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有你在,我心安
傅冰倩知道,廖天磊的無理取鬧,都只關乎一個字——情。一切都只因為對她太過在意,所以才會如此的謹小慎微,才會對自己自持的魅力失去了該有的信心。
怎麼?不舍?
滿腔的憤怒,因為不知從何宣洩,所以嗓音里才會溢出顯而易見的怒氣,清雋的臉龐上更是籠罩了一層寒冰。
為什麼聽他充滿怒意的徐徐道來,她的心反倒像是被人用溫水浸潤過?
傅冰倩抬眸慢慢端詳過去,廖天磊坐在她面前,身姿欣長,透著冷寒……想要努力用冷靜粉飾自己的憤怒之餘,又何嘗不是別樣的溫情?
都說他是個面對突發事件都能保持冷靜的人,唯有面對她,情緒里總會不期然沾染了塵世間的七情六慾。
換個角度想,他若不在乎,又何鬚生氣?
現在想來,他剛才的行為多少有些幼稚,卻宛若巨石投落深湖,餘音盤旋,經久不息。
廖天磊再度將視線投向她的時候,見她嘴角笑容蕩漾,當即皺了眉,他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如此讓他心懷怨氣的離開,勢必要在他的心裡重下一個結的,而這樣的結傅冰倩是不願見到的。所以她從身後拉了他的手,宛若一個惹大人生氣的孩子,在見到大人生氣離開時,才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才想到了要加以彌補。
手臂上突然傳來的力度,讓廖天磊身形一頓,那雙手就那麼緊緊地握著他,隱隱帶著汗意,仿若深怕一不小心不會失去很多,這讓廖天磊那顆硬冷的心,肆意被潮潤渲染。但終因心裡的怨氣,並沒有回頭看她,他在她面前做不到虛假偽裝。
傅冰倩知道某人這是在吃醋,她心馳蕩漾,卻為了給他保留一些面子,不便當面指出。而是轉了話題,「很久沒去看媽了,要不今晚下班后一起去趟老宅?」
她會主動提出去看望自己的母親,這是廖天磊萬萬沒有想到的。
這句在日常中最是稀疏平常的話,卻讓這位身處社會經年,浮躁驚然早已被歲月打磨消怠的男子,驟然間轉了身,眼裡帶著明顯的溫柔與愛憐,他反手將她擁進懷裡,埋首在她的發間愛撫摩挲著,聲音裡帶著連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縱容,「不想就不要勉強自己,慢慢來。」
「有你在,我心安。」只輕輕的六個字卻道不盡的旖旎纏綿,彷彿連空氣浮動的塵埃都在瞬間展開了千萬多的小花。
淡淡的檸檬香,為這遍地生花的氛圍更增添了繾綣柔情,伏在他寬厚的胸膛,從壁咚間傳來的震動聲,強勁、有力,這是世間最為悅耳的樂曲,彷彿能讓一切躁動在一瞬間歸於平靜。
可廖天磊卻並不及她這般樂觀,他只是將這較弱惹人憐愛的身軀,摟得更緊了一些,望向室內某個不被陽光厚待的角落,清淺的雙眸卻是異常的寒冷與料峭。
母親本是世間最溫軟的辭彙,當人們每每談及,總是唇角上揚,眉宇舒展,像是被雨露滋養的花朵,肆意張狂地開放。即使孩子在外面怎樣的堅韌與忍讓,到了家裡都可以放肆地任性與撒潑,因為在家裡永遠有一雙溫柔的眼睛包容你一切缺點與不美好。
然而傅冰倩……
廖天磊可以從她偶爾敞開的心扉中,對過去生活的淺淡交談中,他能夠從她隱晦的言辭中,可以窺探得出,她內心對母親這個詞,是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恐懼的,這種恐懼穿透她的每個細小毛孔,深入骨血。
她每每提起母親二字,唇角上翹,似想勾勒曾經也有過甜蜜的幸福假象,但是有些深入骨血的東西,卻是騙不了人的,比如害怕與恐懼。那就像人影倒映在地面上的黑洞,是如何也無法掩飾的。
她說,聲音平淡,隱隱帶著晦澀,「小時候,最怕下雨天,站在教室門口,看著身邊的小朋友一個個,被父母擁入懷中,沒入雨中,在雨水的滋潤中開出五顏六色的傘花,那樣的歡聲笑語,她淺嘗在夢裡。」
她說,「母親有一塊心愛的手編地毯,每次看到那隻雪白的波斯貓,嬉笑打滾在母親的腳步,她卻不敢輕易踩踏。」
她說,「我的卧室有一扇窗,有一次被人攀爬拽壞,母親見了說她是風流成性。」
然後她說到了自己的被,「有一天放學,被狗撕去了大塊背部,母親說她本就不該來到這個世界,所以連狗見了都要尖叫發狂。」
她將臉掩在了白被中,說,「本該被世界唾棄的人,卻被他捧在了手心,安放在了心底最柔軟的角落,她應該感激……」那夜她將自己最容易暴露心緒的臉,隱藏了起來。害怕自己的神傷引得他的唾棄。他知道,那夜她還有未說完的話,卻因為嗓音不再平穩,便隱了想要繼續傾吐的話語。
他就站在床側,那雙自認為強勁的臂膀,自認為可以為她撐起一片的雙臂,卻只能無力地垂在身側,隨著心緒的波動,修剪光滑的指尖被他一點點地隱藏進了掌心,刺入皮膚,也許不能稱之為血肉模糊,卻早已將他的五臟六腑,揉搓成了一團,泥濘成災。
即使這樣一位已經兇惡猛如虎的母親,她卻仍想要卑微到塵埃里的虔誠,勾勒出一幅她眼裡嚮往的闔家歡樂。
到底要走過怎樣的歲月經年,才會鑄就了她對外界一切看似並不在意的外表下,掩藏了一顆敏感、自卑的心。她會對周圍發生的一切,感到莫名的焦躁和不安;她總是把別人不經意說的話或者一個小動作,用自己本就不堪重負的細肩,用力地扛負。
那樣一個被暴風襲擊的小可憐,又怎能不叫他萬分戀愛,護於羽下呢?
