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伢兒,我是媽媽
這隻打火機已經跟隨廖天磊很多年了,無論去到哪裡,他從未離身。
那麼就讓我們來追溯一下這隻打火機的來歷吧。
第一次看到它的情景,讓廖天磊有些尷尬。
那時候的廖天磊正值高三年紀,那一年伴隨著生活和學業上的壓力,他在數不清,令人輾轉反側的夜晚里,學會了抽煙。
那些年,抽煙是壞學生的標誌。
同樣的那些年,廖天磊為了能夠討得葉淑珍的歡心和她能夠對自己放心,一直都努力地在母親的面前扮演著好學生的形象。所以,他抽煙都是背著葉淑珍偷偷地抽。
他也不知道很少出現的廖國棟是怎麼知道他會抽煙的。
就在他隔了好幾個月後再度出現,跟葉淑珍又因為某一些原因大吵了一架以後,拿著行囊想要離開的時候,正好撞見了他正在自己的房間內抽煙。
他以為自己躲得很好了,沒想到還是粗心地沒有把房門關緊上鎖。
就在他緊促地熄煙,毀屍滅跡的時候,廖國棟進來了。廖天磊記得很清楚,他說的第一句話是,「我不想對你現在的行人做任何的評判,我也知道我沒有那樣的資格。我只是想要這個給你,希望你以後能夠有所節制。」
說著,他手心裡多了一隻銀質的打火機,是仿古的造型,倒是上面展翅的鷹,讓見者望而生畏。尤其是它上面用紅寶石做成的眼睛,更是活靈活現得雕繪出了鷹的狠戾。
「不需要。」廖天磊甚至連眼眸都未抬一下,便冷聲拒絕了。
廖天磊倒也不惱,而是把打火機就近放在了他的床上。父子間的陌生和疏冷,讓廖國棟知足不前,只是在房間里站了一會兒。而後,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這才轉身往外走。
在手觸上門把手的時候,他又停住了腳步,「我知道我這麼做很自私,也可能得不到你的原諒。不過,等你長大后,遇到一個讓你心動的女人的時候,你就會理解我現在的行為了。」
說完,他拉開門走了出去。
卻讓廖天磊大為光火,他站起身走到床邊,抓起那隻打火機就想把它從窗口扔出去。只是,才握入手中,他便又停下了動作。
他想,好,那麼就以此打火機為戒,他要用它來時刻提醒自己對父親的恨。
他的確是做到了,這麼多年,這隻打火機他從未離身。
他沒想到自己也會對它產生一種情,一種叫做不舍的情。偶爾一人獨處時,或者是點煙的時候,他都會將它放在手指間,來回地把玩著,聽著它開合間發出的清脆的響聲,他心裡就會跟著平靜下來。
廖天磊走向沙發,從茶几上重新拿起另外一隻打火機,攏到嘴邊。
點燃煙,他夾在手裡,深深地吸了一口,隨著吐出長長的煙霧,他轉眸看向傅冰倩的那雙握在行李箱上面的手,那裡已經是空空如也了。
很好,她倒斷得很乾凈。
既然如此,那麼他又有什麼好留戀的呢?
他將煙重新叼在嘴裡,用手去擼那隻還戴在他無名指上的銀戒。捏在手裡,他有一會兒的失神,然後淡淡地說道,「正如你所說,它不適合我。既然不適合,那就沒有再存在的道理了。」
廖天磊拿著戒指,拉開了大門。
風呼嘯著從門外刮過,即使是在夜色里,那枚銀戒也閃著細碎的光亮,隱在了一個莫名的角落裡。
然後,他把門,拉得更大了一些,兩扇門完全地敞開了來。
「既然決定好了,那就走吧。行李都帶好了嗎?我可不保證留下的還能安全地送達到你的手裡。」他背對著她,聲音堅冷,讓人聽不出情緒。
傅冰倩拖著行李箱,走了幾步,在廖天磊的身後停了下來,「那個離婚協議,我已經給樂森了。」
沒有聽到回答,傅冰倩繼續拖動著她沉重的步伐,一步步地將他們之間的距離拉大。
廖天磊,你真是無可救藥了,你到底還在期許些什麼東西呢?
