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 童小棋，是我不好……
他是怎麼到縣城的他不知道，他只記得，等他最終氣喘吁吁站在醫院門口的時候，他身體里的每一個細胞似乎都在劇烈地收縮著，抑制住他想進門去的動作。
出事？她出什麼事了？他昨天走的時候她不是還好端端的嗎？怎麼轉眼就變成了這樣？
騙人的吧……
尹希下了車，匆匆往醫院裡趕，末了看見尹曜還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又跑回來把他拖走。
「哥，你在這邊發什麼呆……快走啊！」
他如夢初醒，這才一個箭步沖了進去。
住院部十六樓，每一層都有人要上樓下樓，他坐電梯急得跳腳，最後他在十層的時候出了電梯，從旁邊的樓梯直接跑了上去。
而當他最終在1608號病房門口的時候，他虛脫了似的靠在牆上，而後緩緩地拉開了門。
童小棋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無比，她靜靜地睡著，他很怕她沒了呼吸。
他以為他們之間已經經歷過這麼多次的大風大浪，上帝終於要讓兩個人歇一歇，先幸福一陣子再說，可是，就連這樣的願望都變成了奢求。
他還有那麼多話還沒來得及坦白，她怎麼就不聽了呢。
電梯抵達十六層，尹希從人群中擠了出來，正遇見了給她打電話的童小棋的主治醫生。
看見門外有人，賣魚的老奶奶轉過頭來，在看見尹曜的時候眉心微微一展。
「你來了。」
尹曜點點頭，快步走到童小棋的床邊，詢問道：「出什麼事了？」
床上的童小棋一張臉白得像是一張紙，毫無血色，乾涸的嘴唇開裂了，整個人看上去憔悴無比。
他心疼地撫摸著她的臉頰，這才發現她的臉冷得嚇人。
老奶奶告訴他，童小棋是在追車的時候摔倒在地上的，就在菜市場門口的那條泥濘馬路上，她被人發現的時候，周圍的雨水都被血給染紅了，十分嚇人。
適逢尹希和主治醫生走了進來，尹希的眼圈已經紅了一片。
她看著躺在床上的童小棋，一個沒忍住，嗚咽出聲來，不敢再逗留，她跑著出了病房的門。
主治醫生姓蘇，是大城市到這裡來交流的醫生，為人很古板，說一不二的性格，因此，他有些嚴肅地盯著尹曜看，厲聲道：「請問你是童小姐的家屬嗎？」
「是的。」
他又追問：「您是童小姐的丈夫嗎？」
「我是。」
「那麼不得不說，您真是個爛人。」
「……」
尹曜瞬間一肚子火。
他因為剛才的劇烈運動還在流汗，這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看上去就不是很厲害的醫生居然對他劈頭蓋臉一頓臭罵。
想想就來火！
「您的妻子懷孕三個月不到，您竟讓她去菜市場做這些粗活臟活。她這般拚命不過就是為了……」蘇留頓了頓，看了眼他全身的裝扮，沉聲道，「你身上的這件西裝？還是你腳上的這雙皮鞋？」
他當即就愣住了。
「你說什麼？」他衝到蘇留的面前抓住了他的肩膀，大聲質問道，「你說她懷孕了？！」
蘇留嗤笑一聲：「連自己妻子懷孕都不知道的丈夫，難道不是爛人嗎？」
他不可置信，腦袋像是銹了一般，機械性地轉過來，卻怎麼也夠不到能看見童小棋的角度。
她懷孕了……
是他和她的孩子……
他要當爸爸了？
「不過這位先生您大可以不用擔心或是開心，因為您妻子的腹中胎兒已經沒有了，即便是你現在知道也沒有什麼意義了。」
他的心瞬間就涼透了。
流產了嗎……
他的孩子……沒了？
怎麼會這樣……
為什麼上天要和他開這樣的玩笑，他才剛沉浸在為人父的喜悅之中，轉眼就……
轉眼就……
他驀地閉上了眼。
這不是造化弄人，是他自己犯下的罪惡。如果昨天他讓尹澤停下車，如果他走過去擁抱她，她就不會一個人跌倒在冰冷的雨中，一個人承受這種難以承受的苦痛。
她懷孕的這件事並非沒有徵兆，是他自己大意了。
她的生理期不正常，他忙於和尹澤鬥智斗勇，無瑕考慮這些；她在衛生間乾嘔，他只當她是吃了不幹凈的東西；她的身材微微有些發胖，他除了揶揄她其他的根本就沒有察覺……
是他的錯。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錯。
他懊惱地從喉間低吼一聲。
「是我不好……」他說，「童小棋，是我不好……」
「如果先生您心有悔意的話，不妨讓病人安靜地休息幾天，病人現在的身體很虛弱，不能被打擾。」
天知道現在的尹曜已經夠悲傷的了，偏偏旁邊還有一個婦產科男醫生一直在說這說那，說得他恨不得一腳把他踹出去。
