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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孤帆遠走不回首

  趙無憂和趙敏敏不是親生兄妹,同父異母的他們,感情甚至比親生兄妹還親。

  春日在皇城聽春雨,夏日在沈府喝相思茶,秋日偷溜賞花燈,冬日裡瞞著白雪烤紅薯。

  這些趙敏敏現在還能回憶起的趣事,除了捉弄沈清文外,剩下大半全有趙無憂的痕迹。

  眸子里有萬千流光閃爍,趙敏敏記不得從何時開始,自己與趙無憂漸漸疏遠,直至今日的冷目相對。

  她只知道,從沈府滅亡那天起,一切都變了。

  當趙無憂以將軍之名助陣那天,趙敏敏沒有去送,趙無憂也沒在宮門口有停留。刻著趙字國旗在風中起舞,那瘦弱身軀披著沉重鎧甲的趙無憂,當時在想些什麼,趙敏敏不知道。

  當幾年後,趙無憂名聲在邊塞越來越響時,一封詔書從大趙當今國君手上發出,沒有任何徵兆的將這大趙二皇子召回。

  一身素衣的趙無憂,是走回來的。大趙國土遼闊,從國都到邊塞,少說有數百里。就算是架著馬車,也得用上數月時間,更何況是用雙腳走的呢。

  大趙國,檀香依舊,以將軍出征的趙無憂,回來時卻只是一身素衣。

  站在城門下,望了望那飄揚的趙字國旗,趙無憂面無表情,昔日里的驕傲自豪早已不在。

  無憂拂袖,走進了這冰冷的朝廷。

  數百里路,從邊塞的狼煙狼藉,再到皇都的繁榮美景,趙無憂沒忍住的在朝廷路上笑出了聲。

  聲聲朗朗皇子笑聲回蕩在這明明有數萬人,卻沒一點人煙味的地方。

  趙敏敏是有偷偷來看趙無憂的,但當她見到趙無憂第一面時,她退後了幾步。

  往日那雙清澈眸子早已不在,雖然他臉上還是掛著那張和煦的微笑,但趙敏敏知道,她心裡那個無憂無慮的無憂哥哥,已經消失不在了。

  趙敏敏沒有死心,當趙牽挂遠去楚天當逐鹿書院院長時,她是去找過趙無憂的。

  她想帶著他一同離開這讓人失望透頂的趙國。

  趙無憂淡淡一笑,不出預料的拒絕了。

  他笑得很洒脫,目送趙敏敏遠去趙國,他是發自內心的羨慕。

  羨慕歸羨慕,畢竟眼前有趙國太子這麼一座大山壓著。趙無憂知道,現在也只有他,才能與其對抗一二了。

  忙裡偷閒,實屬不易。這盼了好久才有今日這一次出來透透風的機會,趙無憂還是很珍惜的。

  看了看從趙敏敏手下劫下來的書信,趙無憂輕輕一笑。將書信放在眼前茶桌上,趙無憂對著最親愛的皇妹,笑道:「幼時就聽聞這逐鹿城下鎮壓狐妖,想不到是真的。更想不到,這狐妖與沈自州前輩還有淵源。」

  「所以你想說些什麼?」趙敏敏眯著美眸問道,她已做好了與趙無憂交手的打算。只是當趙無憂開口那一瞬間,一臉冰冷的她,愣在了原地。

  一身白素衣的他,微微一笑,「丫頭,為兄只想與你好好說上話。」

  一聲丫頭,將趙敏敏拉回了從前,彷彿有那麼一瞬間,她的面前,還站著當年那意氣風發的趙無憂,他的眸,還如春水般清秀。

  回神,眼前的趙無憂,眸里無光無彩,只剩下那一抹不褪色的黑色。

  將酒樓里閑雜之人給送到外頭,趙無憂揮揮衣袖,大門便吱一聲關上。趙敏敏看了一眼門外,黑白相間的長衣在風中擺動,她坐了下來。

  「記得你小時還挺喜歡穿裙子的,明明是個美人,一定要整成這番不男不女模樣。」趙無憂眉目間始終帶著笑意,他端了被茶給趙敏敏。

  接過茶的趙敏敏沒急著喝,她等著趙無憂接下來的話。

  趙無憂也不急,反正時候還早。他喝了口茶,賞了賞這山間美景,在飛禽拂過瑩瑩湖面時,他開了口,「沈清文這步,算是走對了。只不過他還是太急,帝音之事,還是會泄露出去。」

  「牽挂叔已經儘力了。」趙敏敏垂下眸子,輕輕回道。握茶杯的手,有了點點溫度,但她的心,還是格外的冷。

  趙敏敏和趙無憂都知道,年末,是有大事發生的。

  也許在旁人只算得上是一出好戲。

  「敏敏,沈清文走的路,是一條孤寂之路,你們可想好了?」趙無憂靠在椅子上,看著天外天,幽幽一聲,他問道。

  趙敏敏點點頭,沒有什麼猶豫。

  「這天啊,終究還是一個太陽好。太陽多了,就太熱,沒了,又太冷。只不過,有時也覺得太陽惹眼,不過好在,有月亮制約他。一更一替,也算有個平衡。」趙無憂淡淡一笑嘆,將書信遞給了趙敏敏。

