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與新年清晨問好
辭舊迎新的夜晚,舊年揮手與新年告別,或許連老天都有點不舍,這持續有一天的雪,總算是在半夜裡停了下來。
一身青衣的沈清文,獨自一人拎了壺酒。坐在書屋外,很是幽怨的撇了一眼書屋裡,趙敏敏自然是睡在裡面。臉上隱約可見的巴掌印子,沈清文就納悶了,自己睡自己的床上,何罪之有!
本來想著今晚能美美睡上一覺的,可現實總是那麼殘酷。自己剛摸到床邊,還沒來得及享受時,就被那側卧在床鋪上的美人一巴掌,很無情的扇了出來。
在月下不甘心的嘆了口氣,沈清文靠在長椅上。滿腔不解與憤怒,化為一聲嘆,沈清文在想,現在的女子都這麼強橫了嗎。
喝了口酒,他對月消愁。
半夜的風,吹在臉上,還是有點涼的。沈清文看著書屋裡的紅燈籠被風吹起,發出沙沙聲。燈火搖曳,又落回原位。在燭火下,這書屋走道已覆蓋了一層又一層白雪。又喝了口酒,沈清文回憶了下今年。
相對之前枯燥的幾年,這一年裡,帶給沈清文的樂趣可太多太多了。本打算回天井小鎮養傷的他,誤打誤撞認識了顧萍果這丫頭。在紅果山上,沈清文又去看了看自己爹娘與沈府其他眾人。顧勝王還是如從前那般不要臉,沈清文轉動了下眼珠,估計比讓狗不吃屎還難。
說起狗來,沈清文還得好好謝謝那隻欠抽的黃狗。要是沒有它牽線搭橋,估計這活,敏敏姐與自己都還未解開彼此心結。
看了看手裡的酒罈,沈清文想起了桃花林的賣酒翁。老頭身子骨硬朗,再活個百八十年不是問題。只是,沈清文又喝了口酒,他想那老頭釀的桃花酒。也不知道那老東西用了什麼法子,釀的酒,就是那麼好喝。
下次去桃花林時,一定要將釀酒的方子給搞來,沈清文咬咬牙,他是真饞桃花酒。
觀宇宙之大,羨長江無窮。
重見到了沈府故人,沈清文別提有多高興。離陌愁叔叔與素央嫂嫂,還是跟以前一樣,打情罵俏,將其他人曬到一旁。倒是老將軍,讓沈清文有點心疼,不過現在想來,也許這才是老將軍想過的生活。
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他們這些老人,本可以快意在江湖裡生活。現在沈清文的出現,打破了他們寧靜的生活,將他們又拉進了這趟不知底的渾水。
自己,是不是很自私。
寒風吹動青袍,沈清文在群星下問自己。心煩意亂,他也不知該如何作答。將酒罈放在白雪上,沈清文輕輕推開門,他準備出門散散心。
站在這無人的書院走道上,這三百六十間書屋,罕見的還有兩書屋閃爍的光芒。
一間是趙牽挂的屋子,沈清文有意讓這間屋子一直閃爍火光。
另一間屋子,沈清文不想都知道是誰的。沒日沒夜的讀書,除了那腦子燒壞的李長安,估計全天下找不出第二人。
深邃里的眸子轉向李長安的書屋方向,那間平淡無奇的書屋,住著個尋常不能再尋常的讀書人。
沈清文不知李長安的想法,不過在他啟程離開逐鹿書院時,他定是要與李長安好好問上一問。
李長安是個大才,說是麒麟才子也不為過。
這等人,沈清文自然是想留在身邊。
但,無一例外,沈清文又不想讓任何人跟隨自己。
畢竟,他要走的是條沒明天的道路。在這條漆黑的路,結伴而行,沈清文也不知會何時會再失去一位。
相比這下,獨自身處黑暗,似乎要比這虛無歡樂來的痛快些。
就像趙牽挂,生而為牽挂,就算現在他死了,沈清文也要將他最後的價值發揮到最大。
行走在黑夜的冷風中,這修為已達天井的少府主,竟被凡俗里的寒風裡打起了寒顫。書院里的紅燈籠晃呀晃,這燈籠外的福字,像是惡鬼的笑臉。
它們在嘲笑沈清文,嘲笑他的虛偽。
渾身打顫,沈清文快步逃回自己的書屋。推開門,便是酒香撲面而來。站在書屋門前的少府主,眼裡不自覺的濕潤幾分。
這本睡下的趙國公主,不知何時起了床。在這月下,笨拙的模仿自己起先燒酒的動作。這打小就生活在錦衣玉食下的公主,現在竟弄起了這般粗活。
笑她笨拙的生火,僵硬的起架動作。沈清文先前凌亂的思緒一掃而空。一身青衣散發星輝,他走近趙敏敏。笑著問她要不要幫忙,眼前這可愛不比的女子執拗的搖搖頭。
