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生與死一念之間
清晨,大陸是靜謐的。當第一縷晨光射穿薄霧,這條離逐鹿城不遠的山道上停著兩輛馬車。
「殿下,那老夫就先行一步了。」
其中一輛裝修較為華麗馬車裡傳出一中年沙啞聲,只聽聲馬兒鳴叫聲回蕩在這空曠無人的山道上,大約幾個呼吸后便沒了蹤影。
山道上的一切都籠罩在柔和的晨光中,道旁的柳樹低垂著頭,柔順的接受著晨光地淋浴,草叢從濕潤中透出幾分幽幽的綠意。
在這番美景下,沒人注意到那停留在原地有些時候馬車上突然出現了一人影。
他如鬼魅,這能照亮萬物的驕陽彷彿的照不清他的面容,從旁人的眼光看來只不過是一模糊人影坐在馬車上。
「你來了。」馬車裡傳出一年輕男子聲,聲音縹緲如那一碰即散的蒲公英般。
黑影牽著馬,沉默片刻后才道:「殿下,卑職有一句不知當講不當講。」
「煞影,你我二人自幼便熟識,」馬車裡的年輕人語氣似乎帶怒氣,「私下我不希望聽見如此謙卑之詞,尤其是你。」
多麼美好的的冬日清晨,立冬過後天氣就要真冷下來了。到時枯黃的樹葉隨著蕭蕭的寒風,紛紛投身於大地的懷抱。
遠處的山清瘦了許多,近處的小草枯萎了,馬車上的煞影淡淡一笑,握馬鞭的手不禁又緊了幾分,他望著天,心想著年幼時初見年輕人的情景。
他想,終有一日,他能親自扶著他,走向那象徵權利與威嚴的至尊王殿,親眼看著他坐上那象徵萬人之上的王位。
沉默良久,煞影才開口問道:「殿下,何時入城。」
「不急,我要在這等一個人。」馬車裡的年輕人又回到之前那淡淡的語氣。
「哦?」煞影來了興趣,靠在馬車上思考道:「能讓殿下等的人,是怎麼樣的人。」
「怎麼說呢……」馬車裡的年輕人思考了一會,「如果她是個男人的話,會讓我頭疼。可她是個女子,我的頭反而更疼了。」
「殿下,」煞影罕見的笑出了聲,他看著天上飄過的白雲,打趣道:「你這句我就當沒聽到了。」
馬車裡的年輕人輕嗯了一聲,讚許道:「懂事。」
不遠消瘦山裡傳出歡悅鳥啼聲,概是這好天氣的影響,這沒靈性的飛禽聲都顯得如此高亮,遠在逐鹿城內的沈清文忽覺耳朵微疼。
掏了掏耳朵,他看著圍著他坐的一圈人。
房間里裝修華麗,房外街道也是熱鬧,房間里的人神態各異。
李長安沒有表情的坐在椅上,昕兒好奇的注意著顧萍果,張錢一副發現秘密的壞笑,而顧萍果則是臉紅的跟天井紅果一般,頭低低的,不敢抬眼看其他人。
「沈清文你可以啊,還以為你在這方面是塊木頭呢。」張錢壞笑一聲,眼裡竟是大家都是男人,懂得都懂的神色。
顧萍果聞言臉更紅了,頭更低了,粉手將自己衣角捏的緊緊的,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昕兒美目瞪了一眼張錢,以示警告。張錢頓時像吃了黃連,不再多說一句話。
聰明如沈清文這樣的面對這種情況自然不會多說什麼,屋子呢,是顧萍果自己執意要住下的,床呢,也是她硬要佔著的。
他沈清文是受害者好嗎,怎麼彷彿是自己犯了天大罪似的被在坐各位盯著,一個個如青天大老爺,等待我的辯解。
沈清文暗自冷笑,他知道,張錢是在等昕兒開口,顧萍果在等他沈清文開口,而李長安則是在等所有人開口。房間里看似氣氛一時冷了下來,實則就像一個大桶里裝滿了火藥,只要給一點星火,這個火藥桶就能爆發出巨大的能量。
可,這個點火人,可不是那麼好當的。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希望對方先說而誰都不想自己先開口。
面對這種局面,沈清文自然樂開了花,雙手交叉環胸,一副局外人的表情。
面對這種局面,顧萍果自然急得要跺腳了,她頭雖低低的,但還是借著餘光瞟了一眼沈清文,見後者一副淡然態度,這無疑是火上澆油。
俗話說的好,林大啥鳥都有。正當沈清文心得意間想如何巧妙收場時,李長安這個愣頭青居然點起了蠟燭,要做這個點火人。
「沈兄,你還不給我們介紹介紹?」
一句話好似一把火,溫暖了房間氣氛也點燃了這個存放已久的炸藥桶。
「對啊,對啊,都來這麼久了也沒聽你介紹介紹。」昕兒點點頭,美目給了李長安一個讚許的眼神。
張錢一見昕兒開口了,馬上換了一副關心沈清文的表情,苦口婆心道:「就是就是,你看你讓一個小姑娘坐著尷尬這麼久,沈清文啊,你好狠的心。」
得意的表情還掛在臉上,沈清文努力保持著微笑。他很感激的看了一眼李長安,見後者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他怎麼就想給他來上一腳的感覺呢。
沈清文使命保持微笑,心裡一直有一個聲音,他說,沈清文,你是個斯文人,斯文人是不可以動武的,是不可以跟傻子一般見識的。