當然，倘若尹曜知道他今後的時光都會和這位名叫蘇留的醫生糾纏的話，他一定會在那一天就直接把他踹下十六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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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小棋是在傍晚的時候醒的。
她醒來的時候腦袋昏昏沉沉，疼得厲害，她想動一動，卻牽動了傷口，這才發現自己還在打吊瓶。
她的另一隻手是溫熱的，她偏過頭一看，是尹曜握著她的手，正睡在床邊。
昏倒之前的場景一直在腦海里回放，她慶幸尹曜平平安安地回來了，但願什麼不好的事情都沒有發生。
他被她的小動靜給弄醒了，睜開惺忪的雙眼，驚喜地發現童小棋醒來了。尹曜緊張地握緊她的手問：「你醒了。你還好嗎？」
「嗯，我還好，沒事。」
他喜出望外，趕忙把護士醫生都叫了過來。
蘇留拿著童小棋的病例走了進來，按例檢查一下她的身體狀況，當他的手撫上童小棋額頭的那一瞬間，尹曜的眼睛差點要噴出火來。
蘇留在紙上記錄了一下她的狀況，隨後轉過身對一臉怒氣的尹曜說：「病人現在基本穩定，沒有什麼問題的話，一個星期之後就可以出院了。」
尹曜沒搭理他。
眼看蘇留要走，童小棋輕聲喊道：「醫生，請問……」
她伸手覆上自己的小腹，怯懦得不敢開口。
蘇留抬眼一掃尹曜淡然的神情，他走到童小棋的床邊，微微一笑道：「童小姐不要太過擔心，孩子還會有的，你還年輕。」
她的表情瞬間就僵住了。
昏黃的夕陽撒進來，罩在她的身上，在陽光的照耀下，她彷彿一隻瓷娃娃一般，蒼白著的臉，似乎一碰就要碎了。
她木然地看著蘇留，似乎完全聽不懂他剛才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還在還會再有的……
也就是說，她的孩子……沒了嗎？
沒了？怎麼會……不可能的……
他一定是騙人的！
「不會的……不會的……」她痛苦地坐起身，死死地抓住蘇留的白大褂，不可置信地搖頭，「不可能的，醫生，你是騙我的對嗎？！」
蘇留想掙開，卻發現童小棋拽得實在是太緊了。
「童小姐，你冷靜點。」
「醫生，你不要騙我……我的孩子還在是嗎？還在的，是吧？！」
「童小姐。」蘇留一臉尷尬，他惋惜地嘆了口氣，繼而打破了她最後的幻想，「對不起，童小姐。」
她鬆開手，整個人像是瞬間失去了支撐點，彷彿下一秒就要徹底散架了。
「不可能……不可能……」
她抓住自己凌亂的頭髮，不斷地晃動著自己的腦袋，不論如何也不願意相信蘇醫生所說的話是真的。
「孩子……我的孩子……」眼淚順著她的眼角啪嗒啪嗒地往下落，她伸手捂住臉，情難自抑地嚎啕大哭了起來。
她拚命想要保住的東西，沒有了。
那一瞬間，她彷彿置身於一個冰冷的地窖之中，沒有光明，沒有溫度。
她想要逃，可命運卻布下了天羅地，不讓她掙脫開來。
也是在這個時候，一雙手緊緊地拉住她在黑暗中不斷下墜的身體。
她一抬頭，是尹曜。
其餘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他還站在這裡。
他伸出手，安撫著她。
她流著淚，用喑啞的聲音對他說：「孩子……尹曜，我們的孩子沒了。」
「孩子還會有的，相信我。」
她哭著撲進了他的懷裡：「沒了……什麼都沒有。」
「說什麼傻話，你還有我。」
她的情緒始終無法沉靜下來，他只好抱著她，生怕她情緒錯亂，不可控制，干出什麼傷害自己的事情來。
好不容易她停止了抽泣，面無表情的童小棋靠在他的懷裡，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她驀地發問：「尹澤沒有為難你嗎？你爺爺他還好嗎？尹曜，這一切都是尹澤設計的圈套，你……」
「不是他設計的圈套。」是時候把事情都告訴她了，他想，「這是我設計的局。」
童小棋聽不懂，她發愣地掙開他。
「你這是什麼意思？」
「這其實是我和爺爺設計的一個局，從曜石的周年慶開始，一直到今天，我們才圓滿地結束了這場戲。爺爺知道尹澤對他圖謀不軌，便和我一起主導了一場戲，大義滅親，讓尹澤和尹成勛露出狐狸尾巴。」
她還是有點懵。
「所以……爺爺出事是假的，那根本就不是尹澤設計的圈套，而是你布下的局？」
他點頭，「是。」
童小棋突然自顧自地笑了起來，她慘白的臉每笑一聲都顯得格外陰沉，她的笑聲不同往常，摻雜著一種讓人不寒而慄的凄冷與凜冽。
她流著眼淚問他：「所以，因為你的局，我們的孩子沒了，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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