  接過書信的趙敏敏抿著嘴,也許是愧疚,也許是心虛。她垂下頭,不敢直視趙無憂。她之前不明白,現在聽到趙無憂的話,她知道了。

  她離開朝廷這麼多年,想來跟趙無憂能說的上話的,只有煞影了吧。一身素衣回京的,朝中尚無一勢力支撐,寸步難行時,他的身邊,沒有一人。

  突然覺得自己是那麼自私,趙無憂還是從容一笑。終究還是個小丫頭,從小就這樣,明明是個愛哭姑娘,但就是愛裝堅強。

  「為兄還是要最後在提醒一句,萬事都要心細,不要留下什麼把柄。這次好在是在逐鹿城這般地方,若是放在中五國任何一國中,這就不光光是死幾個人這麼簡單了。」

  在趙敏敏離開時,趙無憂還是出言提醒了趙敏敏。白皙嫩滑的手放在酒樓門前,趙敏敏站了許久,咬了咬下唇,她轉過頭,與趙無憂一笑,「皇兄,今年在逐鹿城一起過年嗎?」

  「不了。」趙無憂搖搖頭,笑著回答,「打算去邊塞一趟,也是好幾年沒回去。這幾年算得上安穩,邊疆無戰事,得回去看看兄弟們了。」

  趙敏敏愣了一下,裝作懵懂的她,與同樣裝無知的趙無憂點了點頭,最後化為一抹黑白鴻,消失在原地。

  趙無憂在原地目送自己黃妹離開,他估摸著離叔叔與素央嬸嬸也快到逐鹿了,他與一旁的煞影說道:「準備一下,去趙國邊塞。」

  煞影領了命令,收拾一番,駕著馬車在外頭等候。

  走在酒樓小道上,趙無憂回眸一眼,這安靜地方。輕嘆一聲,他開門,又關門。

  一聲馬鳴,一聲駕,這在邊塞出名的趙國二皇子準備回去看看。那個與虎謀早餐的地方,也不知還有幾個熟人留。

  趙國君臣上下不下千人,都知道當趙無憂回京不久,那些在戰場上與趙無憂感情交深之士,皆無緣無故的或死或失蹤。

  也許大家都知道是何人所謂,當他們都選擇不吭聲。也許在他們心裡,只是死了幾條人命。

  時間晃晃而過,轉眼已到了日落時分。

  手裡拎著冰糖葫蘆,就算是日落時分的逐鹿城也是熱鬧的。沈清文在一家買對聯的店停住了腳,這家店的字,應是全城寫的最好的了。

  好字配好聯,沈清文動了想買的心思。店家一看有客人,馬上堆笑歡迎。他順著沈清文目光,對了一對聯,連忙說客人好眼光,這副對聯正是寓意歲歲平安之年。

  歲歲平安,沈清文笑著搖了搖頭,一手握紅葫蘆,一手拎酒壺。今晚,他定是要與李長安不醉不歸。

  回到書院時,天色已完全暗了下來。書院里,學子們大多都是回到自己的書屋,只剩下寥寥可數的學子還逗留在外頭。

  沈清文尋找記憶,走到了冬竹院。未進院,便能聽到一雜亂琴聲從院里飄出,當真是醉了沈清文。輕輕一跳,無聲無息的落在院落里,沈清文倒要看看是何方神聖竟能彈出如此高超琴聲。

  燈火昏暗處,他見到了這彈琴之人。白衣在身的顧萍果,獨自一人在院里彈琴。她手法笨拙,看得出是第一次彈琴,沈清文不知她練了多久,只知道她的雙手已有點點猩紅。白色的琴弦染了紅色,沈清文沒有出聲打擾,卻見趙牽挂進了這冬竹院。

  趙牽挂一進門,便給了顧萍果一本書。沈清文定睛一看,是本關於琴的樂譜。

  在有幾顆星星的黑幕下,趙牽挂笑問顧萍果是為沈清文學琴的吧。顧萍果紅著臉點點頭,趙牽挂哈哈一笑,說你是個聰明姑娘,這琴你能學會,沈清文,以後她要多多照顧他。

  顧萍果不知道趙牽挂的意思,她有點蒙,但也只得點頭答應。趙牽挂聽后很是高興,笑了一聲,出了院。

  顧萍果翻了下書,正準備回去繼續學琴時,不知從何處掛起一大風。待風停下時,顧萍果發現,自己琴的旁邊,多了串紅色,在月光下瑩瑩發亮的糖葫蘆。

  輕撫胸前青色袖,一本清酒怎能消愁。沈清文打消了找李長安喝酒的想法,獨自一人,他在自己書屋,對月喝酒,與星發愁。

  他不能原諒趙牽挂的所作所為,趙牽挂的罪太大,大到沈清文一定要了趙牽挂的命。

  但,沈清文也知道,趙牽挂其實不壞,他真的不壞。

  喝了口逐鹿清酒,他問明月,舊廊可有故人留。明月不回。

  他又喝一口酒,問明星,枯藤老樹下可有寸草留。明星亦不答。

  自嘲一笑,最後一口酒入喉。

  昏暗舊廊冷清依舊,枯藤老樹西風痩,這條路,沈清文只得孤帆遠走不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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