  儘管我無比希望徹底擺脫萊茵這個混蛋,可親眼目睹這個仍然讓我覺得不那麼好過。我的神經在腦子裡亂跳,可事實上我也什麼都看不清,只聽見傳呼機里的噪音雜亂成一鍋沸湯,震耳欲聾的槍聲陣陣響起,他的那根繩索不堪重負的在空中因下墜而猛烈抖動著,轉瞬就到了極限長度,一下子綳得筆直,然後唰地斷裂開來,猶如一道橡皮筋般急速的向上彈回去。霎時間,我們所有人的繩索猛地往下一沉!

  我意識到萊茵那根繩索斷裂使得滾軸哪裡受到了損壞,而下一刻,還來不及做任何補救措施,我就聽見自己頭頂的繩索劇烈的抖動起來,發出了可怕的咯咯聲。我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心臟也猶如被繩索吊在喉頭,所有人都立即貼靠在岩壁上,面無人色。我不敢接近身後那些孔洞,但此時萬不得已的狀態促使我忙不迭的想要靠近其中一個。可我剛剛伸出手臂,就上方遙遙的傳來一聲悶響,牽制住身體的繩索剎那間猛地一松,伴隨著周圍此起彼伏的驚呼,我也瞬間失去了重心,猝不及防的朝底下墜去!

  劇烈的失重感席捲了整個世界,我張大嘴巴卻什麼聲音也喊不出來,只感覺風呼呼地從耳邊刮過,心臟彷彿從喉頭跳出了口腔,所有的神經綳成一線,死亡好像從未離我這麼近過,近到下一秒就要如這黑暗般將我吞噬———

  驟然之間,我的腰背狠狠一緊,身體的下落趨勢在當空堪堪停住,獵獵風聲戛然而止。

  我的頭顱彷彿被被甩脫了身體,在半空中晃蕩著,頭暈目眩,眼冒金星,有那麼幾十秒不禁以為自己的身體斷成了兩截,因為我轉頭就能看見自己的小腿。隔了好一會,我才反應過來自己的繩索可能被什麼東西掛住了,使我懸在了半空中,我迷迷瞪瞪的在眩暈之中望了望底下,差點直接昏闕過去。

  底下是一片被濃霧密布的黑暗,根本無法判斷這裡有多深,也許根本就沒有盡頭,我說不定就被懸挂在萬米深淵之上。

  該死的……

  我試著動了動手腳,感覺並沒有大礙,可這樣橫著被懸挂起來的姿勢讓我難以動彈,我距離最近的岩壁也有接近兩米的距離,這需要我借力晃過去,可我的周圍卻只有空氣,而我並不知道這條繩索到底能堅持多久。

  就在我為自己極度艱險的處境而頭大的時候,傳呼機里忽然傳來了一串奇異的雜音,儘管電流的雜音很大,但我依然分辨那聲音是在低低的呼喚著我的名字。

  「阿伽雷斯,是你嗎?你在哪兒?」我舉目四望,周圍只有濃重的黑暗。拴著我的繩索在此時晃動起來,就彷彿是有什麼東西從上至下順著它朝我爬來,然後,我嗅到了一股熟悉無比的異香,可卻什麼也沒有看見。

  我迷惑地尋找起阿伽雷斯的身影,忽然想起他現在已經成為了一隻四維生物,他是能夠隱形的。他明明就在附近的某個地方,可他不回答我呢?難道是因為他藏在另一個空間里的時候無法與我直接對話嗎?

