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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是雅是俗不得知

  「所以,這院長令你且收好。在這新年過後,再給沈清文。相信到那裡,你們會需要它的。」

  清晨的初陽照在這逐鹿書院最高的那間書屋裡,趙敏敏眯了眯眼,看著眼前趙牽挂手裡的那枚院長令牌,遲遲沒有接過。

  兩人就這麼僵持,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聽院外傳來悠揚琴曲,趙敏敏才稍稍抬眼。眸子前是已上了年紀,卻還一副洒脫如少年的叔叔,她的親叔叔。

  「這令牌,我不會收。」趙敏敏撇過頭去,不去看趙牽挂。黑白相間的衣裳上映襯冬日的美好,她道:「要給,也是倒時你親自給他。」

  見這熟悉的倔強勁,趙牽挂輕笑一聲,「還是跟以前一樣,但這次可不同了。叔叔不能答應你,你也不能再任性。」

  「任性?」趙敏敏苦笑一聲,她的眸子對上趙牽挂這雙有了歲月的眼睛,紅唇微動,「牽挂叔,敏敏從小到大可有任性過?」

  「不曾。」趙牽挂搖搖頭,臉上滿是只對親人發出的溫情,「你一直都是最聽話,最優秀的孩子。」

  「那為何敏敏不可以任性,叔叔卻可以?」趙敏敏彎著眉,一副似笑非笑,似愁非愁表情,「為什麼叔叔可以拿自己性命去任性?」

  欲言又止,趙牽挂看著眼前這個從小看到大的丫頭。這個丫頭是真的沒變,在外人看來她是個心思慎密,殺伐果斷的人。但,這個丫頭同樣也是個極為感性之人,當然,這份感性也只對她至親之人來說。

  一顆暖心撲通撲通跳,趙牽挂是多麼想守護這盞,在冰冷皇權走廊裡帶給他溫暖的明燈。

  只是,現在這盞明燈已有人替人守護,他做的會比自己更好,更多。

  「敏敏,」趙牽挂輕喚一聲,「這不是任性。叔叔做了件錯事,就算死百遍都不為過。」

  趙敏敏習慣性的咬著下嘴唇,在書屋僅剩一片陰涼處深吸口氣,她竭盡所能穩住情緒,「叔叔,您聰明一世,為何偏偏糊塗在那一時啊。」

  「原因很多。我也記不清楚自己當時,為何會做出如此糊塗之舉。」趙牽挂輕嘆一聲,隨後他又笑了起來,「若能再來一次,或許我還會這麼做吧。」

  「你……」趙敏敏一時語塞,有千言萬語想對趙牽挂說,現在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千言化作一笑,萬語讓她柳眉舒展,她道:「叔叔,您老了。」

  「是啊,是該好好歇歇了。」趙牽挂轉過身,最愛的紫衣被最暖的陽光包裹,他對著眼下的逐鹿書院,「只可惜,叔叔不能親眼出嫁,不能抱抱你的第一個子嗣,不能再與你這丫頭鬥嘴,不能再看一場趙國特有的春花。」

  說完,趙牽挂轉過身。在書院外又響起一陌生琴聲之時,在監視他的暗衛醒來之時,在這黑白美麗丫頭滿眼通紅時,他將令牌再次遞到她的面前。

  他笑著說:「想來這也是最後一次見面了,別給叔叔留個愛哭鬼的形象。不然啊,叔叔做鬼都會笑話你的。」

  書屋外,傳來陣陣敲門聲,趙敏敏知道自己此時是非走不可了。只是,現在的她,早已沒了伸手的勇氣。

  這一伸手,便是永別。

  最終,在通紅眼裡那滴淚要落下時,在書屋外敲門聲很急促時,在書院里那棵開花的白梅花落地時,她伸手結果令牌。

  「丫頭,要記住,好好輔佐沈清文。他是個有大能之人,還有,有時候當忍則忍,不然,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這是趙牽挂最後的話語,趙敏敏在消失的最後一瞬間,在她青絲飛舞時,在她那顆淚劃過她臉頰時,她笑得很純真的對趙牽挂說道:「放心吧叔,沈清文會照顧好我的。」

  趙敏敏的淚落在這布滿陽光,卻寒冷萬分的書屋裡。趙牽挂一屁股坐在地上,哎呦一聲,他知道沈清文會處處讓著趙敏敏,但,這份忍讓會一直持續到何時?