真是笑話,趙敏敏冷笑一聲。自己從小到大,不是被誇天才,就是神童。這燒酒這簡單無比的事,何需沈清文幫忙。
「敏敏姐,問你個事。」難得悠閑的沈清文,坐在趙敏敏身旁。聞著其身上誘人芳香,他朝這正弄火的美人問道。
趙敏敏現在哪有心情去理他,她不明白,為何這火,如此難升。她明明見沈清文用真元輕而易舉的就燒起,她不信這邪,不過她也不忘回沈清文,「何事?」
「我……是不是很自私……」沈清文嘆了口氣,望這九天明月,羨飛仙傲游世間,「趙牽挂已經死了,我卻還要利用他的死做文章。就像離叔他們,明明可以過幸福安穩生活,卻硬生生被我拉回這刀光劍影的生活。」
「你要這樣想,才真讓我們失望,」趙敏敏停下了手裡動作,拍拍手,她很認真的與沈清文說道:「趙牽挂姓趙,是趙國的親王,就算是死,他也還是趙國的親王。離叔他們,是沈府的舊人。沈府在你心中是什麼地位,在他們心中也是占著一樣的地方。沈府,是你的家,也是他們的家。所以,沈清文,你不要去想這麼多。現在的你,只要想著,如何好好活下去,沈府的未來,在你。」
這美不勝收的紅衣女子,在月下歪著頭,很調皮的一笑,「我的未來,也在你。」
破愁為笑,沈清文笑著搖搖頭。
望眼明月,問世間,知我者能有幾。
收回目光,笑一笑,所幸其中有你。
「這酒,你煮不煮了?」沈清文笑問。
趙敏敏想了一下,拍了拍沈清文肩膀,在這半夜裡,她神秘兮兮的道:「你這就算是問點子上了。」
見她這即將要做甩手掌柜的樣子,沈清文哭笑不得。在紅燈籠里燭光搖曳時,沈清文突然伸出手,將眼前這惹人憐愛的女子抱了起來。趙敏敏不算高,站在沈清文身旁也只在他肩膀處,沈清文要想抱起她,輕而易舉。
將這傻愣姑娘抱到鞦韆上,沈清文看她這紅撲撲的臉蛋,無奈的道:「還是我來吧,笨手笨腳的。」
以往的颯爽風姿一掃而光,現在只剩下羞澀與呆愣。趙敏敏只覺得心臟撲通撲通,腦子一片空白。不知道為什麼,此時的沈清文,在她清澈眸子里,帥的驚人。
紅著臉,輕輕點頭,嗯了一聲,不知所措,乖巧可愛。
沈清文淡淡一笑,轉身做做回起先趙敏敏坐的位置。位置尚留佳人芳香,沈清文很嫻熟的生活,架鍋,煮酒。
天即將,草霜涼,身在趙國邊塞的趙無憂,在沈清文與趙敏敏二人放下酒杯時,他拿起了眼前酒壺。
眼裡淡如水,這趙國二皇子,在天微微亮時,對眼前這成百上千的墳墓,喝上了壺滿酒。
千趕萬追,好在他還是趕上了。
將這空酒壺隨意一扔,擦了擦嘴巴,這年少的將軍又拿起一裝滿酒的新酒壺。
「兄弟們,將軍來看你們了。」趙無憂笑得很溫暖,彷彿眼前不是座座冰冷墓碑,而是一位位鮮活的將士,「將軍答應過你們,抽空來與你們過個年。現在將軍來了,可你們……在哪……」
從小不曾哭過的二皇子,哪怕當年遠征邊塞的他,也都未曾動容的他,今日,卻在這一望無際的墓碑前,紅了眼眶。
「你們是好將士,上陣殺敵,無不是與我衝鋒陷陣,九死一生。」白衣沾染了傷感,連初升太陽也不敢打擾趙無憂。喝上一口酒,他哽咽的道:「可誰想,你們不是光榮的死在戰場上,而是死在拚死要保護的國人手裡。我知道你們一定憋屈,我也是不解。君王之間的遊戲,為何要你們做出犧牲!為什麼!」
泱泱大趙國,這當代聞名於世的二皇子,在這鐵血的沙場朝各方孤魂問道。紅著的眼睛閉上了,這眼角打轉的淚終歸是落下了。
嘀嗒一聲,淚入土,濺起幾許回憶。
「是我,趙無憂,對不起你們。是我大趙,虧欠你們。」
閉眼說出這話,待再睜眼時,眸子里只剩下冰冷。
伴著這新年的第一縷陽光,白衣沾酒的趙無憂,只是一壺一壺的喝著酒。
站在不遠處,馬車旁,煞影沒有去勸阻趙無憂的意思。這幾年,從朝中無一勢力支持的歸國將軍,到現在與當代太子勢均力敵的二皇子,趙無憂身上的擔子太重太重了。
今日,就讓趙無憂偷個懶,醉一回,能有時間,與這新年清晨問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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