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假如……
剛步入社會的少年,還沒有學會去適應這個社會,就要先去承擔人生的磨難。
七月末的一天,艷陽高照,空氣里連一絲風都沒有,整個城市就像籠罩在一個大蒸籠里一般,人們的情緒似乎在那一天都變得莫名的煩躁。
就連一向溫柔恬靜的母親,也在那一天變得癲狂。
不知她從哪裡得到消息,說父親在法國另外組建了家庭,並且育有一子。
年齡與自己相仿。
無疑,這個打擊對於母親來說是巨大的。
不是因為父親的出軌對自己造成的傷害。而是因為自己二十幾年的自我欺騙,被醜陋的真相。如一把尖刀無情的一點點凌遲,剖開。
讓她藏無可藏,希望在瞬間破滅。
她失望了,沒盼頭了,奔潰了,癲狂了。
就在那樣的情緒下,她一個人悄無聲息地去了法國,在毫無理智的情況下,用汽油點燃了那個他父親所謂的另外一個家。
一切付之東流,被遺失的還有母親的理智。
母親望著直衝雲霄的熊熊大火,她笑了。笑得梨花帶雨,仿若就像個雲雕霧刻的人兒,一陣微風掃過,便能叫她形神俱滅。
即使未被灰飛煙滅,但也已只剩一具毫無靈魂的空殼。
身體里能控制人正常行為的神經,已經被這場大火從身體里連根拔起,剩下的只有痴傻。
當他趕到法國后,警方告訴他,那座木質結構的別墅已經被燒成了灰燼,裡面死了四個人,還未能查明身份。
然後,警方帶他去見那個才剛離開他兩天的母親。
他是在一個精神病院見到的她,那時候的她就像是變了一個人。從外表到內在。變得那麼陌生,讓他無法相信,那個人就是平時很注重自己外表整潔的母親。
她穿著藍白條紋的院服,一個人縮在陰暗的角落。那個房間只有一扇大鐵門,上面有一扇鐵窗,沒有玻璃。
他去的時候,那個房間的鐵窗是用一塊黑布擋住的。他提出要求想看看自己母親狀況的時候,醫生才將黑布掀開。
雖早有心理準備,與現實總是差著很大一段的距離。
陽光鑽過鐵窗透射在地上,仿若那光就是她懼怕的神靈,她雙膝撲通跪地。母親那雙原本空洞的眼眸,猙獰地放大,緊接著雙手用力地撕扯著長發,「啊~~~~」那聲發自靈魂的慘烈尖叫。直到現在,心情鬱結午夜夢回時,都還是心有餘悸。
她看上去,就像是一個被鬼神操縱靈魂的破布娃娃,她已經完全失去了自主的行為能力。
一直想要在母親,朋友面前努力擔當起男子漢角色的他,那一刻他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渺小和無能為力。
他露怯了,他搖著頭一步步後退,到最後竟扭過頭拚命地跑了起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跑了多久,到最後跑到了江邊。
就是那個時候,傅冰倩來到了他的身邊。
「你是不是遇到什麼難事啦?」她在他的面前蹲下身,用標準的中文問他。
他木然獃滯,並未給予回應。
她沒有因此而放棄離開,而是從手上解下一串墜著星星的手鏈。從地上將他的手執起,將它放置在他的掌心。
凝著那條手鏈,呆怔了一會兒,廖天磊有些茫然地凝向她。
突然被一個陌生的男人這麼專註的看著,那張本就帶有弧度的嘴角,羞赧地勾起了好看的弧度。江邊黑暗,沒燈光,可他就是申請地看到了她白皙的臉頰暈開了彩霞。
然後,指了指那串手鏈,又朝上指了指滿是星辰的夜空。
她說,「這是從上面摘下來的希望之星,只要你帶著它,你就永遠擁有希望。人只要有了希望,又有什麼事情是解決不了的呢?」
雖然那很幼稚,卻對當時的他來說,非常受用。
「你給了我,那你的希望呢?」
那一夜江邊很暗,暗得伸手不見五指。讓人感到神奇的是,他們就在那樣一個地方相遇了,她知道他的痛苦,將希望送到了他的眼前。
她撲扇著圓圓的星眸,那裡匯聚著日月般璀璨的光華,彷彿洗凈了塵世間的鉛華,為他在迷霧中指引著方向,「我明天就要回國了,就要回到家人的身邊了。有了親人在身邊,就會有希望。所以,以後你會比我更需要它。」
「謝謝。你叫什麼名字?」
「傅冰倩。」
「你住哪個市?」
「g市。」
他們在江邊聊了很久,他對她幾乎了解。而她卻不曾抬眸正眼看過他一眼。
本就是內心強大的他,經過那一夜,他很快振作,沒有請求任何人的幫忙,將母親妥善安排在法國后,他就回國,接管了父親的公司,肩負起了經營並將其壯大的大任。
剛接管公司那會兒,很多董事層的元老都對他這個才入公司一年,還從未獨當一面的年輕人持有異議,質疑聲一片。
從小他對經商就天賦異稟。在校期間,跟著享譽全球的羅教授苦心鑽研和學習。再加上他在公司也已經呆了將近一年的時間。
接手父親的工作,對他來說也是手到擒來的事情。
以前在學校的那些都可謂是紙上談兵,可真正接觸實戰以後。
壓力,確實是空前的。它只有得到釋放,才能更好地投入到下面的工作中。
廖天磊處理壓力的最好方法就是那串墜著星星的手鏈,和到校園裡遠遠地看看傅冰倩,這樣他就會覺得自己又充滿信心跟鬥志。
那一年她高三,正式中國學子們學業最忙的時刻。對於傅冰倩來說更甚。
因為剛從法國轉校回來,文化課簡直是顛覆性的轉變,她需要從高一甚至是出眾開始學習。那一年可以說她是在跟時間賽跑。