  天涯海角般的近在咫尺。

  靠在光芒下,耳畔的琴聲是那麼催人淚下。趙牽挂掏掏耳朵,心想沈清文應該不是那麼像是個東西的人。

  不過啊,他倒是相信沈清文會照顧好趙敏敏,至少她的性命,是可以保證了。

  很是不耐煩的瞅了書屋外的那敲門人,趙牽挂皺著眉頭朝屋外嚷道:「進來!」

  琴音緩緩在逐鹿書院落下,作為近距離觀眾,沈清文有點意外。眼前這彈琴的邋遢乞丐,琴聲竟有如此魔力,再看這搭配,乞丐配長琴,破衣配雅皮,沈清文樂呵一聲,好一雅俗共賞。

  「怎麼,現在相信老子會彈琴了吧。」乞丐不屑冷哼一聲,臉上一副你還敢不敢狗眼看人低之姿態。

  沈清文點點頭,「你的琴意是不錯,我是服氣的。但你要知道,與你搶人的是位仙人。」

  「仙人又如何?還不是逃不過一人字?」乞丐咧嘴一笑,在白雪裡露出一口黃牙,「再說了,你怎麼知道,我不是位仙人。」

  「不行,這風險太大。」沈清文雙手籠袖,大有養豬人賣豬時與買豬人,談價格時的感覺。見乞丐深思模樣,沈清文暗自笑了笑,望了眼藍天白雲,這豬可是買了個好價錢。

  果不其然,乞丐在思考一番,便開口朝沈清文問道:「那你說說,該怎麼辦?」

  「很簡單。」沈清文聳了聳肩膀,「解鈴還須繫鈴人,新年過後你與我一同去城西菩薩廟,與這南婆仙人好好說上一番。」

  「你這是讓乞丐給你鬧新春?」乞丐眯著眼朝沈清文冷笑一聲,「你膽子倒不小,也不怕春炮太響,炸了你的屁股。」

  「這就不饒你費心了,」沈清文大大哈氣,眼神慵懶且自信,「這可是能名留青史的難得機會,考慮一下?」

  「好,一言為定。」乞丐答應一聲,沈清文也不怕他反悔,目送其離開。特滿意的轉身,迎面而來的便是顧萍果要殺了他的眼神。

  「你這是幹嘛?」沈清文坐了下來,與顧萍果攀談交心,「夫子這是在幫你,你可知起先那乞丐是何人?」

  破了相的玉手撥動了下琴弦,發出絲絲醉人之音,顧萍果支著臉,「說來聽聽。」

  一手撐臉,一手握拳,顧萍果斜眼盯著沈清文的一舉一動。若在這時都看不出來沈清文要幹什麼的,那顧萍果真可以棄學回家,天天守著那朵黃花了。

  沈清文自然不知顧萍果在想什麼,哼一首不知名小曲前調,他看向顧萍果,「北山三怪可曾聽說過。」

  「廢話,這三位鼎鼎有名的仙人怎能沒聽說過。」顧萍果順勢回了話,話剛出口,她便睜大眼眸,「你是誰,剛剛那位乞丐是……」

  「啊,對,」沈清文起身,眉宇間都是笑意,「三怪之一的音怪,歐陽音痴。」

  在顧萍果吃驚到獃痴的樣子下,沈清文心情可是大好。顧萍果的鳳鸞意是真的太厲害了,厲害到底能引出兩位仙人。起先沈清文還怕南婆仙人另有意圖,但現在他大可放心。畢竟北山三怪的名聲太響了,人品更是不用說了。

  若顧萍果真拜在這歐陽音痴門下,假以時日,可真會走出一位女版的歐陽音痴。不,或許顧萍果比歐陽音痴更強。

  不過,在放心之餘,沈清文還是對顧萍果撲朔迷離的身世感到不安。這不是東西的顧狗蛋,嗅覺比狗還靈敏,沈清文知道這廝定是知道事情敗露,早早跑路了。

  這是他一貫的風格,沈清文冷笑一聲。

  「但我還是不知道,為何一下這麼多仙人要收我為徒。」顧萍果看著眼前這把長琴,這一切來的是不是太突然,也太巧合了。兩位仙人一個比一個來頭大,還恰恰是在自己剛學琴時登門來的。

  沈清文哎呦一聲,臉上掛著你可別不知好歹的表情,「你就別在這鬱悶了。仙人收徒這等大吉事,也就在你這會擺出這副表情。我還強仙人收徒,人家還不理我呢。」

  「對了,看你剛剛與那乞丐的對話,你倆是不是很熟啊。」顧萍果半信半疑,想起剛剛沈清文與那乞丐自然的對話,她就好奇。

  「不熟。」沈清文搖了搖頭,看著小書亭外那棵老枯樹,老枯樹上落了只鳥,它撲棱一下,帶動了些枝上積雪。沈清文淡淡一笑,「也就見過一次面而已。」

  顧萍果很不信的恩了一聲,沈清文的人品,顧萍果可真不能保證。結合以往經歷,顧萍果這次是怎麼都不會再信沈清文的話了,「你這話,我是不信的。那是尊仙人,還是仙人中的頭頭,你還能這麼安然的與他說條件。沈清文,你這謊話說的可沒水準。」

  「我沒騙你,這次是真的。」沈清文嘴角勾了勾,清秀的臉上寫滿了真誠。看著地上化掉的冰雪,他道:「這是拖了你的福。又或者,是我請他吃了塊燒餅的原因吧。」

  寒風吹過小書亭,冷了青竹,暖了人心。顧萍果還是不信,沈清文拿她沒什麼辦法。

  兩人互看一眼,臉上雖都帶笑容,心裡卻以將對方罵了個千百上萬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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