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紅繩
素商冷笑,「不是長隨,是正夫。」
素文不可思議的睜大眼,「怎麼可能?」
「呵,知道不可能你還妄想什麼!」
素文騰地抬頭望著自己眼眶發紅的哥哥,一縷失落染入心頭,可憐兮兮的說:「我是真喜歡她、想伺候她……」
素商斂去情緒,說的就跟誰不喜歡似的……可誰叫他們是奴,哪怕有義父護著,在老太太眼裡也不過是一家子奴才……
兄弟二人皆知老太君話中的分量,一時悵然無措,素文更是沒一會兒便哭了出來,小聲哽咽的說:「那麼招人憐惜的女郎,少爺卻……不喜歡她的……」
素商嘆口氣,他怎會不知弟弟的心思,少爺的脾氣和老太君實在太像了,看似溫和實則最為刻薄,若是有他們兄弟周旋,她在這楚家的日子或許還不會太過難過……想起在妙山寺那高大粗鄙卻對她千依百順的漢子,在想想自家少爺的心氣,實在是為她今後的處境擔憂。
兩人不敢久留,素商將他們被老太君聘給管家女兒的事說開,便黯然神傷的散了。
素文紅著眼眶回了墨香齋,正守著院的小竹打著哈欠開了院門,幸虧他性子憨,什麼都沒看出來,而素文便直接進了少爺那屋。
屋內斜陽西落,一青竹般脊背筆挺的少年一身淡紫羅裙,持著毛筆,一筆一劃的描繪著窗外的玲瓏景觀,神色夾雜著郁色難解。
素文獃獃的看著他家少爺,雖說少爺相貌清雋,可他身體慣來不少,脾氣又差,自打今年開始,個頭更是一下下的往上竄。從洛北城回來后,眨眼間又高了半個頭。那個小女郎身姿嬌美柔弱,他真怕少爺一個氣不順,若動了手……
「發什麼呆!」
鼻尖一疼,素文立刻回了神,捂住鼻子趕忙把跌落在地上用來打醒他的毛筆撿了起來,機靈的奉承,「這不是幾日見不到少爺甚是想念,一下子看呆了嗎!少爺怎麼越發的風姿卓越呢!還讓小子這等平凡之人如何活下去!」
「你這混小子說什麼胡話!」楚宣好笑的罵他,本來因為身量越發高挑而失落的心也漸有好轉,隨之嫌棄的抬抬頭掃他一眼,「瞧你嬌氣的,那麼打一下眼都紅了,真是少爺的身子小子的命!」
素文毫不在意少爺嘴裡的擠兌,故意揉了把眼睛,傻笑道:「嘿嘿,眼睛紅了?許是路上沒睡好,熬的。」他手中剛撿了毛筆,滿手的墨色,往眼皮上一擦,立刻成了熊貓眼。
看他的醜樣,楚宣樂不可支的勾唇笑了起來,心中更痛快了幾分。
一仆一主,一個慣會捧另一個心情也轉好,一屋的喜笑顏開。
只是這份喜悅維持了一宿,等第二天上了花轎,楚宣的臉陰成一團黑雲,可惜他素來明白老太太霸道一輩子金口玉言絕不能更改,更何況是關於他的婚事。
伴著吹吹打打的喧鬧聲,他想了很多,有遠方已經成婚的表姐,有楚家百年積累的財富,還有祖母為他操勞一輩子的滿頭銀霜……終是要嫁人了嗎?他是楚家唯一的繼承人,無論如何都要留下血脈,若非嫁的是她,那麼和誰成親又有什麼關係呢!
最終楚宣嘆息一聲,勉強壓下了心頭的憤慨和憋屈,懶洋洋的靠在轎子里再也打不起精神。
同樣打不起精神的自然還有後面轎中的喬橋,為了防備她有了小心思,大清早就被灌了一碗加料的白粥。
所以現在她意識是清醒的,但手腳發麻,根本提不起勁。
聽著轎外熱鬧的樂曲,還有灑落銅錢哄搶的聲音,紅繩綁著腰肢雙手的喬橋苦中作樂的想,還好,總歸是有錢人家,往後也算吃喝不愁,只要不攤上家庭暴力,她覺得她都可以很好說話。哪怕對方天天夜不歸宿花天酒地,她也會雙手雙腳予以支持,兩不相干才是最恰當的相處方式。
至於趙大海……怕是從此高山流水,別於江湖了。
這是信息不通的時代,加上一個事事防範她的夫家,這輩子恐是很難再有相見的一天!
喬橋的想法在拜完堂去過觀音廟后,便越發的肯定起來。
因為她見到了楚家作為一言堂的老太君,從這位老者眼中,她看到了不輸於很多大人物的精明和氣勢,雖然是笑著,但那眼底一絲絲笑意都沒有,除了看向她唯一的孫兒時還流露出些許慈愛外,整個人藏著冷冷硬硬沒有任何的柔軟。
一根紅繩牽著兩位心思各異的新人,在來客們的祝福聲中,渾身無力的喬橋被媒公挾持攙扶著和新郎一起送入了洞房,在門口將紅繩的另一頭遞給了新郎。
門外落了鎖,門內一片寂靜。
一大早就被折騰起來,兩個人都很累,楚宣作為少爺,從小沒被虧待過,自然直接坐到床邊,喬橋看他一眼,自發的坐到梳妝台前的矮椅上。
這房間如今打扮的花紅柳綠,連小小的白玉瓷瓶上都貼著剪裁精細花紋繁瑣的喜字,博古架、紅木櫃等能貼的地方一一不落空。
許是不滿意喬橋的無言,安穩坐下的楚宣粗魯的使勁一拉手中紅繩,嚇得喬橋一時不備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啊!」她下意識的叫了一聲,腳下踉蹌幾步穩住身子,人也來到了床前。
「撩蓋頭。」他的聲音硬邦邦的,怒火壓制不住的往上冒。
喬橋咬了下唇,發覺手腕上的紅繩鬆開了,頓時三下五除二先把繩子徹底解開,揉了揉手腕上的一片紅,不知不覺又想起了和趙大海結婚的那一天,雖然沒有這麼熱鬧,還一身大汗,但心裡是甜的,甜滋滋叫人回味。
「撩蓋頭!」一聲尖利刺耳的低喝讓喬橋斂了神,描畫的精緻的眉目低垂。
昨夜楚家的管家特意上門來敲打她,一張賣身契雖然左右不了她的靈魂思想,卻能左右的了她的人。
沒有人擔保跟隨,她連這個城都出不了,想再多又有什麼用呢!
她逃不出去,他亦找不到,這輩子怕是真的無望了。
久等不到撩蓋頭,楚宣心中的火氣更大了,刷的一下自己把蓋頭掀開,眯眼狠狠的瞪向那個令他備受恥辱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