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只屬於他一人的笑
她冷了冷聲音,「他……回來了?」
一雙星眸朝螺旋梯的盡頭瞟去,心裡早已經明了,這一瞟不會看到他,可眼神還是斂了斂,緊抿的唇角開始下沉,該面對的終究還是要面對。她從吳媽的手裡接過瓷碗,接替了吳媽剛才未做完的工作。
「是啊,執意要回來,怎麼攔都攔不住。」老人隱隱地嘆了一口氣,很輕,傅冰倩還是能夠全盤接收,剛想抬腿踏上樓梯,老人的聲音又在身後響起,「醫生說至少還需要一個星期才能恢復,就這麼回來了,還真讓人擔心。」
急著回來迎接她的挑戰?他可真是個好鬥的戰士!傅冰倩在心裡輕嗤。
「夫人,接下來可能要辛苦你了,還請您多擔待一些少爺才是。」
「好。」傅冰倩端著瓷碗的手緊了緊,別過頭去快步朝樓上走去,腳步邁得倉促,更多的是帶著逃離的意味,她不想讓眼前的老人看到她眼底的傷和痛。
傅冰倩端著湯,站在主卧門口僵怔了好久,她沒有伸手敲門,因為門本就是虛掩著的,再說了她兩隻手都用來捧著湯碗了,也沒辦法騰出空來。她用手臂的一側,輕輕地碰了一下門,門緩慢地在她面前打開,開到一半的時候,因為力道不足,停在半空。
就算是一半,也已經足夠了,足夠她看清楚裡面的情況了。
她先試探性地朝床上瞄了一眼,那個男人正躺在床上,闔著眼睛安睡。
這到底是怎樣一個男人,會在叫她回來的時候,會在吳媽為他如此擔憂的時候,還能睡得這麼怡然,還能睡得這樣恬靜。或者他自認為生來就睥睨世界,駕控世人的?
傅冰倩在門口足足僵滯了分鐘,見他並沒有轉醒的跡象,便將餐盤隨手放到門邊的小櫥柜上,移步到床邊,居高臨下地睨著他。
不得不承認上天特別眷戀優待這個男人,只是安靜的躺著,就足可魅惑眾生。一張輪廓分明的臉,如刀刻一般。平日里看起來冷銳的劍眉此刻也完全地舒展開來。蓄滿鋒芒的雙眸,被垂下的眼瞼悄無聲息地斂去了淡漠。濃密的睫毛在陽光的作用下,透射出弧形的陰影。菲薄的唇泛著如水的光澤。
乍一看,床上的男子美好得宛若嬰孩,摒棄世間的一切繁雜,保留了人世間最純凈的一面。
就是這樣此刻看起來無害的男子,卻喚醒了傅冰倩心底的惡魔。她扭轉頭,這就是人們常說的表象往往都是騙人的。
就在撇頭之際,星眸一帶,瞥見床頭放置的厚厚的文件。
窗外的陽光透過窗紗影影綽綽地散了進來,晃在那些文件上,照得文件熠熠生輝,宛若無形的手,召喚著傅冰倩伸手去觸摸。
順應心魔,傅冰倩順手將文件抄起,就近坐在沙發上,將它們一一打開。
看似被廖天磊隨意擱置的文件,卻都是攸關公司運作的機密內容,若是放在平時,廖天磊一般都會直接在自己的辦公室處理。如果實在必要,他也會在書房內完成。
這兩個地方是廖天磊私密的空間,平時防護工作都做得很好。辦公室內打掃一般都是樂森來完成。就是書房,一般傭人都不敢靠近半步,如若打掃,也都是吳媽親力親為。但是今天廖天磊有些不方便,所以樂森送過來的時候,廖天磊就讓他直接放在自己的床頭,想處理的時候也方便拿取。
不是都說商場如戰場嗎,更何況是像廖天磊這般將生意做往全世界的人,其警覺性當然也是可想而知的。
在傅冰倩以為睡著的人,其實一直是警醒著的。在卓然回來的那天開始,不,確切的說是從法國回來后,他就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睡上一個安穩覺了。他就像一頭永遠不知疲憊為何物的獵豹,蟄伏著,當危險還在醞釀,他便得迅猛出手,扼殺對手在無形當中。
所以當傅冰倩端著瓷碗,放低聲音靠近的時候。雖只是很輕微的窸窣聲,他也能立刻從腳步的頻率和腳掌接觸地面的面積上,判斷出她就是傅冰倩,因為有關於她的一切早已經烙在他的眼裡,刻在他的耳里,睡在他的心尖。
他之所以選擇假寐,是覺得應該給傅冰倩一些時間,適應時間有些短,可是怎麼辦呢,他無法給得更多了,而且他也給不起了。
就好像現在,傅冰倩就近坐在一張沙發上,陽光從她身後透射過來,將她整個表情都攏在一片陰影里,看不真切。可廖天磊早已從她的動作上看出了一些端倪。