所以見母親這件事便被他一拖再拖,只因為不想再讓她受到一點點的傷害。
現在,被她主動提出。他能感覺得到,這個小女人準備為他邁出這艱難的一步,這一點他是心喜的,卻又不敢讓她輕易邁出,因為他為她先掃平前方的碎石泥濘。
母親第一天見傅冰倩的情景,在他腦海中還未來得及淡去,他又怎能自欺欺人地用沙塵蒙蔽自己的雙眼。
「等下次,下次我們備上一份母親喜歡的禮品,我們再正正式式地拜見。今天先不去了,嗯?」這位馳騁商場,雷厲風行,果決狠戾的霸者,第一次,因為一場簡單的家庭聚會,開始了躊躇猶豫。
「去吧,任何事只有邁出去了,才知道結果,不是嗎?」傅冰倩在廖天磊的懷裡慢慢抬起了頭,那雙宛若子夜般烏黑的眸,泛著堅定的瀲灧波光。
廖天磊見了,竟是吐不出一個拒絕的話,只是他的話語中多了一絲循循善誘,「好。不管何時,你不想走了,就停下來告訴我。」
「好。」雖然簡單,卻是道不盡的輕鬆舒緩。
聽說兒子要來,葉淑珍很是欣喜,似乎掃去了連日來積壓下來的不快。吩咐吳媽將家中重新打掃了一番,重新裝點了一下預留出來的一間卧室。
葉淑珍雖從小深居閨中,卻因為家族地位與身份上的高人一等,經由家人的耳濡目染,自是比常人多了幾分傲氣與不肯服輸。
回國一月有餘,兒子最多也只是在電話里說上幾句貼己的話,駕車來到老宅坐坐卻是一次也沒有過,這其中的緣由,精明如她,又怎會不知呢。心中雖是對傅冰倩心生暗氣,卻也開始更加忌憚傅冰倩在兒子心中的位置,已經開始慢慢超越自己。
所以今日與廚師一同商量敲定今晚菜單菜色的時候,她是有特別留意了傅冰倩的喜好的。兒子從小的喜好,作為母親自是瞭然於心頭,但傅冰倩她卻是了解甚少。
心理上,因為自己的年輕遭遇,對傅冰倩雖是極度排斥,卻因為她此時是兒子的妻,在外人面前,尤其是兒子面前不能表現。在場面上,她也只有先暗暗按壓下心中的不快,問了吳媽傅冰倩喜歡的菜式,在表面上盡量做好一個長輩的本分。
廖天磊在辦公室里有提起要備上禮品,其實那也只是他的緩兵之計,卻被傅冰倩記上了心頭,倆人一同駕車去往老宅的路上,傅冰倩總是坐立難安,一雙眸緊緊地盯著窗外,想要試圖找上一份合適的伴手禮。
「剛才是跟你開玩笑的,見母親哪有這麼多的講究。」看著的人神情溫軟,看似那麼不經意的一句話,卻是道出了他一路的心繫。
看得出她怕他會擔心,所以儘力維持著表面上的平和穩定,可那雙被她夾在大腿下的手,在自以為無人窺見的角落緊握,纏絞,這裡面的緊張真的無人知曉嗎?
廖天磊卻覺得不盡然,至少他心中瞭然。
在他的大掌覆於她的手背,將她因緊張而變得異常冰冷的手的時候,他沒有出言點破,只是握在掌心,將她的滿滿包圍,也許他的溫暖可以給她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