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勝事空自知,人不寐
「封判官?」劉錡與封常清這時正站在大街上,不時有人經過。有一人聽到劉錡的話,回過頭對封常清說道:「老封,你做判官了?這官幾品,大不大?」
「不大,不大,」封常清笑著說道:「就是一個小官,州刺史的佐官而已。」
「我說你也當不了大官。你長得又不好看,就算認識幾個字也當不了。」那人不了解官制也沒興趣了解,聞言說道。
封常清聽了也不生氣,仍然笑呵呵地同他說話。那人還十分健談,說了好一會兒才走。期間張滸過來叫劉錡一同走,劉錡不敢隨便說話,只說讓他們先回去。張滸看了一眼封常清,憑藉自己在安西二十年的經驗斷定這是個官兒,而且絕不是小官,也不再說話,帶著另外八人先走了。
「封判官,您怎會來這裡吃飯?」等諸人都走了,劉錡覷著沒人再經過,出言道。心裡還想著:『你為何會與這裡的有些人非常熟悉?』
「快要起更了,你再不回去恐怕會受到重處。」封常清卻沒有立刻回答問題,而是起身向軍營走去。劉錡楞了一下,趕忙跟上。
邊走,封常清邊和他說起來。「你或許也知曉,我祖籍蒲州,少年時與外祖家一起被流放到安西,活到三十來歲才在夫蒙靈察麾下謀得一個職位。後來投奔高節度使,……,一步步到了現下的官職。」
「你不知曉的是,我當初就被流放到碎葉鎮,從九歲起一直到獲得差事前,這二十多年我一直生活在這片地方。」說著,封常清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我做官后常年在龜茲鎮,但每次我來碎葉,都會抽空來這邊飲兩碗酒,吃一頓飯,隱瞞現下的身份與當年的熟人談笑。時至今日,我還熟悉這裡的每一戶人家,每一條街巷,每一家酒肆。」
「封判官,仆十分佩服。」聽了封常清的話,劉錡不由得肅然起敬。一般功成名就的人都會隱藏自己未發跡前的生平,以讓自己顯得高大上。封常清卻與旁人完全不同。『這無關於本事,只有內心足夠強大的人才能以平常語氣將自己貧寒時的事迹說出來。這樣的人,是不可能被打倒的。』
封常清側頭看了他一眼,輕笑道:「你的反應與旁人都不同。旁人或馬上將我與史上出身貧寒的名臣相提並論,誇讚於我;或避而不談。但不論如何,他們都暗含鄙視,對我出身的鄙視,也對我將過往說出來鄙視,哪怕地位比我低的人也不例外。」
「可你卻完全無鄙視之意,甚至真的十分敬佩。奇怪,奇怪,也不知是何人把你教導成這般的。」
「天底下能有封判官這般芳蘭竟體之人,又如何不能有僕這樣的人。」劉錡見封常清毫無架子,大著膽子說道。
「哈哈。」聽到他的話,封常清忍不住笑了起來,又道:「好,你好。」
他原本只是回自己住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吃頓飯,與原本的熟人閑聊幾句;但在認出劉錡后又不時注意起他。在他看來,劉錡即將成為朝廷命官,但對原本的同袍仍毫無架子,十分親近;再加上適才這番話,使得他認為劉錡為人品行不錯。
想到這裡,封常清又道:「劉錡,過些日子,有個差事要派給你。」他決定送給劉錡一個註定立功的差事。
「差事?是何差事?」劉錡問道。但隨即想起了現代官府的種種保密條例,又馬上道:「錡孟浪了,判官請恕罪。」
「你倒也不必請罪,只因此事尚未最終定下,還不好同你說。不過你回到嗢鹿州后不久,就會知曉差事的內容了。」封常清道。
「是。」儘管心裡萬般好奇,劉錡也放棄了追問。
這時他們已經來到軍營門前。離起更只有幾分的時間了,嗢鹿州都督府司馬站在門前等著懲處未按時返回的將士。他見劉錡二人走過來,正要出言訓斥幾句,忽然注意到其中一人竟然是封常清,忙低頭行禮:「見過封判官。」
「嗯。牛司馬,你這般盡職盡責,不錯。」封常清點點頭。