每次,去她學校的時候,見到的她無時無刻不是抱著書的。走路的時候會看,吃飯的時候會看,午休的時候會看,就連打熱水的時候也會看。
他記得有一天午休的時候,可能是太熱,也許是大家都在午睡,供水區空無一人。只有她一人提著熱水瓶去那裡打水。在熱水瓶剛接上水龍頭后,便又拿著課本在一旁啃了起來,直到水從水龍頭溢出,有絲絲水珠向四處噴濺,她都未曾察覺。
怕她會被熱水濺傷,離著有些距離的他,跑上前,將水龍頭關上,然後拎起熱水瓶,遞給她。
就在那一瞬,他的腦海里像是有千萬匹馬在奔騰,提著熱水瓶的手,不斷地收緊再收緊,呼吸都不自覺地急促,他像個不諳世事的毛頭小子,想著各種開場白。
比如說,「hi,又見面了。」
比如說,「遇到難題了?需要我幫你嗎?」
又比如說,「以後你的功課,我來幫你輔導。」
血液正在一點點的加熱,沸騰。
她只是接過接過熱水瓶,連頭都未曾抬一下,只淡淡地說了一句,「謝謝。」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宛若有寒風向他席捲而來,瞬間將他的血液降至冰點。
也就在那一剎那,他突然明白自己是愛上她了。她就像是天蠶冰絲織成的,這張將他團團困住,他越想掙扎,她將他綁得越緊,直至透過皮膚深陷入肉,與他合二為一。
她已經幻化成了他身體里的一根肋骨,試問,誰會捨得活生生從自己的身體里拆掉一根肋骨呢。
沒人會這樣做。
他也不會!
有時候,他會突發奇想。
如果那一天他主動拉住她的手,告訴她自己就是她在法國江邊遇到的男人,是不是這條愛情的路也不會走得這般艱難。
世界上沒有如果,更沒有後悔葯。
他可以自信地對任何人說,在這長達三十年的人生經歷中,他做過的無數決定中,從未後悔過,哪怕一絲一毫都未曾有過。
可就在關於傅冰倩的事情上他總是在猶豫,在錯過,在後悔。
高三那一年,他錯過了,有人比他早一步在他們之間插足。
在大學里,他又偷偷地看著她度過了四年的漫長歲月。
沒有找到讓自己站到她面前的機會。
終於,他的沉穩冷靜在她畢業前夕被瓦解,被消失殆盡。他不能再坐以待斃,他要主動出擊。他找到了傅冰倩的父親,那個跟他有生意往來的商人,
她的父親是那種「真」商人,唯利是圖,不放過任何可以斂財的機會。
記得當時,他對她的父親是這麼說的,「伯父,我希望能通過您跟您的女兒多接觸接觸。」
「好啊。」似乎一直在等待他張開這個口,傅彥秉沒有一絲驚訝,也沒有一毫的猶豫,他爽快的答應了。不過,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廖天磊為傅冰倩有這樣的父親而感到心涼,「如果我讓你們接觸成功,我能得到什麼呢?」
踏入社會的六年時間,他也算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
這樣的一句再平常不過的話,出自一個父親之口。這曾經被傅冰倩稱之為有希望的親人,到底掩藏著多麼可怕的心。迎著那雙坦蕩的雙眸,廖天磊失了神。
可是,聊天還是要感謝他的。
至少是通過他的『幫忙』,才能讓自己在最短的時間內站到了傅冰倩的面前。
是通過他的『幫助』,他們才有了更緊一步的親密關係。
這樣就夠了,未來她只屬於他一人,他會將她護在自己豐滿的羽翼下,不要讓她看到這些社會的醜陋面。
「效率降低了。」廖天磊慵懶的嗓音,掩藏著不易察覺的焦急。
一向自制力極強的廖天磊,在傅冰倩的問題上,他總是做不到冷靜對待。被突來的聲音打斷,頓在原地的李皓宇,心裡劃過一絲哀嘆,繼續著手上的動作,推門而入,做到廖天磊的床邊。
「是。」此時的他更應該保持理智,「這兩天樂爵公司的總裁與她形影不離,我需要找機會。」
「機會需要創造。」淺褐色的眼眸,閃爍著犀利的芒。說著,勉強坐起身子,用還帶著傷痛的手就想去掀被角,這意思已經再明顯不過。
「不急。」李皓宇欣長的身姿立起,制止了廖天磊這種近乎自虐的行為。許是壓到他身上的痛處,『嘶』的一聲,廖天磊重重摔回床上。泛著淡淡鬍渣的俊臉上,滲出顆顆汗珠。
「這樣的身體還想去逞能?」李皓宇像是沒有看到他痛苦的表情,心想讓他吃點苦頭也是好的,以後就不會這麼衝動了,可他哪裡知道,廖天磊在傅冰倩的事情上估計是永遠也學不會冷靜。
「你不覺得現在我們的首要任務是先去了解一下卓然這個人嗎?」
「樂森已經給我了。」
這一點,廖天磊早就想在他前頭,也是他這麼多年來料敵制勝的法寶。他早在兩三年前就對卓然開始調查。
「怎麼樣?」李皓宇並沒有做出過多表情。廖天磊的能力,他是相當清楚的。
「身家清白。」 從小時候一直調查到現在,成長過程跟一個富二代並沒有什麼態度的區別。只是他的出生地是法國,法國這個讓他又愛又恨的地方。
「那這麼說只是跟嫂子單純的戀愛?」
「不見得。」
宛若獵豹般的敏銳嗅覺,讓他已經聞到危險的味道,只是還不能完全確定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