沒人能夠傷他廖天磊,沒人……
廖天磊用力地甩上厚重的鏤花梨花木大門,轉身朝樓上走去。
回去睡一覺,只要好好的睡上一覺,他相信,他便又可以變回以前的廖天磊了。
傅冰倩拖著行李箱,聽到身後的門砰的一聲,在著寂靜漆黑的夜裡尤為顯得驚悚駭人,她的淚在一瞬間便跌出了眼眶,砸落在了臉龐。
她沒有回頭,也不敢回頭,深怕這一回頭,便再也沒有邁動腳步的勇氣了。
「伢兒。」大門邊有一道聲音輕若蚊吟,在這樣的月夜裡,卻是叫人聽得真切。
傅冰倩心下一驚,整個人全身僵硬的站在原地,她感覺一切都來得太過飄渺了,害怕自己這一轉身,一切便跟著煙消雲散了。請讓這聲音保留得久一些,再久一些。她真的活得很努力,也活得很堅強,可是希望呢?它就像是此時身邊的這道聲音,虛無縹緲,讓人一次又一次地陷入到絕望當中。
「伢兒。」同樣的聲音再度響起,伴隨著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正在一步步地向她靠近。
傅冰倩突然像是得了魔怔般,一隻手掩面,一隻手在空中不斷的揮舞著,嘴裡更是驚恐地叫著,「不要,不要,不要把我帶走,讓我留下來,我還想看看他。」
「倩倩,倩倩,是媽媽呀,是媽媽。」那道聲音再也抑制不住地哭了出來,她跑上前緊緊地將傅冰倩抱在了懷裡。
這一抱,太熟悉了,彷彿就是一直真實地存在著。
傅冰倩伸出手,觸了觸眼前的人,這才敢再一次抬起頭,借著月光,終於是把眼前的人看了個清楚,她輕鎖眉頭,不敢確信地問了一聲,「阿姨?媽媽?」
然後,她獃獃地看著眼前的老人,抬起一隻袖子不停地抹著眼角的淚光。
「孩子,是的,我就是你的親生母親,上官婉。」
傅冰倩連連後退,看著老人,連連搖頭,嘴上絮絮叨叨地喃喃自語,「阿姨,你是想你自己的女兒想久了,才把我誤當成了你自己的孩子的。你怎麼可能會是我的母親呢?你如此和善,如此美麗,如此溫柔,你怎麼可能會是那個把我隨意拋棄在別人家裡的狠心的女人呢?阿姨你一定是認錯了,認錯了,真的認錯了。」
上官婉腳步上前,想要再次拉住傅冰倩的手,卻被她一揚,避開了。
上官婉頓在空中的手也不知道收回來,就這樣看著傅冰倩,悲慟哭泣,聲音裡帶著深深的自責,「是我錯了,是我錯了,我不該把你一個人放在傅彥秉那裡的,我以為那樣才能讓你過上好日子,沒想到反而是傷害了你。」
「不,不,不。」傅冰倩的頭搖得更厲害了,甚至連手都開始拚命地擺動著,想要制止上官婉繼續說下去。
上官婉不知道,她已經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能夠給她心裡撫慰的人了。
老天,求您!不要太殘忍,連這最後的一絲溫暖也要剝奪。
「求您收回剛才的話,不要讓我去恨您,不要,求您了不要。」驀地,傅冰倩手掌按在耳畔,用力地搖著頭,眼淚就像是斷了線的珍珠般,被拋甩在了夜空中。
上官婉覺得自己應該轉身離開,留給傅冰倩一個美好的形象。可是,她剛跟傅彥秉一起見了葉淑珍。
葉淑珍就像是一個戰勝了的鬥士,冷笑地看著他們,陰邪地說,「上官婉,你造的孽終於是要報應在你女兒的身上了。我詛咒她這輩子都不可能得到幸福。哈哈……今天,哦,也許就是現在,她應該就要離開天磊了吧?真好,我這輩子也算是活得圓滿了。」
上官婉也不待她把話說完,便一個人沖了出來。
二十多年的拋棄,她又怎麼可以在傅冰倩最難的時候,為了自己某種不想被破壞的形象,還只是讓傅冰倩一個人去承受面對呢?
她做不到,也不可能再這麼做了。
「倩倩,無論你以後會怎樣的恨我,我都不會再離開你的身邊了。請你再給媽媽一個做母親的機會,好嗎?」上官婉在傅冰倩面前蹲了下來,跪坐在地上,將傅冰倩摟進了懷裡。
見傅冰倩沒有將她推開,她繼續說道,「讓我告訴你,讓我把一切的事實真相都告訴你,好嗎?」
傅冰倩從上官婉的懷裡抬起頭,看著她,臉上彎彎曲曲爬滿了淚痕,她問,「真相?」
「嗯,有關於我們上一代的恩怨,都是時候該跟你說清楚了。」
傅冰倩笑了,笑得凄然,那笑居然是比天上掛著的月亮更讓人感覺冷得滲人,「您覺得還有用嗎?您不覺得太晚了一些嗎?就在我失去一切的時候,你跟我說這些不覺得太可笑了一點嗎?」
「孩子,不會晚的,只要你跟天磊之間還有情,一切就都不會太晚。」上官婉似是安慰,看著傅冰倩,用力地點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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