「多謝封判官誇讚。」牛司馬答應道。
封常清又和司馬說了幾句話,和劉錡告別,返回衙門;牛司馬疑惑地看了劉錡幾眼,但就在劉錡以為他要詢問自己和封常清關係的時候,司馬卻只是對他說了一句『進去吧,不要睡晚了』,就繼續在門前巡視起來。
劉錡心裡不解,但也只能對司馬行了一禮,走進軍營。
……
……
「齊亞德,當時你為什麼不派出士兵,追擊秦那斯坦國已經被嚇破了膽、只會狼狽逃竄的潰軍?」此時在怛羅斯城中,大食人的將領卻仍未睡下。今天下午剛剛率領又一支軍隊抵達的大食將領賽義德·本·侯梅德對怛羅斯之戰大食人的最高指揮官齊亞德·本·薩利赫說道。
「為什麼要追擊秦那斯坦的軍隊?」聽到侯梅德的話,站在他面前的人反問道。這人當然就是齊亞德·本·薩利赫,大食帝國阿拔斯王朝呼羅珊總督阿布·並波悉林手下的大將。
(秦那斯坦請點擊)
在得知唐國要派兵攻打石國后,阿布·並波悉林首先派薩利赫帶兵前往怛羅斯抵抗唐軍的進攻;過了幾日他因擔心唐國軍隊的戰鬥力出乎預料,又派出手下另一員大將侯梅德前來支援。
侯梅德得令后命騎兵先行,自己帶領步兵以最快的速度行軍,緊趕慢趕了十幾日,遇到薩利赫派出的信使,得知已經擊退唐軍,殺死、俘虜唐軍士兵兩萬多人,擊潰數千人;殺死上萬唐國附庸國的軍隊,擊潰無數。
侯梅德當時非常高興,差點下馬跳一段舞蹈。他定了定神,又問薩利赫的後續安排。信使立刻告訴了他薩利赫下達了什麼命令。
侯梅德敏銳地意識到:「薩利赫沒有派兵追擊秦那斯坦人?」
「侯梅德將軍,薩利赫將軍沒有派兵追擊。」信使回答。
「他為什麼不派兵追擊?」侯梅德當時就憤怒地吼叫起來,對薩利赫的決定十分不滿意。
他想立刻趕往怛羅斯,促使薩利赫改變決定;但由於他將騎兵大部已經派走,剩下的騎兵護衛不足以在剛剛爆發過大起義的地方保護他的安全,只能繼續與步兵一道趕往怛羅斯,在今日下午抵達。
這時已經錯過了追擊唐軍的機會,但侯梅德仍然在見到薩利赫后詢問他當時為何不追擊唐軍。
薩利赫忙得很,哪有空閑回答他這個毫無意義的問題?避而不談。但侯梅德絲毫沒有放棄的打算,在將其他事情處理完后,不顧時間已經很晚了,薩利赫也已經脫掉鎧甲準備休息,闖進薩利赫的屋子。薩利赫不太高興,但仍只能同侯梅德解釋起來。
「齊亞德,這有什麼好疑問的?」侯梅德聽到薩利赫的話,有些生氣地說道:「難道秦那斯坦國不是敵人?難道對待敵人,不應該在不能將他們一舉消滅的情況下,儘可能削弱他們?」
「賽義德,你不要這麼著急,聽我把話說完。」薩利赫仍然不急不緩,他先穿上外衣,又喝了一杯牛奶,直到侯梅德快忍不住要發火才開口說話,但仍然慢條斯理的。
「賽義德,咱們大食國都有哪些敵人?」
「敵人?」聽到薩利赫的話,侯梅德想了想后回答:「最重要的敵人,是羅馬帝國。這個國家現在的實力雖然不強,但距離兩河流域太近了,必須重視。」
「最危險的敵人,應該是倭馬亞王朝的餘孽阿卜杜勒·拉赫曼。當初哈里發與總督幾乎殺死了每一個倭馬亞家族的成員,但卻沒能殺了他,還讓他逃到伊比利亞半島,又得到當地官員的擁護。他即使不公開宣稱成為偽哈里發,也絕不會聽從哈里發的命令。」
(拉赫曼請點擊)
……
「在東方,值得重視的敵人就是秦那斯坦和吐蕃。秦那斯坦這個國家人口眾多,遠比哈里發統治下的人口多得多;而且軍隊戰鬥力也不弱,如果不是其核心統治區距離中亞太遠,且核心統治區與中亞之間的土地太貧瘠,恐怕這個國家早就將整個中亞納入統治了。秦那斯坦必須重視。」
「吐蕃人的實力沒有秦那斯坦國強,但他們有巨大的天然優勢,那就是地理位置。吐蕃人生活在高原上,絕大多數生活在平原上的人都不能適應高原上的氣候,別人難以進攻他們的本土,他們幾乎可以將全部的力量都用在外面;而且這個國家距離中亞更近。所以也不能輕視。」
「在東方還曾經有個強大的敵人,突厥。不過這個敵人已經被秦那斯坦國消滅,不需要再考慮了。」