  「我在這兒,德薩羅……」低鳴聲再次在我的傳呼機之中響起,那聽起來他離得那麼近,幾乎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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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阿伽雷斯!」

  聽到這個回應,我的心中不由一松,會呼喚我的名字,足以說明阿伽雷斯目前並不是處於異化狀態之下。就在我這麼想的時候,我忽然感到腳踝被什麼捲住了,同時身體被一一股無形的壓力託了起來,身上的繩索明明已經斷掉了,卻竟如失去了重力的牽引般飄動著,我震驚的睜大雙眼。四周的空間好像被海水淹沒了,我正在空蕩蕩的空氣中違背地心引力原理的緩緩下沉著,加之目之所及都是星辰般的螢光,竟如同真正的身處宇宙太空。

  這感覺簡直就好像我的身體還處在這個世界,感官卻被阿伽雷斯拖入了另一個空間。兩個截然不同的空間因為我與阿伽雷斯的交集在我的身上發生重疊,我在空中,阿伽雷斯則在水裡。天哪,這實在太不可置信了!

  「嘿,你在哪?喂,別藏起來,你要跟我玩捉迷藏嗎?」

  我張開雙臂在空氣中摸索著阿伽雷斯,卻什麼也沒摸到,小腿被卷得更緊了,潮濕的呼吸氣流若有似無地徘徊在我的傳呼機之中,伴隨著絲絲縷縷的電流雜音,在這死寂的黑暗中聽上去就彷彿鬼魂的咒語。我開始有點兒慌張了——的確,誰能證明異化的他會不記得我的名字呢?

  假如是這樣,那我根本無處可逃。既然逃不掉,那麼也沒什麼好顧忌的了。

  可當我意識到這點時,我竟然不怎麼害怕了,也許是剛剛經歷過生死一線的極端境地,讓我萌生了一種豁出去的勇氣,因為即使被阿伽雷斯的暗物質污染,也不會比掉下去的摔死的結局更糟。

  就在我這樣胡思亂想的時候,我感到一股氣流繞到了我的身後,蹼爪碰觸到脊背上的感覺異常清晰,我甚至能感到那尖銳的指尖撥弄琴弦似的劃過我的脖子、肩頭、脊背,就好像有意捉弄和嚇唬我似的,令我冒出了一身雞皮疙瘩。我知道我此刻的模樣對於異化狀態下的阿伽雷斯來說,就好像一隻藏在暗處的貓玩弄它獵殺範圍中的老鼠那樣讓他覺得有趣。他似乎並不急於襲擊我,而是頗富耐心的這樣將我懸吊在空中,好欣賞我手足無措的神態。什麼觸手形的物體隨之攀上我的腳踝,纏繞著我的膝蓋,鑽進我的褲腿里來。

  我猛地打了個哆嗦,新起被這些東西襲擊的疼痛來,腿肚子不由一陣發緊。

  「agaras…」

  傳呼機里響起這聲久違的低鳴,我不禁渾身一震,感到那縷躁動的氣流猶如游魚般徘徊在我的頸項附近,鑽進防輻射服與頭盔銜接的縫隙里。我感到阿伽雷斯那濕潤的舌頭似乎觸到了我的耳垂。我艱難地支撐起橫懸著漂浮在空中的身體,抬起手試圖碰到他,可卻只抓到一把空氣,被舌尖接觸之感徑直從我的耳朵上移至我的手指,我的手被無形的蹼爪擒在那兒,指尖被攏在柔軟的包裹中,手背傳來一陣刺痛,出現了一對獠牙形狀的破口,血液也轉瞬不見蹤影。電流嘶嘶地在耳畔縈繞,聚化做低啞的呼喚:「德薩羅……我需要你……」

  「阿伽雷斯……」

  我瞪大眼睛,妄圖穿透空間的隔閡與他對視,可目光卻遠遠的落入茫茫黑暗之中,腰卻在此時被大力捲住,狠狠撈在一個無形的懷抱之中。

  我抿著嘴唇,一動不動。阿伽雷斯在異化狀態下並不疼惜我,可是他的確是阿伽雷斯的另一面,我接受不了也得接受。他需要我。我沒法改變這個事實,只能盡數奉陪,這也許是我身為他的後裔與愛人此刻唯一能負起的責任。