這樣反覆來上個千百上萬遍后,沈清文覺得稍微好受一點,他思考了一會,正準備開口時,顧萍果卻先了他一步。
「我叫顧萍果,是他的朋友,」顧萍果紅著臉,終是抬起了頭。國色天香的小臉上帶著紅紅的雲朵,好看又可愛。見大家不出聲,她又補充了一句,「我們真是朋友。」
昕兒眨了眨眼,心裡倒是吃驚顧萍果會先沈清文一步,不過她反應倒也快,笑著道:「顧萍果,好名字,我叫昕兒。」
「你好,張錢,我跟她是一對。」張錢也是朝顧萍果點點頭,隨後只覺得腳上一疼,張錢沒臉沒皮的看著一臉淡漠的昕兒。
李長安見狀則是笑了一下,「李長安。」
「你們好。」顧萍果小聲道,她呡著嘴,美目轉向沈清文,就這樣獃獃地看著他。
沈清文倒是被逗笑了,他嘴角扯了扯,「顧萍果你過分了,不會讓我也給你做個自我介紹吧。」
顧萍果臉色很認真的點點頭。
「我叫沈清文,」沈清文淡淡的回了一句,但見後者還是認真的神情,沈清文皺了皺眉頭,摸了摸顧萍果的額頭,自言自語道:「也沒發燒啊。」
昕兒見狀美眼瞪的老大了,張錢嘴角都快裂開了,李長安則是暗暗笑了起來。
畢竟大家都知道沈清文是何人,自然知道沈清文身後站著是什麼人,那個人要是生起氣來,讓沈清文配上半條命都不為過。
顧萍果將沈清文的手甩來,臉色依舊認真,但美目卻流露出淡淡傷感,「沈清文,你老實說,你到底叫什麼。」
「顧萍果,你是不是傻了?」沈清文皺著眉頭保持著笑容,心裡卻也是沒了底。
「你說不說?」顧萍果含著哭腔道,神色已經漸漸軟了下來,鼻子紅紅的,很惹人心疼。
沈清文這次沉默了,他看著她,她注視著他,沈清文暗自罵了那顧狗膽一萬遍,沈清文不知道那傢伙在搞什麼名堂,但他知道,顧勝王想要顧萍果入這局,還是入他沈清文的局。
「好,你不說是吧。」顧萍果哭著笑著說道,「你不說我就跟你絕交,老死不相往來的!我跟你說,我顧萍果說到做到!」
沈清文的臉色稍稍停頓了下,心裡更加疑惑了。顧勝王想要顧萍果入局,又不告訴她全部,這是為了什麼?
是想要沈清文自己告訴這個傻姑娘,他憑什麼這麼肯定沈清文會上他的套,或者說是他有什麼其他算盤。
李長安和張錢對了一眼,雙人的神色皆認真了起來,他們不知道顧萍果是何人,但聽她的話音便能知曉一些東西。
這個姑娘在他們看來,是一腳踏在生門,一腳踏在了死門。
只要一念,便可入天堂,也只要一念,就可下地獄。
而操控她的人,是沈清文嗎,顯然不是。而真正能左右她的人,張錢等人不認識,也不知道。
「這樣,」沈清文思考了片刻,覺得頭疼無比,「如果我沈清文能活著離開這逐鹿城,我全告訴你可好。」
「好,一言為定。」顧萍果點點頭,擦了擦眼角快要掉下的眼淚,破涕為笑。
沈清文見狀也是哭笑不得,聰慧如他這般人都不禁卡了嗓子,一時找不到什麼話來說。
「顧姑娘我昨日見你與逐鹿弟子一同吃飯,請問姑娘是否是逐鹿書院的弟子。」李長安微笑著打破僵局,沈清文目光轉向他,悄悄為其點了個贊,心裡暗嘆這李長安真是個東西。
「嗯,我是。」顧萍果疑惑間點點頭。
「那便好,李某來自道館山,」李長安儒雅一笑,「初來駕到,正愁如何去逐鹿書院,現在可好,遇到顧姑娘,倒是解決了這個問題。」
「你就是那個道觀山的人啊,」顧萍果哦了一聲,打量了一番眼前這個白衣風度翩翩的書生,「可以啊,要不現在就走吧。」
「現……現在?」李長安也是吃了一驚。
顧萍果點點頭,「書院每天有固定時間開門,就算你不說我也要趕緊溜回去,不然被夫子發現又要抄詩了。」
「這……也好。」李長安笑著搖搖頭,便起身回自己房間,簡單收拾了一番行裝。
在離開時,顧萍果看了一眼臉上帶笑得沈清文,她咬咬牙,想說的話又給吞了回去,簡單與沈清文三人說了再見,便與李長安下了樓梯,很快沒了身影。
只剩三人的房間,顯得格外安靜冷清。
收起笑容的沈清文負手而立在窗前,眼下是來來往往的人群,耳畔是熱鬧非凡的吆喝交談聲,臉上卻是比寒冰還冷的神色。
張錢看了看那此時令人膽寒的背影,又對昕兒說了什麼,只見昕兒點點頭隨後退出了房間。而在昕兒走後沒多久,張錢也是起身,沒有一點聲響的離開了房間。
這個碩大的房間,眼下只剩沈清文一人。
站在窗戶前的他,看著街道上的人群,最終,他輕嘆一聲,待嘆聲落地,他也消失在了這間房間。
轉眼間,沈清文站在了一間裝修很普通的酒樓下,一進門他便大叫了兩壺好酒和一碟花生米。在屁股還沒坐熱的時候,一老叫花子突然從酒樓外跑了進來,在酒樓里看了半天,最終在沈清文眼前坐了下來。
只見那凌亂散發惡臭的白髮下,是張滿是褶皺的老臉,他咧嘴笑了笑,很難看,很猥瑣。
「兄弟,討杯酒喝。」
沈清文聽聞,也是笑了笑,轉身向小二又要了個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