傅冰倩將文件翻開,攤在膝蓋上,雖然她不知道這些文件的重要性,可是在她經歷的二十四年人生里,所受到的高等教育告訴她,這種有悖道德的事情不能做,她便將文件輕輕地合上。
可她並沒有將文件馬上放下,因為心底有聲音正在告訴她,讓她把握住這樣的機會,深入廖氏的核心,撼動這座堅固的城池,能讓廖天磊真正的品嘗到後悔的滋味。她復又將文件打開,開始慢慢地看,可這些對一個門外漢來說又何其容易,那仿若是一紙紙天書,她能感到那些紙正對她展開笑顏,可她卻體會到深深的無力感。
她將文件輕輕地放下,捏了捏緊繃的眉心。一絲異樣讓她無法忽視,似有一雙犀利利的眼神聚灼在她的身上,她遲疑著,抬眸順著拿到視線凝去。
就一剎那,四目相接,她就像是暴露在陽光下的賊,抓著文件的手抖了一下,只那麼一下,她便更用力地抓住那份文件。驚嚇后的星眸在一點點地下沉,一寸寸地變冷,勇敢地迎視上去。
「有興趣?」廖天磊聲音很淡,平淡得就好像正在談論天氣,只是尾調被他無聲地拖長,帶著濃濃的無力感。不能說是無力,他是誰,他是被人人奉為神一般的人物,神本該就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在傅冰倩面前他卻不是,他只是一個求愛的平凡男人。
可就是這樣一個平凡的男人,他生來註定不平凡,愛情路便也變得不平凡起來。
傅冰倩聽到他這句話,她笑了笑,放下文件站起身朝他這邊走來。
不,那不能稱之為笑。笑,那是需要發動臉部神經一起運作的一個動作,她的那個動作充其量只是勾了勾嘴唇,因為意並不大眼底。
廖天磊在心底無奈的想,他怎麼可以這麼貪心呢,他的小妻子是被逼迫的,又怎可能施捨他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笑呢。
卑微嗎?不,他甘之如飴。
哼,就好像她剛才聽到的是一個冷笑話,處於禮貌才給予應有的反應,她款款向他走來,在離床還有兩步遠的地方停下,然後雙手環胸,平靜地與他對視,「你不是說我們是真正的夫妻嗎?我只是夫唱婦隨罷了。」
「夫唱婦隨。」每個字都被廖天磊咬得很慢,就好像他眼前放著一盤他非常感興趣的美食,不捨得一口吞下,只是叉起一小塊,放入嘴裡,細嚼慢咽,閉上眼睛慢慢回味后,才捨得叉起第二口放入嘴裡,然後又重複著前面同樣的動作。直到全部吃完,心裡的滿足感才開始在嘴角顯現,泛著漣漪,一圈圈蕩漾開來,暈開在面容上。
「這個詞我很喜歡。」所有的感官運作后,這才饜足地下了結論。
傅冰倩環胸的手,在臂彎內緊了緊,一種叫做羞憤的情愫從她的腳跟串起,直衝頭頂。
這個男人生來就是這般傲慢,不將別人放在眼裡的嗎?
她壓了壓情緒,罷了,這些都不應在她的考慮範圍,她要的只是掙脫束縛,掙脫這副無形的枷鎖。
想到這裡,心情也變得釋然了,她挑了挑眉,「哦?你也希望我進入你的公司?」
他的小妻子用了你的,他並沒有刻意糾正,只是順著她的話,給她闡述著事實,「我們已經是夫妻,這間公司本就是我們夫妻共有的,你願意同我一起分擔,我當然是樂意之至。」
「不怕我竊取公司機密,損害公司利益?」此時的傅冰倩就像一隻小野貓,聞到了魚腥味,激動萬分,激動之餘還不忘伸出爪子試探一番。
廖天磊枕著軟枕的頭,晃了晃。淺淡的褐眸,因為柔情便得更淡了些,他看得痴了,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她對著她笑,只是對他一個人展開的笑。那張因為興奮而沾染了桃色的臉頰上,兩道柳眉泛起柔柔的漣漪,彎彎的,像是夜空里皎潔的上玄月。那雙眼眸,眼波流轉間,星光點點,璀璨生輝。上翹的嘴角勾出抹笑,仿若紅蓮綻開十里的艷。全身都仿若攏在一層喜悅的光暈中,讓她整個人開起來熠熠生輝。
喜歡看他妻子此時嬌俏的模樣,即使散盡千斤,不,即使萬金,不管背後的寓意是什麼,都讓他覺得值得。
錢,本對他來說只是一個數字,只是支票本上多圈幾個零和少圈幾個零的區別。如果只擁有這些,也只是多出一份空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