  而事實上我沒有力氣在虛浮狀態下做任何掙扎,我立即將頭撇到一邊,忍耐地皺緊眉頭,盯著黑暗中那些洞穴浮蟲的螢光,感覺自己彷彿在被數萬觀眾那樣窺視著如芒在背。

  腰被高高的托舉起來,整個身體彎折的就像一把弓弦。我不禁苦笑地心想這樣的姿勢與地點恐怕能列入吉斯尼紀錄。我實在佩服自己在這種境地下還能想這個,也許是我在遇見阿伽雷斯以後經歷的可怕之事太多,讓我歷練出了一種離譜的樂觀。

  薄薄的橡膠潛水服布料根本抵擋不了阿伽雷斯的攻勢,就在那些無形的觸手即將突破那層阻礙時,接觸到我的皮膚時,我的口袋處突然一燙,什麼東西發出了一道藍色的光芒,它們突然像被震懾到似的,驟然停止了侵襲,從我的衣服里盡數退了出來。阿伽雷斯卷著我的力道也消失了,我的身體又霎時間失重地向下墜去!

  我啊地驚叫起來,而下一刻,就猝不及防地墜入了水裡,身體如一顆沉石般被黑暗的冷水包裹,但好在氧氣頭盔讓我免受了溺水的威脅,夜視能力使我一下子望見底下數十米深的水中赫然存在著一個龐然大物,它呈現出一個漂亮的梭形,靜靜的沉睡在那兒。我意識到這個大玩意就是萊茵提到的那艘潛水艇。這兒竟然真的有一架潛水艇!它是怎麼到達這種地方的?

  我不可思議的順著下沉之勢游近了那艘潛水艇,正想尋找入口進去一探究竟,卻忽然望見,比更遠之處的暗處隱約浮動著數十隻駭人的影子,那長長的蜘蛛型腿腳張得大開,在我的視線中交錯成一道幽綠色的噬人的羅網。頃刻,恐懼猶如水流沖入身體,我頓時僵了一僵,見那些黑影暫時並無動靜,看樣子它們也許還沒發現我。我小心翼翼地回折過身,把礙事的防輻射服的殘餘布料褪了下來,餘光卻瞥見背後的潛艇表面上似乎鑽出了什麼東西———一隻慘白的鬼爪悄無聲息的搭在了我的肩上。

  我嚇得一聲爆發出大吼,可身體就在剎那間被拖拽著穿透了潛艇表面,陷入一片乾燥的昏暗環境之中。好幾架衣衫襤褸的人類骨架橫七豎八的摞在周圍,我嚇得趔趔趄趄地退了幾步,正撞在什麼上,一雙強健有力的臂膀將我牢牢攏在懷抱里,粗長的魚尾從后捲來繞住了我的身體,「別怕,德薩羅,是我。」

  是阿伽雷斯,他暫時回復了理智。我急促地喘了幾口氣,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而足足呆愣了好幾秒,一大股濕漉漉的情緒湧上心頭,促使我回身一把抱住了阿伽雷斯。我這次總算實實在在的看見了阿伽雷斯,比起一天前看見的樣子,他似乎被暗物質侵蝕得更加厲害了,連臉頰都爬上了一些奇異的黑色紋路,就好像印第安部落里那種帶有咒語含義的紋身,使他的樣子看上去更加陰鷙了。然而那雙幽瞳卻深藏著的寵溺之色,讓我確信我的首領大人此刻不會傷害我。

  「嘿.……剛才……」我心疼地撫上他的臉頰,被回想起剛才的狀況,連忙摸了摸口袋,鬆了口氣。那瑞士刀串還在。我握在手裡,掂了一掂:「是你的鱗片保護了我?」

  阿伽雷斯點了點頭,他將蹼爪輕輕放到我的面罩之上,毫無阻隔地透過它碰到了我的臉頰,濕潤的掌心溫柔地抬起我的下巴,使我凝視他懾人的瞳仁,一字一句的低鳴:「它是暗物質無法侵蝕的部分。你要保存好它,德薩羅。我將帶你去通道的入口,但它已經出現了裂隙,你可能掉入任何我存在過的時空。記住,當你遇見我,就將它交給我,它紀錄著所有我的生命信息,包括你的出現……通道,就在那兒。」

