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失樓台,月迷津渡(十一)
白初陽醒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傍晚了,他是被人趴著放到床上的,他稍稍一動就能牽扯到背後的傷口,他疼地「嘶」了一聲。身邊好像有動靜,他艱難地轉過頭,發現箋羅公主坐在他床邊,一手搭在被子上,另一隻手揉著眼睛,看起來像也是剛醒。
「白大人醒了,要喝水嗎?」
白初陽愣了一下,回道:「公主千金之軀,白某可喝不得公主親手倒的水,不知白某的護衛何在?」
「薛護衛說昨日之事定是有人刻意埋伏,今日雖入了城,但總歸要小心一點,所以帶人去四周查看了。」
「那客棧中可還有白某手下的人,煩請公主隨意叫一個進來就好。」
「他們都出去了,客棧里只有你和我,」箋羅像是有些生氣,又像是有些委屈,「你便這般不想與我相處,不願讓我照顧你嗎」
「公主言重了,只是白某身份低微,實在當不起公主的照顧。」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報恩是理所當然。」
「若是為了報恩,公主大可不必,白某隻是盡了自己應盡之責,對公主並與恩情。再說這天色將晚,公主與白某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實在是有損公主清譽,這份罪責白某確實是擔不起。」
「白初陽你,」箋羅一下子站起來,似乎是有些急了,半天也沒說出什麼來,最後氣鼓鼓地開口,「你不願我在便算了,不用找這麼多借口,我走便是了。」
說完,箋羅走到門口,用力拉開房門,對著門外一直侯著的薛子破沒好氣地說道:「你家大人找你。」
薛子破看著箋羅越走越遠的背影,不明所以地走進去,警惕地關上房門,在白初陽面前站好:「少爺,您叫我。」
「子破,為我倒杯水吧。」
薛子破聞言走到桌邊倒了水端過來,又將白初陽扶起來才把水放在他手中。
白初陽早就覺得口乾舌燥,此刻幾口水潤了潤喉瞬間覺得舒服了許多,他把杯子隨意放下,問薛子破道:「方才箋羅公主說你不在,你可是出去了?」
「屬下確實不太放心,帶了幾個人去看了看附近的情況,不過很早就回客棧了。」
「可她方才跟我說的,可是客棧里只有我和她。」白初陽笑笑。
「這箋羅公主為何這樣說?」
「大概是想報恩吧,」白初陽笑得更深了,「不過她說的話,可不能全信。」
「少爺的意思是?」
「我記得昨日的事發生后,西域使團那邊似乎折了不少人?」
「是,」這個問題同剛才的話題相差甚遠,薛子破雖心中疑惑但還是回答道,「西域使團今晨就派人與屬下計算了昨日我們與他們損失的人數,使團那邊原本會武的有十幾個,昨日過後只剩下了六個,加上一些不會武的侍從,大概還剩二十多人。」
「剩下會武的那六人現在何處?」
「四個守在箋羅公主身側,兩個跟著使臣。」
「從咱們這邊抽幾個機靈的過去,對使團就解釋說擔心公主安危,特意加派人手保護公主安全。」
「少爺是想派人看著公主?」
「誰都知道西域與我朝向來面和心不和,從荊州離開之前父親也曾特意叮囑,一定不能對西域人放鬆警惕,」白初陽道,「箋羅公主貴為一國公主,竟守在我一個官階尚低的臣子床前,我不信她是不懂我朝的禮數,可她執意如此,只能說明她另有目的。」
「屬下明白了,從今夜起,屬下會讓人留心箋羅公主的一舉一動,每日彙報公主的情況。」
「你向來知道該怎麼做,這事情你安排下去就好。」
「是。」
由於白初陽傷得不輕,使團一行人在客棧多逗留了好幾日,直到他背上的傷口開始結痂,一行人才重新朝著京城趕路。
在客棧的這幾日,白初陽的人時時跟在箋羅身邊,根據他們每日彙報的情況,這個箋羅好像的確沒什麼問題。且自那日她怒氣沖沖離開之後,也再沒來過白初陽的房間,偶爾遇見她對白初陽也完全是視而不見。
薛子破感嘆於女人變臉的速度,轉身跟在白初陽身邊,清點了使團從西域帶來的貢品,一切準備妥當之後,一行人再次踏上返回京城的路。
因為白初陽的傷,使團已經在幽州耽擱夠久了,幽州離京城很近,一行人緊趕慢趕,終於在三日後趕到了京城。
祝青臨跟在前來迎接的禮部大臣身後,白初陽卸下重擔,走過去與他並肩而立。
禮部的紀大人正在與使臣寒暄,白初陽聽見祝青臨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聽聞白兄這一路可不輕鬆啊。」
「祝兄說笑了。」
「聽聞白兄在幽州城外遇刺還受了傷,不知身體是否好些了?」
「勞祝兄掛懷,一點小傷,只是白某身體一直不太好,需得慢慢養著。」
「恐怕白兄沒時間慢慢養著了。」祝青臨面無表情看著紀大人和使臣握手說話的方向。
「祝兄何出此言?」
「白兄還不知道?」祝青臨轉過頭,「聖上今日在百官面前大誇了白兄一場,然後下旨讓白兄繼續負責使團在京城中的一應事宜。這偌大的京城中,多少人想同西域來使暗裡扯上些關係白兄不會不知道吧,聖上又一直對白兄青睞有加,想必朝中早有人看白兄不順眼了,此番白兄可要小心應對。」
在聽到祝青臨說陳易宸下旨讓自己負責使團一應事宜的時候,白初陽就大概能猜出陳易宸的意思。故意將這個燙手的山芋扔進他的手裡,在此之前還特意為自己樹敵,白初陽再蠢也該明白陳易宸擺明了不想讓自己好過。只是他想不通祝青臨為何會來將此事告訴自己,既然聖旨已下,想必自己很快就會收到消息,可他卻搶在這之前來說了此事。
「祝兄為何要告訴我後面這些?」
「也是,想必我不說白兄接到聖旨之後心中也應該有數,」祝青臨坦然道,「不過白兄,京城不比荊州,更不比多年前的江南,在這裡,要想一切盡在掌控,可沒白兄想象的那般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