  他眯起眼,指了指我的後方,我隨即望去,他指的正是潛艇的駕駛艙的屏幕,透過那巨大厚實的玻璃窗,能望見一個散發著幽光的洞口正在黑暗中若隱若現,然而它的附近卻散布著數不清的「蜘蛛人魚」。

  我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戰:「什麼,阿伽雷斯?你要我一個人進入通道,為什麼你不跟我一塊進去?」

  「暗物質已經侵蝕過度……即使我能夠回到亞特蘭蒂斯,母巢也被我污染,也會同樣毀掉你和我僅存的族民。」阿伽雷斯垂下眼瞼,握住我的手臂,低下頭吻住我握著他鱗片的那隻手。他的睫毛擦過我的指節,令我的心尖陣陣悸動著,鼻腔發酸。

  我無法想象阿伽雷斯在通道中的歲月經歷了怎樣的煎熬,以至於暗物質幾乎完全毀壞了他強健的身體,讓他無法自控,不得不承受一次又一次痛苦的變異。可在這種自顧不暇的情況下,他依然顧及著尋找與保護我。我必須得為他做些什麼,就算這件事聽上去有多麼不可思議,有多麼困難。只是我太捨不得再次與他分離了,誰知道我進入時空以後能否立刻遇見阿伽雷斯,並且讓他知道我是誰呢?誰知道在另一個未知的時空會發生怎樣的變故?

  「你能做得到的,我的德薩羅。」就在我盯著通道入口心神不寧的時候,阿伽雷斯摟住了我的腰,魚尾把我卷得貼在他的身上,嘴唇湊在我的耳朵邊,篤定的低鳴。

  我下意識的緊緊環住他的脖子,盯著他的眼睛堅決的點了點頭,作為一種鼓勵,他低下頭細細舔了一口我的臉頰,可胸膛相貼的接觸讓我們一下子都注意到了我潛水衣上被他撕破的那個裂口。

  阿伽雷斯的眼神一暗,盯著那兒暴露的皮膚就挪不開了,好似餓瘋了的饑民看見了美味佳肴,我敢發誓他的眼睛簡直在發綠。我的耳根轟地燒起來,咬了咬他的耳翼,像吃一片生魚片那樣含在嘴裡,阿伽雷斯的蹼爪猛地勒緊我的脊背,沉重的身軀將我傾身壓倒在艙壁上,威脅意味地亮了亮獠牙,「假如我是健康的,我會將你一口吃掉,連骨頭也不留,德薩羅……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念你的味道……」他的鼻樑慢慢抵上我的額頭,頭髮的陰影鋪天蓋地的遮住我的視線,好似一大片烏雲。

  我感到他舌頭穿透面罩,從額頭、眉心慢慢舔到我的嘴唇上,我微微張開嘴,容納他探進我的唇齒間,將我深深吻住,他的舌頭追逐著我的舌尖,與我唇齒交戰,在我的口腔中肆意霸道的深入淺出,好像怎麼品嘗我也不夠似的。異香沁入心肺,我用力的汲取這個吻里甜蜜又苦澀的滋味,卻遠遠覺得不夠,雙手渴求地從他山巒般肌肉起伏的寬闊脊背上摸下去,卻被他一把按在牆上,與我十指相嵌。

  一股躁動的力量從我的體內流竄出來,我的指頭上鑽出銳利的指甲,嘴巴里生出尖尖的獠牙,它們都劃破了阿伽雷斯的皮肉,卻刺激得他低下頭去重重啃咬著我的脖子,明明是隔靴搔癢般地親熱,我卻感到幸福得要命,沉溺在他溫柔又狂野的撫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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